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界当咸鱼怎么这么难

　　神魂被寸寸撕裂，是沈倦最后的感知。

　　意识沉入无尽黑暗前，她看见漫天乌云，雷劫如狂龙噬咬着她的身体，经脉寸断，灵力溃散，每一寸骨头都在打颤，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穹顶那道裂隙。

　　“不够...还差一点...”沈倦呕着血沫嘶吼，染血的手指竟还想掐诀，“只要扛过这九重雷劫...我就能突破元婴...就能...”

　　就能什么？

　　就能追上那个人的脚步吗？

　　视野边缘，一抹雪色衣角在风暴边缘掠过，衣袂翻飞如流云，纤尘不染。那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血肉横飞的渡劫场地，漠然转身，消失于云海。

　　谢清绝。

　　这个名字烫在沈倦心口，比这天雷加身更疼几分。

　　青云宗千年不遇的剑道天才，生来便是九转道体，悟性通神。而她沈倦，不过是个资质中上的凡人，靠着“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的狠劲，把自己熬入内门，熬成宗门上下皆知的“卷王”。

　　她追着他的背影，像追着一轮永远够不到的月亮。他闭关修炼，她便苦修不断；他剑挑群英，她便搏命历练；他引动九天星辉淬炼本命剑，她便孤身闯入北冥寒渊寻找冰魄铸剑......卷到后来，连沈倦自己都忘了初衷，只余下一股烧穿肺腑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有人生来就在云端？

　　最后一道裹挟着毁灭气息的天雷轰然落下。沈倦听见自己道台碎裂的脆响，剧痛席卷而来，最后一刻她诡异地感到一丝解脱。

　　好疼，好累...

　　*

　　“嗬——！”

　　沈倦猛地从梆硬的床板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犹如一条离水的鱼，冷汗浸透单薄的粗布衣衫，黏腻地贴在背上。

　　没有天雷，没有劫云，没有神魂撕裂的痛楚。

　　眼前是狭窄拥挤的通铺房，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熏香也盖不住的汗味，几缕稀薄的晨光透过糊着纸张的窗户，在泥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磨牙声，这是青云宗外门弟子居住屋舍。

　　沈倦颤抖着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脸，光滑，紧致，没有纵横交错的焦痕，再低头看双手，指腹处有薄茧，是常年握剑磨出的，但肌肤完好，骨节分明，远非记忆中被雷劫洗礼后那般枯槁焦黑。

　　这不是梦。

　　沈倦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内侧的软肉。

　　“嘶！”尖锐的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狂喜的浪潮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回来了！

　　沈倦激动地扑到墙角那蒙灰的水盆前，水面倒映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约莫十六七岁，眉眼依稀显现日后的轮廓，却少了那份因执念熬出的阴郁和疲惫，只有劫后余生的惊惶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沈倦终于确定现在是她从青云宗杂役弟子成为外门弟子的第三天，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没有疯狂地压榨，没有遇见谢清绝，将他视为此生必须翻越的大山，没有将自己卷到身死道消。

　　“哈哈哈...”低哑的笑声从喉间溢出，带着劫后余生的癫狂，被沈倦死死捂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进浑浊的盆水中，漾开小小的涟漪。

　　“这辈子...”沈倦抬起湿漉漉的脸，盯着水中倒影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绝不内卷！远离谢清绝那个天赋狗，至少十丈远！保命要紧，苟住就是胜利！”

　　重活一世，她沈倦，要为自己而活！

　　豪言壮语余音未落，一道声音突兀地在她的脑海里炸响。

　　【叮！检测到‘卷王执念’浓度超标，符合条件，‘咸鱼躺赢系统’绑定中...10%...50%...100%，绑定成功。】

　　沈倦：“？？？”

　　什么东西？！

　　【宿主沈倦，你好。本系统致力于消除内卷风气，推广健康躺平生活方式，助力宿主达成‘躺着也能赢’的终极咸鱼目标。请宿主严格遵守系统规则，积极完成躺平任务，共同维护和谐修仙界。】

　　沈倦懵了，下意识在脑中回复：“等等！什么系统？什么咸鱼？我不需要。”

　　【本系统一经绑定，概不退绑。】

　　沈倦气笑了：“你还强买强卖。”

　　【新手任务发布：今日巳时，于青云广场聆听宗主训话期间，闭目打盹，持续时长不少于一刻钟。成功奖励：自动修炼蒲团一个。失败惩罚：脸部浮肿如发酵馒头，持续三日。】

　　任务一出，空气中仿佛飘着不敢置信这四个字。

　　在宗主训话时...睡觉？

　　还是在青云广场，当着全宗上下新老弟子、各峰长老的面？

　　这系统是魔鬼吗？这比天雷劫还狠啊！

　　“我不做。”沈倦想都没想就拒绝。

　　她上辈子卷生卷死，何曾在人前有过半分懈怠？让她在如此庄重的场合当众打瞌睡，不如再给她一道天雷！

　　【距离任务开始：半炷香。若是宿主不主动完成，本系统会代为执行，届时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你在，威胁我？”沈倦眯了眯眼，微垂下头思索话中可信度。

　　【并未有此意，系统忠心于宿主。】

　　沈倦不再发话，屋外钟声响起，现下她得先去听宗主训话，再者这正是一个测试系统目的的好机会。

　　她套上外门弟子灰扑扑的制式袍子，轻飘飘地混入打着哈欠涌向青云广场的人流中。

　　青云广场，人声鼎沸。

　　数千名新老弟子按各自所属的峰头，等级站得十分规整，雅雀中又透着初生牛犊的兴奋。高台之上，须发皆白，面容威严的青云宗宗主玄诚真人正襟危坐，声若洪钟，宣讲着青云宗万年传承的宗规戒律与修道精要。

　　“...是以，修道之人，首重‘勤勉’二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沈倦站在癸字房队伍的末尾，腰板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内心略有些煎熬。

　　睡？还是不睡？

　　系统的倒计时开始滴滴作响：【五，四，三...任务计时开始。】

　　不管沈倦如何想，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困意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眼皮重逾千斤，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沈师妹？”旁边一个圆脸女弟子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

　　沈倦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一瞬，狠咬舌尖，剧痛让她暂时夺回了控制权。

　　居然真能强行操控我的身体，他究竟是什么？

　　【感知到宿主强烈的不配合意愿，强制执行任务。】

　　“滋啦——”

　　沈倦感受到身体突然失去控制，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绵绵地向旁边歪倒，脑袋“咚”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圆脸师姐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唔...”圆脸师姐闷哼一声，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撞倒。

　　这一下动静不小，周围几排弟子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台上的玄诚真人也正好讲到关键处：“须知，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尔等......”

　　话音在沈倦均匀的，甚至带着点小呼噜的鼻息声中，微妙地停顿了半拍。

　　整个青云广场，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如同探照灯一样打在沈倦身上。接住她的那位圆脸师姐脸色通红，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癸字房！末排那个！”负责维持秩序的执法长老吴长老，一张黑脸气得发紫，声如雷霆，“竟敢在宗主训话时酣睡，给我站出来！”

　　沈倦被这声怒吼震醒过来，茫然地睁开眼睛，对上吴长老喷火的目光和全场聚焦的视线，脑子“嗡”的一声，刹那间社死的巨大羞耻感涌上心头。

　　“弟...弟子没有睡！”沈倦猛地站直，试图垂死挣扎，脱口而出，“弟子是在...是在参悟！对，参悟一种全新的‘躺修’大道！于静卧冥思中感悟天地至理，正所谓大道至简，躺即是道，道法自然...”

　　这番鬼扯的辩解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滑稽。

　　“噗嗤...”不知是谁先没憋住，低低的笑声像点燃的引线，迅速蔓延开来。紧接着，哄笑声彻底压抑不住，充斥在整个广场之上。

　　玄诚真人坐在高台上，捋着胡须的手顿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下那个顶着鸡窝头，一脸“我在胡说八道但我必须硬撑”表情的灰衣少女。

　　吴长老气得胡子都在抖：“一派胡言！扰乱大典，罚清扫演武场三日，立刻马上！”

　　沈倦几乎是捂着脸，顶着四面八方“躺修大道”，“道法自然”的窃窃私语和哄笑声，一路逃命似的冲到了后山僻静处。

　　“啊啊啊！破系统，我和你不共戴天！”沈倦对着无辜的老松树拳打脚踢，发泄着满腔的悲愤和羞耻，“上辈子被雷劈死都没这么丢人过，以后在青云宗还怎么混，我的一世英名！”

　　【新手任务完成度评估：60%。惩罚即刻执行：脸部浮肿如发酵馒头，持续三日。】声音有些冷漠地宣判。

　　“什么？”沈倦摸向自己的脸，指尖传来的触感迅速变得饱满，膨胀，充满弹性。她冲到一处积蓄雨水的石洼前，借着倒影看见她目前的面貌。

　　水中映出一张堪比发面大饼的脸，两颊高高鼓起，眼睛被挤成两条细缝，鼻子嘴巴陷在膨胀的软肉里，活脱脱一个行走的人形馒头。

　　“顶着这样一张脸，怕是全宗的人都会注意到我了，还怎么离谢清绝十丈远，保命计划还没开始就要宣告失败！”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月华，迅疾如流光的剑影，掠过下方狭窄的山涧。

　　剑气森寒，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所过之处，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即使相隔很远，即使脸肿成猪头，沈倦还是第一时间认出那道剑气。

　　谢清绝。

　　他怎会在这时出现在后山？

　　沈倦反应迅速寻到一块巨石后藏起来，屏住呼吸，心中不住祈祷对方只是路过，不要注意过来。

　　山涧中，那道雪白身影微微顿了一下，他并未抬头，只是侧耳，仿佛在倾听风穿过松林的呜咽。

　　“...天赋狗...”一声愤恨压抑的痛骂，裹挟着山风，隐约飘了下来。

　　谢清绝清冷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疑惑。随即，剑光再起，瞬息远去，只留下一片空寂的山谷。

　　沈倦仍缩在石头后面，直到完全感受不到谢清绝的气息后，才堪堪松一口气。

　　【新任务发布：明日辰时演武场晨练，迟到一炷香。奖励：咸鱼值＋10。失败惩罚：双腿如灌铅，持续六个时辰。】催命符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沈倦沉默地瞪着虚空，眼中燃烧着卷王不屈的火焰，那是对咸鱼命运最后的抗争。她攥紧双拳，指节捏的发白，仿佛要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属于卷王的骄傲。

　　“我沈倦之名，岂能亡于区区迟到！”

　　下一刻，身体诚实地向弟子房方向行去，“明日估计也逃不过...”细微的嘟囔声，淹没在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山风里。

　　夕阳的余晖吝啬地洒在沈倦身上，在那张浮肿变形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前世的惨烈与今生的狼狈荒诞交织成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唯一清晰的，是那个雪色身影掠过山涧时，挥之不去的冷冽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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