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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昨日之事,想必十六公主略早耳闻。臣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十六公主允许搜查一番,若无其他诡秘之处,微臣好交差证明公主的清白。”
一名身穿凤鸟游山纹绣绛绢面锦袍,素纱禅衣薄如蝉翼,墨发如瀑,束之腰背的妙龄少女坐在书阁开光台品读手中经书。
面对闯入者,徐秉雪听完放下手中书,只是不动声色,道:“公公奉着父皇的诏书,本宫自然不敢耽搁公公办事。方才本宫已经召集宫内全部侍婢在后院等候,公公可先去后院。”
昨日夜半三更,负责看管玉玺的御玺官被刺客刺杀,玉玺流落去向不明。
听御前侍卫们禀报,那名偷玉玺的刺客被已经被他们打出重伤,暂时逃不出皇宫。
皇帝得知勃然大怒,下令封锁整座皇宫,派出心腹宦官负责此事。
鱼肚白刚过,宦官们首位怀疑人选便是曾经担任过太女一职的徐秉雪。
今早下过一场春雨,院内百花齐放,艳红得发紫。
徐秉雪换上一件贴身小婢递来的翠鸟食柿银丝纹绣雪貂裘大衣,不紧不慢来到后院内,刚进去,里面坐下的一行堇人哗啦啦起身,金刀寒森,金虎护胸,纷纷向门口敬宫礼。
“十六公主,日安。”为首的一名面容阴柔、眼角略带细纹的白发戴盖帽的男人笑意三分,余下阴冷。这才将先前缺失的礼数不紧不慢补上。
徐秉雪摆摆手。
“公主明理,微臣便开始搜查了,还烦请公主与堂内下人一同在这里等候。段安,你留在这儿陪着公主,解解闷。”
话落,徐秉雪这才将注意力落在跟在宦官一旁的惨绿少年。
少年长着一张姣好面容,素面,阴柔韵美,身段被紧实的堇锦勾勒出大致模样,比徐秉雪高出一个半脑袋,却始终不敢抬眸,生怕亵渎眼前之人。
“是,义父。”少年清朗如玉音。
徐秉雪坐在主位,有些干渴,让旁边的婢女去小厨房添些热茶。
结果只是踏出一步,一道散发警告的刃气打断婢女的脚步。
段安落坐侧座,离徐秉雪差几个位子,身姿倾斜一边,托腮把玩着桌上凉茶。
“公主请稍安勿躁,茶水之事过后再喝不迟。”
徐秉雪只好让婢女回位。久等无事,便向段安扯些家常:
“我怎么不曾听说过段公公收了一个义子?”
“公主金贵,被收回太女权职久居深宫不出,自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
刚退回去的贴身婢女一听,脸色不虞,上前几步想要出口怒斥,被徐秉雪抬手示意回去。
现在的徐秉雪虎落平阳被犬欺,谁都能踩上一脚。
但也难怪。
徐秉雪母族势微力薄。母妃清秀佳人,常年在家读书,只因选秀时文静气质突出,加之才艺殊胜,被文真帝相中。
侍寝几次生下徐秉雪。可惜徐秉雪从小身子骨不行,讨不到皇帝喜欢,好在文真帝怜悯这个羸弱的女儿,对她的生活日常还算关心。
偏不料皇后当年闹出狸猫换太子,搭上她与母妃,计谋识破后,皇后还有两个儿子保全颜面,而她的外祖一族被陷害发配边疆,母妃更是抛弃她选择去泽露宫修行余生。
徐秉雪听完段安那句话后,垂头绞着手帕不言。
段安斜睨了一眼,“微臣并非故意为难公主。”
这个十六公主果真性子木讷寡言,无趣。
正堂外又下起了雨,一阵风刮进来,徐秉雪被吹得头开始发昏,连连咳嗽厉害。
堂内没有烧炭,温度正在下降,徐秉雪身上的雪貂起不到多少作用。
婢女替主儿拍打后背,心疼地向段安请求:“段小公公,我家公主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还望公公派人去取些后院柴房里的银炭来。”
正堂内就段安一个人,他不放心其他人出去会偷偷做些什么,又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徐秉雪被折腾。
好歹徐秉雪也是一个挂名公主,若被人传出去,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段安左思右想,无论是放人出去还是什么都不做,都不利于他今后的名声。
徐秉雪实在是难受,咳嗽到唇干口燥,眼眶湿润,茶又凉了实在不想喝。
忽然一杯暖茶送到徐秉雪面前,徐秉雪捂着手帕不解抬头,黛眉轻颦,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递茶少年。
“这杯茶没有动过,若公主不嫌弃可以用来润润嗓子。”
“你怎么……”徐秉雪话到一半,忽然想到刚才的风刃,简直是明知故问。
段安应该是个练家子。
徐秉雪伸出苍白冰凉的手,只是刚碰到茶杯边缘立马烫得收回来。
段安用指背试了一下温度,根本不烫,温度正好。
他道:“正常温度,公主的身子未免亏虚严重,难道宫内太医治不了公主的顽疾吗?”
“娘胎便有的,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根治。”
徐秉雪裹紧雪貂,已经不想再说话。
“失礼了。”
只听见一声,徐秉雪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只手点到为止自己的手腕。
贴身婢女惊呼:“放肆!这有失礼节!”
段安淡淡瞥她一眼:“公主身体被寒邪入侵严重,不想你家公主从此陪着药汤过日子就闭上嘴巴。”
一股暖流源源不断从手腕流淌全身。
徐秉雪深深呼出口气,果然舒服好多了。
搜查完的宦官带着人回来看见这一幕,轻轻皱眉,提高了声音:“安儿。”
段安收回手,向义父鞠躬拱手。
没了暖源,徐秉雪不过会儿又开始咳嗽,厉害到他人都不敢靠近她。
“十六公主,微臣已经全部搜查完宫殿,并无任何刺客的行迹,可以证明公主是清白。”
宦官又让人快去柴房取些银炭烧火,等正堂内温度上来后,向徐秉雪微微欠礼,
“公主身娇体弱,微臣住所有几株从江湖难寻的补药,改日送到公主宫中,算是微臣此行照顾不周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徐秉雪摇头,娇容倦怠:“公公言重了,一切都是为了捉拿那个刺客,秉雪不会生怒。公公是要走了吗?外面雨下得正大,秉雪也不敢耽误公公办事,知蝉,快快去取些伞具给公公。”
“公主有心了,只不过不必麻烦公主了。”宦官带人拱手,转身就走。
不过婢女取伞速度快些,回来时直接堵在宫门口。
“公公拿去吧,不过几把伞具,就当公公替秉雪取炭的回报。”徐秉雪将前面的事连通一起,倒是显得合理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宦官也不想淋雨,“那便依公主之情,臣等感谢公主。”
段安随便挑了其中一把,是把堇青色大伞,与他十分相映,他望着伞色挑了挑眉,临走前回头看了主位生得怜悯破碎的人儿。
徐秉雪再度连连咳嗽,双环发髻粉衣小婢持着宫规礼仪守在宫门目送宦官离去,垂头步入阁内,来到中央的主儿耳畔密语:
“太女,人已经走了。”
徐秉雪咳声嘎然停止,饮口茶润喉,方从衣袖中取出布包之物交给小婢,尽露生人未见的威肃:“事情办妥些,别再毛躁。”
既是一同培养的孩子,凭什么皇帝只保全皇后势力,却对她、对她的族胞如此无情。
她也曾摸过九五之尊上金龙,又岂能心甘情愿放弃?
她绝不接受与自己不匹配的人生。
.
那名刺客的尸体在第二日被人发现在水井里,藏起来的玉玺完好无损地送回皇帝手中。
据宫内太医传道,刺客其实死于溺水自尽。
那件事后一月余,无事发生。
“叮——铮——”
太南宫传出几声古琴乐调,从一开始的零零碎碎到完整连贯,绵绵优美,空灵飘渺,像一缕抓不住的云烟正在散尽,引得院内下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聆听这股宁音。
“公主的琴艺又有所长进了。”
“后天就是北宁大将军回归宴,皇上特定了公主作为琴君之首,公主自然要争取在宴会一鸣惊人。”
“真是好听,公主除了身体不行,其他方面都能媲美其他皇子公主才能。”
院中的徐秉雪听不到下人们的议论,垂眸继续弹奏这曲子,一指一点落在不同琴弦,铮铮铛铛,将心思全部藏在琴声。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徐秉雪不自觉想到这词,联想文真帝的用意,忍不住在古琴的韵味悠长中缓缓念出。
“秋雨不晓得,但春雨应该知晓。”
徐秉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琴律,扭头望去,段安抱着几把伞具站在小路。
阴柔略带点邪气的脸只是挑了一下眼尾,屈身直言道:
“微臣奉义父之令,前来归伞和送药。”
“放那儿吧,等会儿自会有人收拾。”徐秉雪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琴曲。
段安走过来:“敢问公主,这曲子叫什么。”
“醉金梦。”
“好奢靡的名字。”
“当年年贵妃临死前所弹的最后一曲就是这首,曲律尽显她纸醉金迷的一生,金盏灵露,珠宝玉器,绫罗绸缎,唾手可得。我曾有幸在她弹奏时临身伺候,习得一曲醉金梦。”
徐秉雪弹奏完,扭头:“如今虽是春季,在我看来,却如秋色深沉颓靡,山深水浊人孤伶的,一眼望不到外面的景色呢。我也想现在喝醉后做个金色美梦,但求永不要清醒。”
段安扫过几眼,“公主还是少点思郁,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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