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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谁是黄雀?
剧痛撕心,神魂归位,沈芷悠倏然睁眼,利刃穿心的悸痛还在蹿扰心口,那人惨烈的嘶吼犹在耳旁。
她摊开双掌,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鲜血的温热,仿佛异世中另一个“自己”的气息还未消散。
忽然一道刺眼夺目的金光穿过云层,从阴沉的云层率先探了出来。紧接着,万丈霞光倾泻而下,光线穿过窗棂,落在了梳妆台前,同时也映亮了那面描着金漆边的铜镜。
铜镜中乍现一名女子,与沈芷悠的身形容貌分毫不差,正无声尖啸于梳妆镜前。
又是另一个“她”!
“滚!”一声陌生的爆喝不受控制地从沈芷悠喉间迸发,“再不安分,我不介意先炼化你这道神魂。”
话没说完,她便喷出一口鲜血。
“想要趁机夺回身体控制权?”沈芷悠抄起枕边书卷猛力掷出,眼底猩红如血,炽烈更甚。书卷破空穿透昏黄镜面,竟泛起层层诡异涟漪,镜中光影瞬间扭曲。
一行醒目的、仿佛用鲜血书写的行书,无声无息地浮现铜镜上:
人心不古,永夜将至,
当本我、自我与真我分开时……
你还是你吗?
“你终究……对于天道的力量一无所知。”一声苍老的叹息,仿佛跨越万古时空,直接钻入沈芷悠的神魂深处。
“从我的脑子里面滚出去!”沈芷悠身体中的那股一直引而不发的寒意,竟在此刻窜上头顶,惊得她汗毛倒立,冷汗霎时浸湿了亵衣。
自血祭离魂蛊发作后,沈芷悠夜夜遭一缕来历不明的阴诡神魂所困,强引其魂附于异世之躯上。起初她还只当是一场噩梦,然而数次梦回醒时,总觉体内气息滞涩,似有异物盘踞,她这才逐渐意识到这绝非梦境。
而这一次,那阴诡神魂竟在异世之“我”融合的瞬间,于她神魂深处勾出一缕魔息。她这才明白,它是要借她体内血祭离魂蛊中残留的魔息,在所有异世之“我”的神魂融合后打开时空,冲破血祭离魂蛊的血契禁锢。
这阴诡神魂,根本就是血祭离魂蛊借自己身体炼化而成的魔物。
“沈姑娘——”门外的一声轻唤,打断了沈芷悠的沉思,适时将她从这诡异的状态中拽回现实。
沈芷悠扭头看向门外,竟在熟悉的景物中,窥得一丝物是人非、山雨欲来的悲凉之意。
此处乃人界九州之一的云澜境,是沈芷悠的生养之地。然而昔日声名赫赫的沈府早在三年前那场灭门浩劫中焚为焦土,如今她不过是寄身松龄阁的一名外门弟子,如浮萍逐水,无所依靠。
绿萝垂手立在门外,言语间满是小心,“王夫人吩咐奴婢问一声,庚帖之事,姑娘可答应了?”
沈芷悠深吸一气,强压下蛊毒噬心之痛,在她低眉的刹那,未曾发现自己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更加诡谲妖异的红光。
她起身拂袖撤掉镜中出现的幻影,镜中一下子显露她的真容来,“看来这‘血祭离魂蛊’的反噬,是日甚一日了……我究竟还分得清自己是谁吗?”
“沈姑娘?”门外丫鬟等了片刻,不见应答,语气中那点恭敬渐消,漫上了几分王府下人独有的倨傲,“还请姑娘快些,莫教我家夫人久等,夫人的性子,姑娘该是知晓的……”
沈芷悠眼底厉色翻涌,王府想用一纸婚约换她手中的救命丹药,殊不知,她这具身体里装的,现在已不是那个需要倚仗王府的孤女。
九宸天,藏着沈家血刃仇敌的秘密,要想进入九宸天,这婚约,绝不能成。
沈芷悠眸色转厉,音调虽不高,却扬起几分不怒自威的肃杀之意:“我与你家少爷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一个丫鬟在此置喙了?”
一缕微茫灵力从她的指尖疾射出来,看似随意地缠附在了梳妆台上一支不起眼的红簪上。
随着“轰——”的一声,木门被一股无形气劲撞开,紧接着是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之音凌冽而出。
簪身以刁钻的角度,飞速擦着那丫鬟脸颊掠过,伴着“当——”的一声闷响,直直钉入那丫鬟身后的柱子上。
红簪尾端的鎏金牡丹也因这巨大的力道而震颤,不时发出“嗡嗡”的余响。
凉意初消,灼痛犹如燎原之势席卷面颊,那丫鬟只得忍痛按面,血珠自指缝渗落,连成一条血线顺着她娇容滴落素襟。
沈芷悠阔步迈出,逆着门外天光,将身影覆在门下暗影内,凝着彻骨的审视,一双眸子亮得骇人。
辨明来人,那丫鬟身子猛地一颤,忙不迭缩回捂伤的手,先前挺直的脊背瞬时弓起,恭恭敬敬躬身下拜:“沈姑娘……绿萝知错!是奴婢糊涂,是奴婢僭越无状!”
沈芷悠缓步踱至廊柱前,字里行间全是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如今才知怕了?”
“恐怕已经晚了——”她漫不经心抬手拔起那支嵌进立柱的红簪,指尖细细摩挲着冰凉簪身:“此簪之上,淬的可是我新炼的‘酿池春’。”
她的一双媚眼在昏暗光线下绽出妖异的光芒,嘴角还咀嚼着戏谑的笑意:“你可知‘酿池春’是何物?”
“这蛊,是我仿照血祭离魂蛊而成。”沈芷悠眸中红芒妖异炽盛,笑意残忍又带着玩味:“它会教你皮肉从肌理深处一寸寸腐溃流脓,筋骨融作烂泥,偏生神智清明如镜,每一分痛都刻入骨髓。”
“可不是求生无门,求死不得么……”她轻笑出声,忽而又抬眼看向绿萝,“未等毒气攻心、浸彻六腑,你便会化作一滩腥臭黏腻的血水,以最丑恶的死状惨死当场。”
那渗人的眼神吓得绿萝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绿萝哪还顾得脸上灼痛,当即以头抢地,额角磕得砰砰作响,涕泪纵横间语无伦次:“沈姑娘!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错了!是奴婢以下犯上,胆大妄为!求姑娘大发慈悲,饶奴婢一条贱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很怕我?”沈芷悠眸中红芒微闪,“但你不该怕到如此地步……你果然藏着秘密。”
话音未落,她猝然探手扼住绿萝脖颈,指节收紧便要取其性命。
“绿萝”见状不再伪装,弯腰躲过凌厉掌风,反手拍出一掌,火焰裹挟戾气扑面而来。
“焚天术?”当年沈家满门被屠,凶手留在尸骸上的焚灭印记,与此分毫不差!
“不对,这不是焚天术!”
见沈芷悠道破自己的伪装,“绿萝”旋即催动秘法。银光一闪间,沈芷悠身形陡僵,周身气机被锁,未尽的疑思硬生生断在喉间。
“甚好。”“绿萝”眸底精光迸射,诡谲笑意蔓延,“经我改良后的血祭离魂蛊,乃聚万魂炼化而成。原以为仅能助你初融神魂,未料竟至这般境地,着实意外。”
“如此看来,大人归来之日已近在咫尺!”“绿萝”指尖暗掐法诀,施出秘传敛息术,将沈芷悠周身外泄的蛊气与灵力又减弱了三分,自己附在“绿萝”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滞涩微弱。
待沈芷悠神魂归位,身上无形的桎梏已悄然解除,眼前的绿萝依旧伏跪在地,叩首不止,姿态卑微如前,不见半分破绽。
沈芷悠居高临下地看向她,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终是被妖红压过,她意有所指地说道:“绿萝妹妹,你真正该怕的,还在后头呢。”
她俯身贴近绿萝耳畔,温热气息拂过对方早已失却温度的耳廓,声音轻似鬼魅私语,字字却残忍刺骨:“毕竟,你是首个试蛊之人,我这手法,或许也没个轻重。”
沈芷悠忽又直起身,眼尾勾起一抹狡黠妖冶,笑意冷冽:“说不定不假时日,你这张娇俏脸蛋便会发痒、流脓、发臭,毒素顺着你的血脉侵入五脏六腑,最后……”
“化作一滩血水罢了……”沈芷悠抬手掩唇,眸中却无半分惊色,反带几分戏虐:“以最不堪的模样,魂销骨灭。”
绿萝牙关打颤,极致的恐惧让她猛地扬起手,只见她五指并拢,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朝自己受伤的脸颊狠狠扇去。
“啪——啪——啪——!”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回廊下唱响,绿萝嘴角溢出更多鲜血,与先前血污交融,模样显得愈发地楚楚可怜。
“够了!”无形灵力丝线骤然破空而出,死死缚住绿萝再度扬起的手腕。沈芷悠面上邪性横生,眸中红芒闪烁:“王公子素来怜惜美人的皮囊,可别自毁前途。”
“我可以帮你……重归完璧。”沈芷悠笑了笑,指腹擦过绿萝剧烈颤抖的血唇,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低语,仔细听来,内里还藏着勾魂摄魄的力道。
绿萝猛地抬头,脸上布满了惊恐,这可是她隐藏至深的秘密!
“我还能助你——”沈芷悠的声音如同最诱人的蜜糖,融化了绿萝最后的心理防线,“坐上那个你梦寐以求的位置……王家少奶奶的位置。”
“现在——想同我做这个交易了吗?”
“真……真的?可我……我只是个身份低贱的丫鬟……”绿萝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转瞬又被巨大的疑虑和更深的恐惧覆盖。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沈芷悠又恢复成了贯有的冷漠,“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你,没得选。”
巨大的诱惑与恐惧交织成网,求生的本能和对权势富贵的渴望,瞬间冲垮了绿萝仅存的理智。她不假思索应道:“我……我愿意!奴婢愿意!求姑娘教我,奴婢愿为姑娘当牛做马!”
“可我……即便王公子喜欢上了我,夫人和将军也不会允许的……”绿萝仍有顾虑,她二人的身份如同一道天堑。
“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沈芷悠的声线趋于冷淡,言语中带着一丝不耐:“等他彻底爱上你,你自然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张嘴。”随着一颗丹药下肚,绿萝心口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头扎了根,耳畔同时响起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
可转瞬放大的却是那些自己只敢在深夜无人时偷偷肖想的美景。绫罗绸缎,珠翠环绕,仆从成群,再也不用低眉顺眼、看人脸色,甚至能让那些曾经欺辱她的人匍匐在地……
刚才的那枚丹药……才是酿池春?
绿萝在沈芷悠洞悉一切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无所遁形的懊恼与惊慌。
“你猜得没错,这才是真正的‘酿池春’!”沈芷悠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你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不!”绿萝一个趔趄踩空,却被沈芷悠下一刻伸手稳稳扶住了腰。
“妹妹,”沈芷悠的声音再次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调侃和警告:“既已为人母,可千万要当心,毕竟这孩子……若是个男胎,说不定就是王家未来的家主,闪失了个一二,我俩可都担待不起。”
绿萝惊骇地瞪大眼,瞳孔骤缩,她另一个更大的、关乎性命的秘密,在对方口中,同样如同谈论起家常一般。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绿萝只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知……知道了……”绿萝惊魂未定,在大喜大悲、极恐极惧的极端冲击下,只觉自己快要疯了。
沈芷悠隔空取来铜镜,让绿萝对镜自照,“这,便是我的诚意。”
镜中,绿萝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果然消失无踪,皮肤甚至比之前更显光洁细腻,白里透红,一双泪眼汪汪眸子显得格外动人。
绿萝心底那点不敢置信的怔然,瞬间即被“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狂喜给淹没。
现在的沈芷悠……哪里还是那个不谙世事、徒有虚名的落魄大小姐。她就是一个自负却热衷于玩弄人心的可怕邪魔!
沈芷悠冷艳看着绿萝,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绿萝不知“酿池春”底细,却深知“血祭离魂蛊”的狠厉。既已为“酿池春”所制,受蛊主垂怜,便需安分守己,扮好傀儡本分。
“去吧。”打发了绿萝,沈芷悠这才转身,缓缓合上房门。
“砰——”门扉紧闭的刹那,她周身强撑的、用于威慑的灵力骤然溃散。
沈芷悠的身体一软,最终狼狈跌坐在冰凉的绣凳上,紧接着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色淤血,溅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她此刻唇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幸好……没让她瞧出异样来。”沈芷悠抬手抹去唇边血渍,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找不到延缓蛊毒发作的法子,怕是真的要被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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