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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正值初秋,天眼瞧着凉下去。京城东街一家酒楼外,马车稳稳当当停着,若从车旁经过,则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女子的啜泣声。
“六娘,你说我可怎么好?眼看我都要和他成亲了.......谁知他是个没心肝的!竟在我生辰抛下我和别的女人于此厮混!”这声音哀戚,悲悲切切。
马车里还有一个姑娘,便是被称作六娘的。赵六娘瞧她实在哭得伤心,也有些气愤。她二人是闺中密友,眼看自己好友被负心郎欺负,怎能不恨?
赵六娘拉过女子的手,吸了一口气,安慰道:“安惠,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今日不用你出面,我这就上楼,替你讨个说法。”
说罢,她就要从马车上下去,上楼去会会那对私相授受不要脸的男女。刘安惠忙拉住她,不愿让她去,“可别上去!你也不是不知道王怀仪的脾气!.......我怕他伤着你。”
赵六娘瞥她一眼,满不在乎地笑了,“怕什么?难道他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我吗?他若真敢动手,我自会告他到官府,到时候啊,你父亲也不会逼你嫁给他了。”
“......这......能行吗?”刘安惠还有些迟疑,却听赵六娘有些恨她不成器地长叹一口气,然后提裙自个下去了。
刘安惠“哎”一声,伸手想拉住她,那衣袖却早就消失在眼前。
赵六娘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对襟长裙,发髻松松散散挽起,只插了根玉簪子在上面。她下了车,便直往酒楼去。酒楼掌柜原本靠在门柱上嗑瓜子,眼尖瞧着赵六娘来,以为来了客,便笑着迎上前。
安平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达官贵人们也常常踏足于此。但掌柜的倒是不势利眼,虽见赵六娘穿着普通,不是富贵人家小姐,却也依旧热情。
他站在赵六娘面前,殷切问:“姑娘来吃酒么?可有同伴?我这就叫人收拾个包厢出来。”
他这般说着,就要叫跑堂的过来带路,不料话还没出口,便见赵六娘竖起一只手掌,对他道:“不必了。我不是来吃饭,是来寻人。”
掌柜脸上热情,这就稍稍退了些。这种事并不算少见,娘子们来他这里寻人,多半都是寻自己那不成器的郎君。掌柜知道丈夫在外边偷腥,妻子来找人这是理所应当,只是也不想让事情闹大,搅得生意有损。
于是他沉默片刻,凑上前对赵六娘道:“娘子想找谁?.......夫妇间有什么事,不若回家说,何必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呢?”
掌柜一副为了她着想的模样,赵六娘见了简直想笑。她嗤笑出声,顾着掌柜是生意人,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掌柜的,你请放心。我的确是替人来捉奸,只不过也不会闹得尽人皆知,只需让那男人知道我妹妹也不好欺负就是了。还请你告诉我,王家郎君王怀仪,在哪个包房?”
掌柜一听,也知道她懂分寸,稍稍放下些心来。给赵六娘指明了王怀仪在何处包厢,又再三叮嘱几句,目送着赵六娘从台阶上上去,朝二楼最里面走。
赵六娘生来就是不怎么畏惧退缩的性子。她母亲早亡,父亲是个生意人也不大管她,只能跟着家中一位老妈子长大。老妈子出身贫苦,做事泼辣,久久赵六娘也耳濡目染,说话行事从不拖泥带水。
她往最里面的醉月房走,心中早已盘算好了一会儿怎么质问王怀仪。她和刘安惠打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姐妹,自然见不得她受委屈。
站在醉月房前,赵六娘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房门。
“咚咚”两声,无人应答。
此时赵六娘觉察出些许不对来,按照刘安惠的说法,今日王怀仪是带了一个青楼歌女来此处作乐。既是作乐,怎么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莫非两人喝醉了酒,都昏睡过去了?
赵六娘想到这里,心中又多了些嫌恶。王怀仪往日里便是酗酒成性,喝成一摊烂泥后便连自己姓什么也不晓得。刘家老父贪恋刘家权势,硬要将女儿嫁给他。只可怜刘安惠性子软弱,连怎么反抗都不知晓。
她不打算再给王怀仪留颜面,但又怕此时他们脱了衣裳搂在一块,便只把门推开一条小缝,朝着里面冷声道:“王怀仪,你给我起来。”
寂静无声。
赵六娘心下气闷,朝里面看了一眼,隐约可以瞧见王怀仪倒在榻上,衣裳整齐,估计是喝醉了连脱衣服的力气也没有。
既然不是袒胸露背,那赵六娘也不再有什么顾忌,当下推门走进去,推门的同时不屑讥讽:“好歹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儿子,整日不思进取,和妓子寻欢作乐,真是把你家八辈祖宗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依旧没有声音。王怀仪胸口朝下卧在床上,奇怪的是等到赵六娘走进去,才发现他身边空无一人。别说妓子歌女了,连只蚊子也没有。
赵六娘心下疑惑,又见王怀仪睡得死猪一般,缓步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我叫你听不见么?醒醒!”
这一拍不打紧,触碰到王怀仪肩头的一瞬,赵六娘登时收回手,惊叫一声往后跌坐在地上。
她摸到的,不像是活人身体,又僵又硬。
赵六娘瞳孔乱颤,片刻之后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想跑出去叫人,却又一眼瞧见惨烈一幕——王怀仪身下褥子上,全是鲜血。血染红了大半张床,还未干涸的便顺着床边往下滴,渗在地板上。
王怀仪死了。赵六娘瞬间反应过来。是有人杀了他。
就算她胆大,到底是个女子,一时间也不敢动弹。过了许久许久,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颤着步子走到床边,一狠心将王怀仪的身子翻过来——
一把匕首,就那样直插在他胸膛。
赵六娘咽了咽口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想转身走。还没等她转身,只听轻微一声咔嗒,门被从里面锁上。
.......
是谁?
她不敢回头,浑身僵硬。
“其实你不应该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从后飘入她耳中。那男人顿了顿,接着道:“原本我只杀王怀仪一个,但现在你也要死了。”
赵六娘惊叫一声,腿一软跌在地上。她终于回头,一张戴着面罩的脸撞入她眼中。赵六娘手撑着地,想往后退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她实在被吓得浑身无力,望着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带着哭腔问:“你......你是谁?”
男人朝她走近几步,赵六娘又是一声惊叫,如同受惊的猫儿似的。男人蓦然一笑,在她身前停住脚步,双手撑膝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勾唇问:“你都要死了,我是谁还重要吗?”
“重......重要。”赵六娘莫名其妙就这样说,说完又带着哭腔,抖着嗓子道:“你高抬贵手,放我一命吧!我只当是今天什么也没看到!真的......”
男人失笑。
“我凭什么信你?我只知道死人是说不出话的。”男人轻描淡写道。
但他似乎并不急着杀赵六娘,很没来由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赵六娘:“啊?........我,我没名字。”
男人瞥了她一眼,绕过她去看王怀仪,眼中有些不屑,不知是对赵六娘还是王怀仪。他道:“没名字,那旁人怎么叫你?总不能“你”来“她”去?”
赵六娘简直快哭出声来了。她不知道这个刺客这时候和她闲扯这些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不敢不回答,于是继续颤巍巍道:“.......我排行第六,他们都叫我赵六娘。”
“你爹娘怎么想的,连名字都不给你起一个?”男人一边慢悠悠同她说话,一边使力,猛地将匕首从王怀仪胸膛抽出来。王怀仪的身子弹动了一下,便又如死鱼般直挺挺倒在床上。
赵六娘吓得说不出话。
“我问你呢。”男人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催了句。
赵六娘实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是想捉弄够了自己再杀人灭口么?她眼中含泪,一边瞧着男人摆弄王怀仪尸首,一边小声道:“我......我娘走得早,我爹不喜欢女儿,就没给我起名。”
“那你爹可真够不是东西的。”男人从怀中抽出一方白帕,先是擦了擦手,又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又问:“你是他什么人?”
“啊?”
男人指了指王怀仪,盯着赵六娘问:“你是他什么人?我刚刚听你说话挺不客气,莫非是他的妻?”
“......不是。”赵六娘摆摆手,斟酌言辞解释,“我是替人来捉他的!”
“替谁?”
“我妹妹。”
“亲妹妹?”
“......不是。”赵六娘欲哭无泪,她实在不知这男人是什么意思。若要杀她,又为何不动手,让她这么提心吊胆的煎熬。
男人像是瞧出了她的心声,微微一笑,“别多思,不过闲着无趣找你聊聊天罢了。这就来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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