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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在冰冷砖石间
林野是被冻醒的。
不是冬夜加班时空调坏掉的那种干冷,是带着潮气的、像浸在深潭里的冷,顺着裤脚往上爬,钻进骨髓里。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青灰色的砖石穹顶,一道道深刻的裂纹像冻僵的蛇,蜿蜒着爬向看不清的远处。
“醒了?”
一个声音在身侧响起,不高,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凉意,瞬间刺破了林野混沌的意识。他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头——
廊柱下靠着个人,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下颌线绷得笔直,眼神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是沈砚。
三年了。
林野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疼意让他确认这不是梦。他记得最后一次见沈砚,是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对方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巷口,说“我要走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去哪?”他当时追上去,书包带子都扯断了。
“国外。”
“什么时候回来?”
沈砚沉默了会儿,转过头,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却没暖热那双眼睛。“别等了,林野。”
后来林野才知道,沈砚走得很急,当天下午的飞机,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
而现在,这个说“别等了”的人,就站在这条诡异的回廊里,和他一样,看起来刚从某个地方跌进来。
林野喉结动了动,没问“你怎么在这”,也没提三年前的事。他只是皱着眉打量四周——
这是条无限延伸的回廊,左右两侧全是一模一样的拱形门,门后一片漆黑,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脚下的砖石黏着湿冷的水汽,踩上去像踩在死人的皮肤上。空气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生锈的铁混杂着腐烂的花香。
“这是哪?”林野开口,声音有点哑。
沈砚没回答,反而朝他走过来。他比三年前更高了些,步子迈得很稳,停在林野面前半米远的地方,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最后落在他手腕上——那里还戴着块旧电子表,是高中时两人一起买的同款,沈砚的那块,据说早就丢了。
“几点了?”沈砚问。
林野低头看表,屏幕闪烁了两下,显示【21:03】。他刚想说时间,电子表突然发出刺耳的“嘀嘀”声,屏幕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一行血红色的字上——
【欢迎进入无限回廊】
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参与者编号739,林野。】
【参与者编号740,沈砚。】
【初始任务:存活至午夜零点。】
【提示:回廊内禁止停留超过十分钟,每座拱门下均有未知惊喜。】
【警告:违反规则者,将被回廊吞噬。】
机械音消失的瞬间,林野的电子表恢复了正常,只是屏幕右下角多了个小小的“0”,像是某种计数单位。他抬头看向沈砚,对方正抬手看自己的表——果然,沈砚的表上也有个“0”。
“无限回廊?”林野消化着这荒诞的信息,“什么意思?”
沈砚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身后第三座拱门。那扇门原本漆黑一片,不知何时透出了微弱的红光,像有人在门后点了支蜡烛。
“规则说,禁止停留超过十分钟。”沈砚的声音很沉,“还有不到三小时到午夜。”
林野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他想起刚才机械音说的“每座拱门下均有未知惊喜”,那道红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哪里像“惊喜”,分明是陷阱。
“那我们……”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回廊另一头跌跌撞撞跑过来个人,穿着花衬衫,牛仔裤上沾着泥,看起来三十多岁,脸上满是惊恐。
“有人吗?!”那人看到他们,眼睛一亮,踉跄着冲过来,“你们也是被弄到这来的?这他妈是哪啊?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个门,里面……里面有东西在哭!”
林野认出他,是刚才在公司楼下便利店见过的男人,当时对方还在跟收银员吵架,说烟卖贵了。
“别慌。”沈砚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人冷静了些,“你看到了什么?”
“我哪敢细看啊!”男人搓着手,语气发颤,“就瞥了一眼,那门后面好像是个病房,白色的床,还有个穿病号服的……背对着我,一直在哭,肩膀抖得厉害。我吓得赶紧跑了,你们看我这腿,现在还软着呢。”
他说着,突然指向林野身后的拱门:“哎?你们这边也有亮的门?那红光……看着就邪门。”
林野回头,那道红光好像更亮了些,隐约能听到门后传来细碎的、像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
【滴——】
脑海里的机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点诡异的笑意:
【检测到新参与者:高成(编号741)。】
【初始任务升级:午夜零点前,进入任意一座亮灯的拱门,存活十分钟。】
【提示:每座拱门后,都是不同的“世界”哦。】
高成脸色瞬间惨白:“什么意思?还要进去?!”
沈砚的目光在三座亮灯的拱门上扫过——除了林野身后那座红光门,回廊另一头还有两座门亮着,一座是惨白色的光,应该就是高成说的病房;还有一座透着昏黄的光,门楣上隐约能看到“喜”字的轮廓。
“选一个。”沈砚看向林野,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像是在征求意见。
林野心跳得厉害,直觉告诉他那座红光门不对劲,可高成说的病房也透着诡异。他犹豫了下,看向那座有“喜”字的门:“那个……好像是喜事相关的,会不会安全点?”
高成立刻附和:“对对对!办喜事的地方,总不能有什么吓人的吧?就选那个!”
沈砚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座昏黄的门看了几秒,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走吧。”他最终还是点了头,率先迈步。
林野跟在他身后,距离不远不近。沈砚的步伐很稳,黑色冲锋衣的影子投在砖石地上,被昏黄的光拉得很长,像一条沉默的保护带。
快到门口时,林野突然想起什么,拉住沈砚的胳膊。对方的肌肉瞬间绷紧,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询问。
“你那个表……”林野指了指沈砚的手腕,“也是三年前那块?”
沈砚低头看了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挣开他的手,推了推门。
“吱呀——”
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想象中的喜堂,而是一条狭窄的楼梯,铺着暗红色的地毯,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走过。楼梯尽头挂着盏吊灯,灯泡忽明忽暗,照得台阶上的灰尘像浮动的碎尸。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楼梯扶手上,缠着一圈圈红色的绸缎,上面绣着鸳鸯,只是那鸳鸯的眼睛,是用黑色的线缝上去的,直勾勾地盯着人,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高成咽了口唾沫:“这……这哪是喜房啊,跟灵堂似的。”
沈砚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林野记得,沈砚从来不抽烟,却总爱随身带个打火机,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了楼梯转角的墙。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张婚纱照,新郎穿着中山装,新娘盖着红盖头,只能看到露出的手,指甲涂得鲜红,紧紧攥着裙摆。
“这照片……”林野盯着新娘的手,总觉得那指甲红得像血。
“别管了,先上去再说!”高成催促着,率先迈上台阶,“就十分钟,忍忍就过去了。”
他刚走两步,脚下突然“咔嚓”一声,像是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个红色的发夹,塑料的,上面镶着的水钻掉了大半,夹着几根黑色的长发。
高成吓得猛地抬脚,发夹被踩得变形,那些长发却像是活的,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
“啊!”高成惊叫着甩腿,“这什么玩意儿!”
沈砚上前一步,抬脚踩在他裤脚的长发上,打火机的火苗凑过去。那些头发遇到火,瞬间蜷缩起来,发出一股焦糊的味,像烧着了的塑料。
“别碰地上的东西。”沈砚收回脚,语气冷了些,“这不是普通的楼梯。”
林野注意到,沈砚踩过的地方,地毯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鼓起一个小小的包,顺着楼梯往上挪去。
他心脏一缩,下意识抓住沈砚的胳膊。
沈砚身体僵了下,没挣开。
楼梯上方传来女人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高成吓得不敢动,林野也觉得头皮发麻,只有沈砚还算镇定,拉着他往楼上走。
“哥……”林野忍不住开口,声音发颤——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沈砚了,高中时遇到麻烦,他总是这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喊“哥”,沈砚就会帮他摆平。
沈砚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他。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得他眼底似乎柔和了些。
“别怕。”他说,声音很轻,“有我在。”
这四个字像颗定心丸,林野突然就不那么怕了。他想起小时候被隔壁的大狗追,也是沈砚把他护在身后,捡起石头砸向狗,说“别怕,有我在”。
楼梯尽头是扇木门,啜泣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点着支红蜡烛,烛火摇曳,照得墙上的“囍”字忽明忽暗。
沈砚推开门的瞬间,啜泣声停了。
房间里摆着张梳妆台,镜子蒙着层灰,上面放着个红盖头。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
她没动,也没说话,整个房间静得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高成缩在后面,小声问:“这……这就是要我们待十分钟的地方?”
沈砚没回答,目光落在梳妆台的镜子上。林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镜子里,除了蒙尘的台面和红盖头,没有那个穿旗袍的女人。
也就是说,椅子上的那个,不是“人”。
林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刚想提醒沈砚,就见那女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她没盖红盖头,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嘴唇红得像在滴血,可那双眼睛,却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没有眼珠,只有浓稠的、不断往下淌的黑血。
“你们……是来娶我的吗?”女人开口,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红旗袍上,晕开一朵朵诡异的花。
高成“啊”地叫了一声,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林野的手还抓着沈砚的胳膊,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肌肉瞬间绷紧。沈砚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像是在给他力量,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不是。”沈砚开口,声音稳得惊人,“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女人笑了起来,黑洞洞的眼眶对着他们,“那你们看到我的新郎了吗?他说好要娶我的,可我等了他十年,他都没来……”
她说着,突然站起身,红旗袍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你们帮我找找他好不好?找到他,我就让你们走。”
【滴——】
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
【触发支线任务:帮助“镜中新娘”找到新郎(时限:五分钟)。】
【提示:新郎的“信物”,就在这个房间里哦。】
林野一愣,这就触发支线任务了?他快速扫视房间,目光落在梳妆台的抽屉上——那里似乎有东西在反光。
沈砚显然也看到了,他对林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动,自己则缓缓松开林野的手,朝梳妆台走去。
“新娘”的目光跟着他移动,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透出点期待。
沈砚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个小小的红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枚银色的戒指,戒指内侧刻着个“砚”字。
林野瞳孔骤缩——那是他高中时攒了两个月零花钱,给沈砚买的成年礼物,当时刻了两人名字的缩写,他自己那枚,早就不知道丢在哪了。
怎么会在这里?
沈砚的手指也顿了下,眼神复杂地看了林野一眼,随即拿起戒指,转身对“新娘”说:“这是他的?”
“新娘”的视线落在戒指上,突然尖叫起来:“是他!就是他!他果然来了!”
她猛地朝沈砚扑过去,黑洞洞的眼眶里喷出黑血,腥臭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沈砚!”林野心脏骤停,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抓起桌上的红盖头,狠狠朝“新娘”脸上罩去。
红盖头落下的瞬间,“新娘”的动作顿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在盖头下疯狂扭动,发出凄厉的尖叫。
沈砚趁机拉着林野后退,高成早就吓得躲到了门后,此刻抖着嗓子喊:“快!快跑啊!”
沈砚没动,盯着盖头下扭动的身影,突然开口:“你等的不是他。”
“新娘”的尖叫停了。
“你的新郎,早就死了。”沈砚的声音很平静,“十年前,他在娶你的路上出了车祸,戒指是他准备用来娶你的,对吗?”
盖头下的身影僵住了,过了几秒,传来压抑的、像是真正悲伤的哭声。
【滴——】
【支线任务完成。】
【获得积分:10点。】
【当前存活时间:7分23秒。】
林野愣住,沈砚怎么知道这些?
沈砚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低声解释:“梳妆台的镜子后面,贴着张泛黄的报纸,上面有十年前的车祸报道,照片里的男人,戴着和这枚戒指同款的项链。”
他顿了顿,补充道:“报纸上的日期,是你生日那天。”
林野的心跳猛地一沉。他生日那天……是沈砚走的前一天。
盖头下的哭声渐渐小了,最后变成了细碎的呜咽。红旗袍的颜色慢慢变浅,女人的身影在盖头下越来越透明,最后化作点点红光,钻进了那枚戒指里。
房间里的烛火“噗”地一声灭了,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属于回廊的冷光。
【滴——】
【十分钟已到,任务完成。】
【参与者林野、沈砚、高成(编号740、739、741)存活。】
【即将传送至回廊主空间。】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林野脚下踉跄,沈砚伸手扶住他。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松开,而是一直扶着,直到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林野靠在沈砚怀里,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和三年前一样的雪松味。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乱糟糟的——
这条回廊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那枚戒指?沈砚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有,刚才沈砚说“别怕,有我在”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他一样快。
回廊的冷风吹过,带着新的诡异气息。林野知道,这只是开始。
而他和沈砚,这对断了三年联系的发小,终究还是要并肩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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