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见风云

　　穿过这个山洞距离陈家村就不远了。陈瑜一行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当下丝毫不敢懈怠，继续小心前行。

　　一行人中，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子名叫赵济，他手里拿着唯一的烛火照明。洞口微风轻拂，烛火晃动得厉害，加上地面湿滑，赵济只得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脚下。

　　赵济从狭窄的洞穴中挤出，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侧腰就被重重踢了一脚。

　　“啊！”

　　赵济的痛呼传入洞穴，陈瑜一把扯住洞口处的陈从安，不让她继续往前。

　　“竟敢违抗县太爷的命令私自进山，今日必得让你长长记性。”

　　痛苦的喊叫声让洞内的几人不寒而栗，里面一片漆黑，陈从安朝着陈瑜的大致方向看去，：“小瑜阿姊，小济被巡护抓了，现在怎么办？”

　　这一行五个人中就数陈瑜年纪最大，十六岁。陈从安不到十六，而赵济他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

　　陈瑜作为主心骨必须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

　　外面的官兵燃起火把，光线穿过洞穴和几人的身体只剩一束光打在陈瑜的紧缩的眉头陈瑜道：“从安，你带着她们从之前我带你走过的那处山洞回家。我出去应付官兵，把小济带回来。”

　　“小瑜阿姊，现在天气这么冷，走那个山洞需要游水，我害怕会出意外。”陈从安语气难掩怯意。

　　陈瑜提到的另外一个能通行的山洞，中间有一个约一丈深两丈宽的洼地，里面常年蓄满了水，要想穿过洼地就必须游一段距离。倒春寒的天气游水，这对于刚过十岁的孩子来说过于困难。所以那条路才会成为备选策略。

　　外面的打骂声暂停，又传来声音：“这小子肯定不敢一个人就往这赤乌山走，山洞里肯定还有人。来人，点火，给我烧。”

　　洞口的光逐渐被挡住，已经没有纠结的时间了。

　　“你水性比我好，比我更有把握带她们安全回家。我相信你。”陈瑜将自己包里那能换好几两银子的药材取出塞进陈从安的包里，又对着两个小孩说道：“你们两个跟着安安阿姊走，一定要听安安阿姊的话。你们先回家等我和小济。”

　　其中一个叫小玲的孩子小声道：“小瑜阿姊，你去吧。我们两个肯定听安安阿姊的话。”

　　青州地势陡峭耕地不足，秋收的粮食无法支撑到下一个收获季节，这就引发了春荒。他们家里都已经断粮好几日了，听说陈瑜进山找药材，便央着一起来。所幸进山以来她们对陈瑜都是言听计从，从不给她添麻烦。

　　陈瑜安抚地摸了一下小玲的头，赶紧从几人身边挤过靠近洞口的位置顺势推了一把陈从安，然后蓄力准备冲开堵住山洞的草垛。

　　陈从安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护送两个孩子安全到家，她又看了一眼陈瑜后不再犹豫带着小玲和小鱼离开。

　　陈瑜一脚踢开洞口燃烧的湿草垛，捂着头滚了出去。火星陡然四散，近处的官兵慌忙抖落身上的火星。

　　“抓住她。”远处一个官兵喝道。

　　陈瑜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跑到了赵济跟前将他护在身后，听到要抓自己赶紧求饶：“巡护大人饶命，我们只挖了点野菜绝对没有偷这赤乌山里的宝物。”陈瑜又递上自己的布包，“巡护大人您看，真的没有。”

　　赤乌山脉位于金乌国青州地界，山脉主脊自南向北，是金乌国西南方向最大的山脉，绵延百里。赤乌山中百年树木不计其数，珍稀灵草更是数不胜数。当今县太爷特此设立了巡护一职，在山脉各处巡视，名为保护这钟灵毓秀之地，防止不轨之人损害这万年的宝物。

　　最近的一个矮个子官兵抓过陈瑜的布包递给站在一旁看着的官兵头子，侯鑫。

　　侯鑫示意那矮个子官兵打开布包，里面都是些野菜和不值钱的药材。

　　身为赤乌山巡护不见宝物被盗本该高兴，可侯鑫脸上只见嫌弃，道：“这赤乌山各种天灵地宝，你们就找了这些。还是说你们把好东西藏起来了？”凌厉的目光盯着陈瑜。

　　陈瑜立马矢口否认：“没有，没有，草民绝对没藏。赤乌山深处野兽凶猛，我们二人只敢在周围转转。”

　　侯鑫自然不信陈瑜的话，道：“野菜这玩意儿哪里都有，你非得进山挖？若再不将东西交出来，那就只能跟我们走一趟了。若是到了大牢你还是这般说法那我便信了。”

　　陈瑜摇头说着：“真不敢骗各位大人。去年地里收了多少粮各位大人都是知道的，就是把一粒米掰成八瓣吃到现在也早就吃完了。村子附近能吃的野草早就被挖去果腹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进山来挖点野菜吃。求大人开恩。”

　　官兵不为所动，陈瑜双膝跪地移步上前抱着侯鑫的腿哭得声泪俱下。

　　侯鑫低头看着陈瑜，缓缓蹲下在她耳边说道：“你藏没藏都无所谓。我看你年纪也不小，想来是知道我们的规矩。”

　　陈瑜欲言又止。

　　侯鑫不管她，站起身后又做出秉公处理的样子，“姓名、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

　　陈瑜哑声道：“我叫赵瑜，这是我弟弟赵济，家里一共三口人，家中还有大母陈花典。我们都是陈家村人。”

　　陈瑜素日穿着家里人的旧衣，头发全部束在头顶，瘦削的面庞对于不熟悉她的人一时分不清性别也是常事，这时也干脆和赵济伪装成兄弟。

　　赵济没有吭声，他怕乱讲话坏了陈瑜的事。

　　侯鑫听了陈瑜的话面上尽是不悦之色，指挥道：“今日你弟弟就和我们走一趟吧。”

　　赵济刚才故作镇定的默不作声，现在听到侯鑫说要把自己抓走的时候还是慌了，躲在陈瑜身后紧紧抓着她。

　　陈瑜双膝拖地后退着把赵济护得更牢：“官爷，官爷。我和你们走。我弟弟年纪小但是很聪明，你让他回去通知家里人，您想要的都能拿到。”

　　“少废话，把那个叫赵济的带走。你既是他的兄长那就由你来将他带回去，要是换个人来，我这些手下可就不一定认了。走！”侯鑫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旁边两名官兵上前一起将陈瑜扯开，抓住赵济的衣领开始绑人。

　　“兄长，救我。”赵济挣扎着呼喊陈瑜。

　　陈瑜起身冲到侯鑫面前将他拦住，问：“大人，若我能在三日内凑足二十两能否保我弟弟不受刑？”

　　侯鑫盯着陈瑜，嗤笑道：“你能拿出二十两银子？”

　　这两人来自陈家村，只怕是是十两他们都拿不出。倒也不是侯鑫瞧不起人。只是，在金乌国能以‘村’为名的，只有躲避战乱或是自行开荒形成聚集点。这些人不过是苟延残喘，只怕是割肉卖钱也换不到十两银子。

　　陈瑜：“只要我弟弟无事，二十两今日便可送到大人手中。”

　　有银子拿自然高兴，侯鑫道：“那我便等着。”

　　“小济你老实待着，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还没等陈瑜说完侯鑫就带着一众巡护离开了，留下陈瑜还跪在原地。

　　*

　　侯鑫几人带着赵济来到路旁。他们的马匹就系在旁边的树下。赵济被丢在唯一一个运货的马车上，几人骑马扬长而去。

　　到达巨峰县城外时，天已经微亮。城门未开侯鑫几人只得选择走水路进城。

　　巨峰县城建立在赤乌山两条自西向东伸展的山脊内，顺着山脊走向，利用赤乌山水形成的太一河为南界，将城建立在了中间山脊的南面。进出巨峰县的路除了城门外，就是这太一河。

　　侯鑫下船时看到岸边有人正静静地等着。他认得这人，那是县尉曹泰舟身边的小厮。

　　小厮见侯鑫上岸便围了上去：“侯什长，曹县尉正找你呢，快和我走吧。”

　　县尉要找，侯鑫不敢耽搁。

　　行了数百米到了县衙门口。大门采用单檐歇山顶，上方牌匾只提书巨峰县衙四字。

　　穿过大门依次经过门屋和鼓楼便来到岔路口，侯鑫与手下在此处分开。手下人押着赵济去往左侧大牢方向，侯鑫和小厮走右侧。

　　右侧正中是正厅，正厅左右两侧分别为东西厢房。正厅属县令，东厢房属县丞，县尉在西厢房。

　　此时西厢房灯火通明房门紧闭，门外有官兵把守。

　　小厮上前轻敲，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侯鑫进去，小厮恭敬地站在门口。

　　门内，正中端坐着县尉曹泰舟，左右两侧分坐其他三位官兵什长，从几人杯中的茶水不难看出议事已经有一会儿了。

　　侯鑫向曹泰舟行礼，“属下来迟了。”

　　曹泰州摆手示意他坐下，直入正题道：“今日起，增加城内守卫，进出城门严加管制。”

　　曹泰州带领的官兵分别由四位什长领头，每位什长手下共九名官兵，巡护治安都是这些人。

　　侯鑫听完，道：“城中事务用人增多，还要轮值赤乌山巡护，我们这些人怕是不够。”

　　曹泰州：“祭祀之日将近，其他事暂且不论。”

　　几个月前，皇帝下令要在青州太一河举行祭祀祈福。巨峰县已经操持了此事许久。

　　说到祭祀，不得不提到主持这次祭祀活动的和羲公主，侯鑫问道：“不知和羲公主何时能到。”

　　曹泰州扫了他一眼，悠悠道：“昨日收到消息，公主最迟明日便到了。”不理会侯鑫讶异的表情，曹泰州继续：“护卫公主行宫之事，也交由你们。到时候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刻不停地保护公主。”

　　金乌国偏远的巨峰县一介小小的什长如今竟要担任公主行宫的护卫，这等事侯鑫就是做梦也没梦到过。

　　侯鑫听了立马要起身行礼领命，眼神扫过另外三位什长见他们这般沉稳，只能压下心中激荡。

　　曹泰舟喝口茶歇了片刻又道：“若祭祀之事顺利再加上去年湖州之事，刺史和县令大人升了官定然不会亏了各位。”

　　去年湖州发了洪灾，州内极负盛名的牝庙被冲毁，青州官员带领百姓伐木修庙在皇帝面前露了次脸。

　　既然已经提到了祭祀之事，曹泰州便多问了几句：“那祭坛可已完工？”

　　坐在右侧首位的什长回道：“回县蔚，已在三日前完工。”

　　曹泰州点头回应：“人养着也费粮，可都放回去了？”

　　右侧另一个什长回道：“今日放走了最后一批，都是些还想着要银钱不肯走的。”

　　曹泰州面露不悦，眼中升起凶光：“若不愿走那就永远留在这儿。”

　　窗缝中钻进来的微风直吹得人发冷。

　　刚才那什长连忙回道：“都走了，都走了。”

　　曹泰州：“里面有几个不似宵小之辈。城门管制为的就是这些乡民，别叫他们生出什么事来。”

　　四人应下。

　　曹泰州：“祭坛隔几日便安排人去瞧瞧，若是他们要什么都送去。”

　　祭坛修好后由刘刺史派郡兵把守。郡兵是青州最大的官刘永政刘刺史手底下的兵。

　　刘永政念着青州境内头一回准备大祀，时间又仓促，因县衙人手不足就拨了郡兵让曹泰州支使。

　　那些郡兵虽能支使得动，但曹泰州也只是让他们帮助修建祭坛以及看护祭坛，不多安排其他杂事，还让自己的人小心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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