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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替身
蔚森的脑袋昏昏沉沉,稍微动一下就感觉头晕目眩,同桌听见他虚弱的呼吸声问道,“宋栩,你还好吗?”
宋栩?是,他现在是叫宋栩了,脑海中那些翻腾着的痛苦记忆全是真的,他头疼欲裂,便没了知觉。
医务室里打着吊瓶,蔚森看着窗外。
薄云惨淡地挂在阴沉沉的天空上,仿佛能听见苍凉的乌鸦叫声。干枯的树叶聊赖地挂在树枝上,秋风吹一下,颤动一下。
医务室的老师走过来轻声道:“同学,你发烧了,一会儿把这两瓶药打完就可以回家休息了,班主任给你开了假。”
蔚森转过头,想露出一个和善感激的微笑,但是失败了,老师适时地递给他一杯温水,他才出声,“好,谢谢老师。”
她又看了他一眼才过去忙自己的事,这所学校不缺优秀的学生,但这位一直都是人中龙凤:宋家二少爷宋栩,长得极其漂亮,品学兼优,难得的是待人温和有礼,矜贵中总带着平和。
手背有些发青了,蔚森强撑着一口气握住了输液管,企图让液体温一些,但是他本身的手也是冰凉的,所以效果甚微。
思绪浮沉间,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输液管,又将他的手松开放在床边,蔚森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凌厉的眉眼。
剑眉星目,不过如此,若是除了一身戾气和不耐,他绝对是最受欢迎的男生。
察觉到他的目光,宋昀看他一眼。他的眼睛里什么情绪起伏都没有,像深海一样不可捉摸。
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但蔚森的输着液的手背痛楚减轻了,紧绷的心神也慢慢松泛。
良久,手机“叮咚”一声,蔚森摸进外套兜里,看见信息时脸色一变,然后疑惑地望向宋昀。
宋昀拽着他的手也看见了手机上的内容:给你两天时间收拾,搬到宋昀家去。
蔚森皱了皱眉,宋昀的动作说是粗鲁也不为过,他挣扎一下,宋昀才放开他。
宋昀主动开口,“不是我的主意,我不爱和外人住在一起。”
蔚森问,“我不能不搬,是不是?”
宋昀笑了,刹那间如阴天照进暖阳,让人冰冷的心一下注入阳光,暖了全部心脉。“是的,你必须搬。”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你和我都没得选。”
蔚森坐起身来,凑近宋昀的脸,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我不想让那群人碰我的东西,你来帮我搬,好不好?”
宋昀顺势按住蔚森的后脑,在他的唇边流连着,然后侵入唇齿间,淡淡的甜味,但是蔚森没有配合,宋昀也不觉无趣,自顾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他吻够了,才放开蔚森,蔚森自暴自弃似的一笑,“我是病人……”
宋昀没理会他的情绪,自嘲地一勾唇,“谁不是呢?”
蔚森想,是啊,他俩谁不是病人?宋昀刚经历丧母之痛不过数月,性情大变到全身写着“生人勿进”。前两次被有心之人寻衅,宋昀一对多地打了两次架,自己没伤到分毫,倒把那群惹事儿的揍得鼻青脸肿,次次见血。
蔚森知道,他巴不得有人挑事儿,一身的怨气和愤怒都需要发泄,他打架打得酣畅淋漓,痛快万分。
宋昀起身要换第二瓶吊瓶,被他拦住了,“我好多了,不打了,你送我回去收拾东西。”
眼前的人却没停下来,猜到了他的心事,“宋之恒和宋之远,都不会派人去搜你那些破烂的。”
宋家是Y城首富,垄断了不少商业资源。宋之恒和宋之远是兄弟,宋昀是宋之恒的独子,宋栩是宋之远的独子。
Y城近来最轰动的新闻便是盘山公路上的那一起车祸事件,宋之远的妻子和儿子,都死于这场灾难。
直到宋之远的生日宴会上,流言才不攻自破。
那天名流齐聚,宾客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都是彬彬有礼的客气模样,甚至连眼神都不多做交汇,仿佛从未听闻过宋家的事一般。
但是这宴会中的上百人都清楚,他们不将宋家的豪门秘辛当八卦不是因为他们仁厚,而是因为那个诅咒。
宋家的诅咒,近百年来一一应验了许多,已经不是寻常的天灾人祸可以解释的了,人们畏惧,都没有心情去为死去的宋夫人和宋少爷而哀叹惋惜。
虽然还没有接到确凿消息,但是大家一致认为,车祸传出来已经这么久了,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那一定就是最差的消息。
宋夫人裴今阳的端华面容,宋少爷宋栩的卓越之姿,都印在Y城地摊文学的八卦杂志上,一律都是黑白照片。
一声哗然后,宾客厅里人声流动,甚至有些年纪轻的小姐少爷们因惊讶而失手砸碎了酒杯,厅内一时间染上了不可言说的恐怖气息。
裴今阳的笑依然端华大方,宋栩的颔首依然礼貌谦逊,站在中间的宋之远虽人到中年,却清瘦俊秀,气质出群,看着来宾们的茫然无措,三人皆是神态自若。
“劳各位友人挂心,宋某人因家逢事故,日夜为妻子儿子担心,所以迟迟未出面给大家一个交代,在此先给各位赔罪。”
宋之远拱手作揖,然后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以示歉意。
“我的爱人和儿子遭逢事变后,虽然受伤不重,但是心情忧虑,我不得不抽出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在医院陪伴他们,以求他们心安。”
“一周前,今阳和小栩让我好好准备生日宴,说一定不能错过我的生日,我感动之余便向他们提出请求,那就是现身现场,给全城人民一个交代,为大家一个月以来的关注和担忧表达诚挚的歉意。”
现场早就有闪光灯亮起,那些器械不知是藏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总之当那些穿得西装革履的媒体人士录像拍照后,众人的逐渐接受了事实:宋家真的无事,诅咒的确是无稽之谈。
“请各位宾客尽欢,今日是宋某生日,我将携妻子和爱子会向每一位来宾致谢!”
蔚森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脸上满是揶揄,“是,早把我查得一清二楚,又把我妈妈囚禁了,是该到监禁我的时候了。”
宋昀把第二瓶挂上,照旧握住输液管,“又不是我要监禁你,”蔚森的手像怎么也捂不热似的,他皱起了眉,“怎么这么凉?”
孱弱的人主动握住宋昀的手,轻声说:“这样就好。”
乌云积压了太久,终于闷出一声响雷,雨滴像是刚被解禁,有不顾一切要狠狠砸向地面的势头。水泥地上的浮灰被打了起来,然后和进雨水中,泥点就这么在地上跳跃,越来越激烈。
宋昀让司机把车开进来,又去叫老师拔针,蔚森诧异问:“你不会拔针吗?别去麻烦人家了。”
宋昀的脸色一僵,“我不够专业。”
这答案够可笑的,但他没有再追问。
老师一边嘱咐他该早点休息,多喝热水,一边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兄弟之间感情真好,都快赶上亲兄弟了。”
他礼貌地笑了一下,扶着宋昀的手,道谢离开。
宋昀看着蔚森毛茸茸的发顶,心随意动伸手摸了摸。虽然只比自己和宋栩小了一岁,但蔚森实在有些过于瘦弱了。
在车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蔚森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不少。
筒子楼特有的昏暗和潮湿迎面而来,入目皆是杂乱。蔚森想,宋昀某种程度上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以前居然会为了找他而委屈自己来这种地方。
宋昀问:“要我帮你收拾吗?”
蔚森打量着这间生活了很久的屋子,到处都是他和妈妈一起生活的痕迹,不由得心里发酸,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但宋昀注意到了那一抹很难察觉、快速闪过去的仇视与憎恨。
“我自己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宋昀拿了个椅子,宋昀阻拦下来。
“你就在这看着,我不会乱翻你的东西,也不会乱看。那些书我先捆起来,然后把这些都装进箱子里,”宋昀一边指着各处向他示意要做什么,一边说,“一个小时就能搬完。”
宋昀把床上的被子摊开,让他躺着好好休息,然后自己脱掉外套开始收拾。他看着宋昀的背影,有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在心里慢慢复苏。
但很快,他就迅速掐灭了这个苗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值得相信的,包括宋昀。
毕竟他俩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就是从宋昀违背他的意愿开始的。
速度比预想中还要快,宋昀下楼运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宋昀想叫他和自己一起下楼,却见蔚森坐在床边,微微一笑,“在这个房间里,最后一次吧。”
宋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苍白的脸色,随即眼神晦暗难明,“你不是说自己是病人吗?”
蔚森把白天的话还给他,“谁不是呢?”
宋昀盯着蔚森的脸,神色慢慢变冷,然后一步一步走近他,凑到他的面前,“这是你自找的。”
感受到宋昀蓬勃的呼吸声扑在自己脸上,蔚森手指一划,将被子掀开。
宋昀用力抓住他的两只手腕,硌得他自己手都疼,咬上了蔚森的唇。
蔚森感到唇上一痛,立刻就有一股血腥味儿蔓延在两人的唇齿之间,他想别过去脸,却被宋昀把住下巴动弹不得。
“你……你轻点。”
他在难耐间睁眼看着宋昀,这个阴郁又暴躁的少年,眉眼锋利,神情凶狠,很擅长伤人于无形。
雨早就停了,但是大雾又起,为傍晚添上薄绸轻纱,缥缈又虚无。用力向空气里挥手,也打不散它;用嘴轻轻吹气,温热与雾气又融为一体,更不会散了。微风对雾的形成最有利,既然散不了,那就融入。晚风似乎也想到这一点,所以一改疾驰,慢慢化作和煦之风,一点点打进雾气里。
树叶瑟缩着,在枝头打卷儿打颤,上面凝结出一层水汽,它颤抖着随风摇曳,不得章法。秋天的叶子是微微干枯的,有比夏日更锋利的边缘,偶尔风吹得太急,树叶便有心似的割破无形的风,风察觉了这种细微的短痛,报以更严厉的报复,吹得整棵树都摇晃不止,树叶们一起发出萧瑟之声,仿佛就快没了生命迹象。
没有关窗,独属于秋天的萧索的声音渐渐传入二人的耳中。
很久很久之后,从余韵中缓过神来,他才开口:“我说我疼,你没听见吗?”
他的额头渗出汗来,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宋昀看着看着就笑了,“亲爱的,你什么时候能明白,你我之间,无论大事小情,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宋昀说得残忍,却笑得温和。
他竟被这样的神态迷茫了一下,就像是口渴的人终于拿到了液态毒药,只想着暂时解渴就足矣,这样想着,他有一种堕落的快感,就像流水击中石头,将水流打碎,乍破之后翻起的水花,让他上瘾而痛快。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是有感觉的,哪怕感觉不好,但起码是知道自己心绪在流动,生命在继续。
他起身挽住宋昀的脖子,想要再吻他一次。
但宋昀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以一种仿佛更亲密的姿态搂住了他。
嘴唇是情,其他是欲,欲望之时想情,是宋昀不屑的事。
蔚森看向窗外,树叶们被吹得凌乱无力,能做的只有抱紧枝头,费力地容忍疾风的洗礼,期盼疾风的停止。
潮湿弥漫着,水汽附着在各处,但一切归于平静。树叶散了一地,灰黄的落叶落在地上,秋叶之美具象化地呈现出来。
雾气终于散了,树欲静的最后,风也停止了。
“宋昀。”
“嗯?”
“这个房间,有咱们的第一次,现在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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