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晚暮

　　暮春的雨刚停，青石板路还洇着水，江家门口的老槐树落下几片新叶，沾在湿漉漉的门环上。
　　江辞暮正趴在窗边数蚂蚁，忽然看见石阶下站着个小小的身影。那女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用红绳松松绑着，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最让他惊讶的是她的眼睛——不是寻常孩子的黑或棕色，而是像浸在水里的紫罗兰，淡淡的、雾蒙蒙的光，正怯生生地望着灰色的大门。
　　“妈！”他噔噔噔跑下楼，拽着母亲的衣角往门口指，“那里有个小孩子！”
　　江母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见那孩子时愣了愣。女孩见有人出来，往后缩了缩脚，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张。“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江母放轻了声音问。
　　女孩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江父恰好从外面回来，见状蹲下身与她平视：“是不是迷路了？告诉叔叔家在哪里，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还是摇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砸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那双眼紫罗兰色的眸子蒙了泪，更像雨后沾着水珠的紫罗兰花，看得人心头发软。
　　那天下午，他们问遍了街坊邻里，也没查到女孩的来历。她像被春雨送到这里的，带着一身干净的懵懂。江母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脚踝，转身去衣柜里翻出江辞暮的旧毛衣：“先留下吧，总不能让孩子在外面淋雨。”
　　江辞暮扒着门框看，女孩被母亲牵进屋里，紫罗兰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客厅的摆设，路过他身边时，怯怯地抬眼看了看他，又飞快地低下头。
　　“以后你就住这儿，当我们家的孩子，好不好？”晚饭时，江母给她盛了碗热汤，“给你取个名字吧。”
　　江父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暮色，又看了看身边两个孩子，忽然笑了：“我们家暮暮叫辞暮，取自‘尔尔辞晚，朝朝辞暮’。你就叫辞晚吧，江辞晚。”
　　小女孩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汤，听到“江辞晚”三个字时，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亮了亮，轻轻“嗯”了一声。
　　江辞暮坐在她对面，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偷偷放在他手边：“我叫江辞暮，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
　　江辞晚看着那颗裹着透明糖纸的橘子糖，又看看男孩亮晶晶的眼睛，小手慢慢伸过去，把糖攥在了手心里。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给老槐树的叶子镀上一层银辉，也照亮了客厅里两个孩子相视而笑的脸。
　　从此，江家的院子里多了个紫罗兰色眼眸的小女孩。江辞暮带着江辞晚爬树掏鸟窝，在石板路上追着跑，把母亲刚晒好的被子当堡垒。夕阳斜照时，总能听见江母在门口喊：“辞暮！辞晚！回家吃饭喽——”
　　两个名字叠在一起，像一句温柔的诗，在暮色里轻轻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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