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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骨折(上)
雨打着瓦片。
江雪刀转动手里的酒杯。
脚步声停了下来。
她一跃而起,早有预谋似地将门打开,“小郎君,你终于来啦!”
少年伫立在雨中,微微轻颤。
一身华服早已湿透,俊朗的脸上沾满雨珠,竟有一丝天然去雕琢的美感。
一日前。
江雪刀正在盘账,心烦意乱之际,突然有人进了铺子。
“雇人!”
江雪刀不耐烦地抬起头,紧接着却晃了神。
眼前之人长得太好看了些,像话本里走出来的。尤其是眼睛,亮堂堂的,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
像一只会蛊惑人却不自知的狐狸。
江雪刀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郎君想要雇人,可带够了银两?”
语毕,她注意到男子腰间挂着的玉佩。
虽然她不懂玉,但这光泽,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好物件!
居然是个漂亮的财神爷!
财神爷不说话,只是倒了一堆银子在柜台上。
透亮的日光穿过白色的窗纸,照在小银堆上,甚是可爱。
“在下谢书白,小店主怎么称呼?”少年开口询问道。
江雪刀掂着银子的手停在半空,随后笑道:“在下江雪刀。”听到姓“谢”就会多心的毛病看来是改不掉了。
她指腹摩挲着银块,语气愈发轻快,“郎君雇人,所为何事?杀人放火的勾当,小店可不敢沾。”
“小店主说笑了,寻来的人能护我周全即可。”
江雪刀了然。
钱袋变戏法似地从柜台上消失。
“这一袋权当定金。明日巳时,请郎君带齐余款。人,自当奉上。”江雪刀翻出来一张契纸,双手递上前去。
谢书白扫了一眼,干脆利落地摁上朱砂印:“放心吧,小店主。”
“小郎君今晚准备在何处歇息?”
“宾悦来的天字号,小店主要是不放心,尽管去问那的掌柜。”话音刚落,便步履带风般离店而去。
店内烛光摇曳,将屋内的人影拉的极长。
江雪刀给浑身湿透的谢书白递上一碗热酒,顺势在他身旁的条凳上坐下,手暗暗将裙角提起,不想地上的湿痕弄脏了衣裙,明知故问道:“小郎君,你这是怎么啦?”
谢书白长叹一口气,将那热酒一饮而尽,辛辣气顺着喉咙进入胃中,身体瞬间暖了起来。
谢书白接着就将如何被那黑店坑骗,钱财尽失的经过原原本本道来。
江雪刀晃着手里的蒲扇,心不在焉地听着。
宾悦来,当地人都晓得。
响当当的黑店,专坑外乡人。先是殷勤招揽入住,然后劝客人将钱存进与他们勾结的钱庄,最后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便把客人身上所有钱财洗劫一空,等发觉不对劲,要将钱从钱庄里取出来时,钱庄却告知要等上一年。
江雪刀的余光发觉谢书白正盯着自己,立马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店主,你不是万事接吗?能不能帮我把钱拿回来?到时候我分你五成!”谢书白暗淡的眼神里突然冒出一道亮光。
江雪刀指尖摩挲起额角。
她这家“万事接”也才刚刚开张,宾悦来从上至下都是地痞流氓,一旦沾上就如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更何况,她开这家万事接本就是为了在这闹市当中掩人耳目,顺便赚点钱还每个月的月供。为了一个连余款还未付的客人跟一群地头蛇斗,不值当。
但——
江雪刀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谢书白,虽狼狈不堪但那通身气派无一显示此人必出自于大户人家,心念电转间,她嫣然一笑道:“小郎君何不去报官?”
要是能借谢书白这个外乡人,剥掉宾悦来的一层皮,倒也不错。
“报官?!”谢书白霍然起身。
江雪刀眉头一皱,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听见报官二字,怎会如此失态?
“小郎君,为何要惊慌?”江雪刀缓缓抬头,看向谢书白,他似乎反应过来,方才的情绪过于激烈,现下竟平稳了不少。
谢书白重新坐下,“小店主莫要失笑,实不相瞒,我是从家中偷溜出来的。”
“哦?”江雪刀眉梢一挑,故作不解道:“小郎君这般人物,为何还要离家出走。”
“自然是想在江湖闯荡一番。”
江雪刀瞧他眼神飘忽不定,轻笑一声,故意说道: “我还以为小郎君是下山的土匪呢。”
“店主,你无缘无故怎能随意揣测他人!”
江雪刀摇着扇子走到谢书白背后,没有练过武的迹象,“小郎君莫怪,我父亲惨遭匪贼毒手,好巧不巧,那位匪贼的信物上也刻着谢字,而小郎君又来路不明。”
谢书白有些错愕,“抱歉,店主,只是我父亲在我幼年就已病逝,而我也与你年纪相仿。”
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不像是在说谎,但也有可能是他过于狡猾。
江雪刀抽出那张契约,她决定先将此人留下:“瞧,竟把伤心事都勾了出来,小郎君,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您要的人,我可已经寻来了。剩下的银子......?”
谢书白一怔,假咳两声,极其不自然地说道:“店主......我现在身无分文,您可否宽限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定把剩下的银子送来。”
谢书白一脸诚恳,那双漂亮的眸子在烛光下格外深邃动人。
江雪刀噗嗤一笑,“小郎君,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她把那张摁了手印的契纸推到谢书白的眼前,指尖点着其中一行小字,“立契即生效,定金不退。若未能按时支付余款,须以工抵债,偿清本息前,一切听从店家安排。”
这一小行字原本只是为了对付那些妄图想耍无赖之人。
她笑语盈盈,“小郎君,人是你要的,契约是你签的,你现在既不想付钱,那就只能以工偿债了。”
谢书白打了一个冷颤。
“明日清晨会有人和你一起去送信,好心提醒一句,要是一直没人给你送钱。”江雪刀拨弄起指甲,故作天真地算了起来,“本金、余款加上利息,你可要给我做十年的工。”
“店主——!”谢书白声音都变了调。
江雪刀站了起来,皱起眉头,竖起一根手指,在谢书白面前晃了晃,嗔啧道:“你既是我们万事接的人,以后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都得叫我大、东、家!”
谢书白余光瞟向支起的木窗。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江雪刀从桌子上抽出一根筷子,随手扔了出去。
那筷子不偏不倚,刚好擦着谢书白的耳廓飞过,钉入他身后的木柱。
下一秒。
“大东家。”
“这就对了嘛。”江雪刀眉梢满意地挑起,声音轻快。虽然,声音含糊的她根本没听清。
江雪刀利落地将契约收进袖子里,嘱咐道:“记着,明日辰时要用清水把店里里外外拖两遍。”
“阿云,带他回房休息。”
一个身量极高、体魄雄健的男子从楼上抱臂缓步而下,眼神冰冷的像一滩寒水。
谢书白打了一个冷颤,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翻窗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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