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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水晶吊灯的光芒在香槟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施语嫣端坐在宴会厅角落的丝绒沙发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
她抿了一口酒，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她逐渐冰冷的手指。
“林太太，您今天真是光彩照人。”一位穿着高定礼服的女人在她身旁坐下，香水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施语嫣扬起练习过千百次的微笑，唇角弧度精确到毫米。
“您过奖了，王太太。今天的焦点应该是新品发布会才对。”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宴会厅中央被众星捧月的男人身上。
林修远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正与几位投资人谈笑风生。他说话时微微侧头的姿态，举杯时手腕恰到好处的弧度，都散发着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
“听说这次林氏并购案又是您先生一手促成的，你可真是个好贤内助。”王太太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施语嫣垂下眼睫，轻轻摇晃酒杯。“我只是在家做好分内事，商场上的事都是修远自己打拼。”
这句话她说得无比熟练，仿佛已经刻进骨髓。事实上，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说出其他答案。
宴会厅另一头爆发出一阵笑声，林修远正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几位公司高管。
施语嫣下意识挺直脊背，手指迅速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裙摆褶皱。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林修远在她身边坐下，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背后的沙发靠背上。
这个动作看似亲密，实则将她圈在一个无法轻易移动的范围里。
“在夸您太太呢，”王太太笑着说，“说您事业这么成功，背后一定有位贤内助。”
林修远低笑一声，手指轻轻抚过施语嫣的发梢。
“确实，语嫣太懂事了，从不会让我分心。”他的语气温柔得像在谈论一件珍贵的收藏品，“你们不知道，她连我出差用的行李箱都整理得一丝不苟，衬衫按颜色深浅排列。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夫人，我才能专注于事业。”
施语嫣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那些视线像无数把小刀，将她钉在名为“完美妻子”的标本台上。
她应该感到骄傲的，不是吗？
丈夫在众人面前夸赞她，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场景。
“林太太真是我们的楷模，”有人感叹道，“现在年轻人谁还愿意这样相夫教子啊。”
林修远的手滑到她的腰间，轻轻捏了一下。
“是啊，除了语嫣，谁还会忍受我这种工作狂。”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调侃与宠溺，“有时候我加班到凌晨回家，她都会等我，还准备好宵夜。”
施语嫣感到一阵眩晕。她记得那些夜晚，记得自己强撑睡意等门的疲惫，记得微波炉“叮”的一声在寂静的豪宅里格外刺耳。
但她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心甘情愿那样做。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轻声说，在林修远点头后才起身离席。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眼角微微上扬，唇色是今年最流行的豆沙粉。
施语嫣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陌生。她打开水龙头，冷水冲过手腕，却冲不走那种逐渐蔓延的窒息感。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修远的消息：「表现不错，但刚才和王太太说话时你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显得不够专注。记住，你是女主人，要表现的得体一点。」
施语嫣深吸一口气，从药盒里倒出一粒白色药片。
医生说是缓解焦虑的，但她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不开这些小药丸了。
回到宴会厅时，林修远正在与一位外国客户交谈。看到她走近，他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拉到身边。“这是我太太，施语嫣。”他用流利的英语介绍道，“她曾经是建筑系的高材生，现在专心经营我们的小家庭。”
外国客户露出赞赏的表情。“东方女性的传统美德，令人敬佩。”
施语嫣感到喉咙发紧。
建筑系高材生。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她曾经是有梦想的，曾经熬夜画设计图，曾经为了一毫米的误差重做整个模型。
那些记忆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谢谢，”她听见自己说，“家庭是我的第一选择。”
宴会结束时已近午夜。
回家的车上，林修远松了松领带，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
施语嫣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灯火。
“今天辛苦了。”林修远突然开口，眼睛仍然闭着，“不过下次记得，大卫喜欢听人谈论高尔夫，你该多准备些话题。”
大卫就是刚刚和林修远聊天的那个外国男人。
施语嫣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好的，我会注意。”
车子驶入别墅区，林修远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按下接听键。
“说。”简短的一个字，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施语嫣透过车窗看着自家别墅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
四层楼的法式建筑，花园里是她“最喜欢”的玫瑰——其实她对花粉过敏，但林修远说玫瑰最适合她。
“明天董事会前我要看到报告。”林修远挂断电话，转向她，“对了，下周三有个慈善晚宴，你准备一下。穿那件深蓝色的Valentino，衬你的气质。”
“那件后背有点低……”施语嫣下意识说。
林修远笑了，“所以才要穿，让那些人看看，我林修远的太太有多完美。”
别墅门口，管家已经等候多时。施语嫣下车时腿一软，险些跌倒。林修远稳稳扶住她的腰，“累了？”他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有点。”她承认道。
“泡个澡早点休息，”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
卧室里，施语嫣放好洗澡水，倒入昂贵的精油。
蒸汽很快模糊了镜面，她脱下沉重的礼服，露出苍白的皮肤和隐约可见的肋骨。热水包裹住身体的瞬间，她终于允许自己流下今晚第一滴眼泪。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修远的场景。
大学校友会上，年轻有为的学长，白手起家的创业传奇。他站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时，眼神却频频落在角落里的她身上。那时的施语嫣是建筑系的才女，设计作品刚获得全国大奖。
“你的眼睛里有星辰。”第一次约会时，林修远这样形容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星辰渐渐熄灭了呢？
施语嫣将脸埋入水中，直到肺部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才猛地抬头。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洗澡水还是泪水。
浴室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擦干脸，换上完美的微笑。
林修远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
“喝了它，助眠。”他将杯子递给她，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哭了？”
“蒸汽熏的。”施语嫣接过杯子，温顺地喝下。
林修远坐在浴缸边缘，手指轻轻梳理她的湿发。“你今天真的很美，所有人都羡慕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我爱你，语嫣。”
“我也爱你。”这句话脱口而出，像呼吸一样自然。
林修远满意地笑了，起身离开前不忘调暗灯光。“别泡太久，小心着凉。”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施语嫣的笑容消失了。
她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扭曲而模糊。
她爱林修远吗？
毫无疑问。
他是她的初恋，她的丈夫，她生活的全部重心。他给了她锦衣玉食，给了她社会地位，给了她一个“完美人生”的所有要素。
可是为什么，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羽毛日渐黯淡，歌声渐渐微弱？
施语嫣擦干身体，穿上丝质睡裙。
卧室里，林修远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静。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花园里在月光下摇曳的玫瑰。
那些花多像她啊——美丽，精致，被精心栽培在特定的位置，连绽放的姿态都被规定好了。
她任性、愚蠢，不会工作，不能赚钱。
除了他，谁还喜欢这样的你？
是啊，他爱你。
你也爱他，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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