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占

作者:鸣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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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方朦请了探亲假,学期内为数不多的假,或许是因为初次,老师并没有过多为难,问了情况,得到原因后,就批准了。
      明天是放假的那天,星期五。
      一个月前,方朦的母亲被查出了胃癌,事发突然,刚升高三暂时没有步入紧张氛围中的方朦,在学校座机前握话柄的手在抖,抖个没完,抖得他慌,那头的父亲一直叹气,似乎是在几周忙忙碌碌的时间里,声音疲惫,“你妈妈在医院…前几天回家留了饭,可能也没什么用,应该也不能吃了,这样,你今天回家……”
      为了让年仅三十九的楚梦霞活,活得好,方涛平把家中的积蓄全砸在医疗费用上,做手术,住院,几万几万块交出。
      方朦有点庆幸,他不是单亲家庭,没有毫无人性的家人,令人透不过气的家庭气氛,糟得一塌糊涂。
      楚梦霞暂时在离五中有段距离的县医院住院,早上刚接了方涛平打来的电话,她打心底里不想因为这件事耽误方朦学习,总是一贯如此。来不来探望,买不买东西,楚梦霞心里是无所谓的。
      由于身体状况太差,特别在两三次手术过后,她几乎两天躺在床上,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最终的归宿就只有那张永远夹杂着酒精、消毒液的床。
      护士尝试过给方朦的母亲打开壁挂小电视,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她说:“辛苦了,谢谢你啊,我不看也没关系的。”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方朦只觉转瞬即逝,途中他回家拿了手机过来,想在车上给他的妈妈打个电话,车辆仍然在驾驶,驶进省道,他满脑子里都是楚梦霞瘦削的脸上难看的苍白,那一抹生硬勉强的笑,像一把尖刀刺入方朦的心。
      到达病房门前的上一秒,方朦在想,想她妈妈是不是真的会硬挤出一个笑给他看,是用那只扎着输液针的手去握他。
      他的心跳怎么也稳不下来。
      明明一个月前,楚梦霞亲自开车送方朦返校。
      怎么转眼坠落深渊,仿佛置身于黑暗之地,伸手不见五指,强烈的失重感,是方朦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不想再感受的东西。
      那扇白色木门不轻不重地虚掩着,方朦恍惚觉得现在不太真实。他听见里面有医生在说话,具体的,一概不知。方涛平也在,一身工服穿着显得格格不入,正侧身认真听着医生的话,免得再发生什么事来。
      方朦的家庭就像残风席卷中的枯枝败叶,不堪一击,消失殆尽。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方朦将思绪拉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眉眼弯垂,和楚梦霞有几分神似,遗传了她的挺翘鼻梁,厚唇,单凭这几点,很容易看出来。
      医生看了一眼,说:“去吧,你母亲在里面。”
      似乎是听见门外的动静,方涛平看了一眼时间,嘴里嘟囔着方朦到没到,不然去接一下。楚梦霞倒埋怨他:“朦朦都高三了,还让他来看我,我给你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话落叹了口气。
      “他是你儿子,梦霞。”方涛平拿起床柜上的保温杯,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正因为是你儿子,才更应该要来。”
      楚梦霞年轻的时候就说不过方涛平,现在也没变样,她小心接过水杯放在嘴边喝了几口,“我是说不过你。”
      方涛平的余光瞟向房门口,透过门上嵌的矩形玻璃窗看见方朦的影子,往前走了几步细看,直至拉开门,把人拉了进来。
      “爸。”方朦的声音还未脱离少年该有的嗓音特色,干净清脆。
      床柜上放着一盘没吃完的水果拼盘,只少了一点部分,整体看着还是让人赏心悦目。方朦被楚梦霞强行塞了几小块苹果,脸上满是担忧,把方朦喊近了后双手紧紧捧着他的脸颊,眼睛细细地看,“多瘦啊,你又不好好吃饭吧,看看这一点肉都没有。”
      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方朦看清了他一个月以来没有好好端详过的人,他的母亲,眼袋比起从前重了很多,发量也少了,有几根银发隐约在一簇簇黑中凸显,笑起来深了很多的法令纹。
      妈妈像老了十岁。
      她的胳膊上插着针,方朦不想看,他惧怕,惧怕会把妈妈生命夺走的死神。即便如此,楚梦霞有时为难,说不能给方朦好的生活,没有好好陪着他。
      他不这么觉得,从未。
      直到最后方朦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湿漉窝在母亲那只冰凉的手掌边,泪水染湿了白色被单,在是她熟悉的、亲馨的气息中失声抽泣。
      楚梦霞也不想死,她怪她自己没给的了方朦爱,三十几患了癌,她后悔。如果能活下来,她发誓会给足她的孩子应有的完整家庭,而不是每次放假后回到的,总是孤零零的房子。
      如果能活下来,也许还会亲眼看到方朦手里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能看到方朦和未来的女婿结婚。
      等回到学校后,已经两天过去。
      由于方朦提早一天离了校,压根不知道班主任在放假前要求调换座位。
      两天都缓不过来,何况自己的新同桌还是个转学生。
      班主任上的第一节课,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事,方朦不明白这样的一个转学生是怎么坐这里的。
      他的同桌穿了校服,还真有点本校生那味儿。但脸上总是冷冷的,有种谁都看不惯的样,一双柳眼细长,眉型流畅上扬,爱以一种独特的姿势写字——弯臂单手压在侧颈,支撑头部力量。
      方朦夏天下课不爱出去,是个人都会选择在教室吹空调享受,因此除了那一眼看到他的正脸,其余时间想看,侧脸就已经很知趣了,有点神秘,可方朦不是很感兴趣。
      之前有方朦的同届同班同学来找,而面对着如此稀有的转学生,那种想碰又不敢碰的感觉,在罗从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好,我是罗从源,你叫什么名儿啊?”旁边走过来的一个男生不知好歹凑脸过去看,想从低头的转学生那看点儿什么,没完全低下去脑袋,转学生的头微微扬了扬,好像是被瞪了一眼吧,那种表情不像演的。
      罗从源尴尬地直身,感觉到有些难堪,越过转学生靠近一边坐着写数学题书的方朦,扯了扯他的校服袖子,方朦不明所以,还差点连带着桌上的书弄掉,没好气儿抬眼,“干什么?”
      语气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凶,罗从源刚受了冷暴力,没想到又在自己同班两年多的兄弟这儿受气,直接就委屈起来了:“你凶我,为什么凶我?”
      好几个女同学朝这边笑。
      方朦深吸了几口气,扯唇瞧他,眉头皱着,“你丢不丢人。”这下做题的专注力全无,拜这位富有好奇心的人所赐,他心情低落之下雪上加霜。
      嫌丢脸是肯定的,方朦合上书往里推了推,笔滚落在另一张桌上的时候,他已经拉着罗从源往教室后门走了,余光瞥了转学生一眼,貌似对上眼了,也没想太多,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门。
      方朦把罗从源拉到洗手间外隔的水龙头这边,松开人的手,背对着,罗从源看见他的肩膀浮沉几下之后,蓦然抬手转开水龙头,将手伸在水流下,罗从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了一脸水。
      “哎哎哎!”罗从源用手臂遮挡,方朦回去关了水龙头,拧着的眉还是没松开。
      “我问你丢不丢人,我是不是应该再泼你点儿冷水?”方朦说,“你有事没事招惹他干什么?”
      这些话的意思很明了,是想让罗从源怀点戒备心,不要在路上一碰见什么猫啊狗啊就傻傻蹲下去逗,非得到时候被咬了才后悔,这点道理都不懂。
      太蠢了,方朦心想。
      虽然欢迎新同学是没错,单说罗从源那一毫无边界感,还有点流氓味的动作——笑探头,要么就是吓到别人,要么,就是吓到自己。
      罗从源不服气:“我长得也没那么吓人吧?而且他在那么多人面前都没说什么。”
      其实罗从源就一副老实人的样儿,好欺负,外人看来很乖,不故意惹事,不能说长得吓人,还挺耐看的。
      方朦没理,洗完手后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走开了。
      重新回到嘈杂的教室后,方朦从进后门那会儿看见自己座位上坐的人,女班长?
      他若无其事走到旁边,恰好刚打预备铃,“同学,上课了。”
      孟雅涵背对着方朦,压根没有要转头或起身的迹象,仍然对着那个转学生疯狂输出:“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孟雅涵,班长,平时碰上什么问题了可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方朦看见那个人明显顿住了,本在奋笔疾书的人,此刻手中的笔停下了。看样子是要说点什么,真稀奇,方朦觉得新鲜,索性不急不缓退了一步,靠着窗台倚在上面看戏。
      “班长。”他略有停顿,接着侧头,额发挡住了他的眼,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孟雅涵“嗯”了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问他怎么了。
      宋盏星将头一转,面向孟雅涵,视线从她很自然地移到他脸上。虽然脸上没笑,但看起来很普通的柳眼,高挺鼻梁,在阳影下若隐若现的眉尾处一颗痣,甚至堪比一线明星的颜值。
      “还没坐够吗?”最后的视线落在孟雅涵脸上,目光集聚像一把尖刀。
      即使是现在,他脸上的稚气未消,在大人看来极像在耍脾气,孟雅涵“啊”了一声,尴尬移开目光,装不知道,是个人都看出来了,这位班长霸占同学的座位好久了。
      上课铃响了,座位才被人不情不愿地空开。
      起立坐下的流程一过,老师下达了命令:“上自习,大家把自己的缺陷,短板补一补。”随后教室里只是翻书声,持续到老师走出教室门上了楼,才原形毕露。
      说的说笑的笑,但也有讨论题目的,相对甚少。
      所谓的班长被老师叫上讲台看自习,纪律委员辅佐。
      孟雅涵脸上有点挂不住,面朝着熟人生人,多少有点不自在,撇头看了一眼坐在讲桌另一边的纪律委员,人家还在那儿埋头查漏补缺,根本没空理孟雅涵。
      方朦瞥过一眼低头做完单元题的最后一道,拿起手边的尺子左右比画,又握起笔写写,盯着题目发了会儿呆,突然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抬头和罗从源对上眼,而罗从源疯狂暗示,方朦直起上身,晃见脚边的一团皱纸,捡起来后展开。
      上面写着:在干啥呢?
      方朦扫过一眼,很有礼貌写了两个字:呼吸。
      然后给罗从源扔了过去,他头也不回伸手比了个中指,看样子气的不轻。
      他扭头看着他同桌摆在桌上的作业本,宋盏星。名字不错,就是…...
      这么毫无防备的吗?难道当他同桌还有什么隐藏的特权?
      同桌的小学生笔迹实在好笑,高三生,写这种字的不多见了,一横一竖像是各有各的想法,最后勉强构造出一个字。
      第二次扔纸团好巧不巧扔到两个人桌子中间,滚到了宋盏星那头。方朦还在反应,结果宋盏星转眼就拿手里展开了。
      罗从源在兴奋过后傻眼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宋盏星。
      然后方朦亲眼看见宋盏星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没再揉皱,直接递给了方朦。
      “…”方朦抿抿唇,小声开口,“不是我的。”
      他发现宋盏星没理他,可能声音太小没听见,难怪。
      想着想着,孟雅涵已经开始警告某些说话的同学,方朦没管,但他也不吭了,低头展开纸后,他愣住了。
      罗从源:在干啥呢?
      方朦:呼吸。
      罗从源:你同桌干啥呢?
      宋盏星还算认真写上去几个字:管的真多。
      方朦看见那四个字,没憋住笑,噗嗤一声,下意识转过头压低上身,拿着纸张的手扒在课桌沿边,脑袋埋在另一条手臂下,根本不知道到宋盏星早注意到了方朦在笑。
      他的一小截白皙后颈被宋盏星看见了,不过走了几秒神。
      实则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方朦的笑点不算很低,单对这个人来说,真是没辙。
      回头的空隙就和他对上了眼。
      那双眼看起来很深情,又好像在笑。
      “…咳。”方朦慌张转回头,将那张纸放在课桌一角,满不在意是装的,因为实在不擅长,余光看过去,宋盏星没再看了。
      耳根火辣辣的,偏偏同桌的视线就像扔过来的火把,燃在一起,迟早会灭。
      罗从源不到一个星期就知道方朦的同桌长啥样叫啥名儿了,他本人的评价:粗略看来,是个善茬!
      这是两年同学的方向默契吗?
      方朦没对罗从源粗略的评价太过上心,只是回了他一句:你当你是评委?
      罗从源:万一长大以后是了呢?
      说到底跟自己无关,全都是废话。
      最近学校开了全体会议,说要举行运动会,学校公告栏在开学一个月后突然就有了这样一个通知——本校将在下周举行体育活动,请同学踊跃参与!
      开学以来,一个多月内的体育课还是很幸运的,没被占课,或许是考虑到高三生需要适当放松。
      班主任在班级里强调了运动会这件事,让每个同学尽量都去班长那报下名。
      “孟雅涵,你也要督促他们一点。”
      于是,宋盏星就被盯上了。作为高三生,宋盏星的体型不小,肩膀宽,一米八六的身高几乎碾压班里其他男同学,再加上那张不可言喻的帅脸,一看完全是那种擅长运动的人。
      小时候的宋盏星一米多高,在家里经常拍球玩,或是狂奔摔个跤,完了还在地上傻乐,呆呆的看起来智商欠缺一样。上了小学的时候,跟同学约着去小区广场一角建的篮球场转悠,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也忘了他的妈妈在他临走前说的那句“早点回家吃饭”,两个月里,宋盏星妈妈忍受了太多。
      要不是因为命令他以后不许再出门他脸上失落的表情太过扎心,但凡有那么一次,她说什么都不让去。
      “宋盏星,你要不要报个名?”上午最后一节课,班长推辞了和朋友的午饭去找宋盏星,他正在收拾东西,朝桌子上看了一眼,抽出桌洞里的书包。
      旁边的方朦在给罗从源讲他花费两节课都解不出来的难题,罗从源听着听着就跑了神,瞧了宋盏星一眼,结果并不如意——和宋盏星撞上视线,方朦发现端倪后也盯着自己。
      呵呵,倒大霉了。他心虚抬手遮挡,姓宋的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是我兄弟呢?
      方朦腾出只手推了一下罗从源的头,蹙眉训他:“看哪里呢?”
      罗从源被推了一下后,嬉皮笑脸看着方朦求饶:“哎哎,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两个人都低估了班长督促人的毅力,方朦跟不计前嫌这个词扯不上多大关系,讲题期间,他故意把声音放小了,以便不吃饭的其他在午休的同学休息。
      孟雅涵被拒绝了,仍然不依不饶继续劝,密密麻麻一句接一句。
      方朦受不了,深吐了口气,停下手中的笔头也不扭地放狠话:“没耳朵吗?”
      罗从源差点吓个半死,以为是说他的。
      孟雅涵似乎是听见了,“什么?”
      “态度比街边搞推销的都坚决。”
      方朦并不急着走,他想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对峙,顺便解了被占座的气,“你是没听见他说不去吗?”
      气氛紧张,罗从源懵了,看看方朦,又看看脸色已经青了的孟雅涵。
      罗从源见方朦站起来自己跟着也站起来,不忘抱紧怀里的书包,“那,那啥?”
      “别人说话就别插嘴了吧。”孟雅涵真是诠释了那一句“狗急了谁都咬”,罗从源瞬间低下头不敢直视她,大气不敢出,抬眼偷偷看方朦。
      宋盏星在整个过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就像看一场笑话,不过是没笑,不打扰不插嘴,就像孟雅涵说的。
      听话的像条狗。
      狗?
      方朦冷冷瞥了宋盏星一眼,从罗从源手里拉过自己的书包,闭了闭眼缓口气后走了。
      他这个月的心情糟透了,因为医院的事情被搞得一塌糊涂,经不起招惹,谁都一样,路上不忘教育罗从源:“被欺负你就这么窝囊。”
      罗从源还没意识到“啊”一声看过去。
      于是被训的更惨了。
      宋盏星答应孟雅涵去了运动会。
      和孟雅涵对峙的方朦,宋盏星目光毫无保留,死死放在方朦的脸上,一处处描摹轮廓,和他在十年前的那晚看到的完全不同。
      方朦变了。
      但是好像又没变。
      如果从远处看方朦,侧身的厚度偏薄,他的胸骨平平,撑不起太大的轮廓,大多时候只能看到垂落的校服短袖,校服裤脚刚好在脚腕以下,腿很长,很轻。
      活动如期而至,预备赛前广播站播报了几个项目和天气,不算很热,体感温度良好等等。
      宋盏星报的是篮球赛,方朦也是男的,唯一不同的是他对运动一窍不通,罗从源说过他真贵气,这可是男生的灵魂,方朦当场揍了他一顿,方朦觉得看比赛又不用带脑子,单单来说,走神看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和方朦坐在中排位置的罗从源在比赛开始前感叹视野开阔,比赛开始后开始专注球赛。
      “堪比我大神!诶你知道我大神吗?”
      “这个过人!牛啊!”
      “加油!!”
      “就一分,便宜他们了!”
      “这,超标!”
      紧接着罗从源听见前排女同学的连连尖叫,再看过去,宋盏星一个上手灌篮拿下了比赛,两方足足相差五分。
      首场宣布结束后,方朦看的眼晕,搞的他开场赛看完就没耐心再看下去了,队伍解散后他一刻也不想多待,站起来穿过观众席就走了。
      洗手间挺安静,可算能消停一会了。
      学校有序组织放假安排,方朦背着书包搭了个便车去医院。
      “不是我说啊,你直接把你最最最重要的兄弟晾在那里。”罗从源陪方朦坐在后座,手里捏着两根冰棒,给了他一根,“看着我,你的心不会痛吗?”
      连罗家私人司机都憋不住,在自驾上绷的脸红。
      罗从源看了一眼,“笑笑笑,你再笑!”
      方朦忍着笑说:“看你聊的上头,没忍心叫,何况就算我叫你,你也不一定跟我走。”
      你永远无法在球场观众席叫醒一个热爱NBA的人。
      罗从源听不下去,执意要怼,睁大眼感叹:“不是你咋说我呢,即便如此,我也要先问问你的去向,让我好有个底啊。”
      “把我当你家孩子看了?”方朦一击毙命。
      罗从源扭了头不敢说话。
      下车后方朦心里还来气,有点堵的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吃完冰棒留下的小木棍被他随手扔进医院门口的垃圾桶里。
      一个月前,方朦依稀记得医院病房或走廊上弥漫的酒精味,有种错觉,来的多了,他觉得这种味道没那么刺鼻钻心了,反而有种安全感。
      他记清了坐完电梯后往哪走,路过几个病房转弯就是楚梦霞的房间。
      方朦上了三楼,眼前突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去,他没太看清楚,走出电梯顺着刚刚的方向看过去。
      少年穿着五中标准黑白校服,单肩上扛着一个书包,看起来不轻不重,裤腿堆上去几层,左脚踝粗糙地缠了几圈白色绷带,相比黑色校裤格外显眼,侧身对着方朦的视线,正在护士台问着什么,旁边跟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
      方朦有点印象,就是宋盏星右边隔着条走道的男生,秦昭,学习算中等,但人很好,乐于助人,话跟罗从源一样多。
      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这个。
      宋盏星这人校外也能有小跟班?
      停留了半分钟,方朦抬脚往走廊深处踱步。
      主治医生说楚梦霞在这一个月里的状态比以往好了很多,具体病况还要结合以后的检查不断分析。
      方涛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妻子的手。
      妈妈的气色变好了,说让方朦在学校好好学习,别有压力,也别总念叨父母,她身体好着呢,这点儿事扛过去就没事了。
      方朦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妈妈有多嘴硬。
      走之前楚梦霞还硬把方朦叫回来给他切了几块水果吃,凉丝丝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妈妈不能吃这么凉的水果。
      外面走廊依旧人来人往,不时有几声令人心碎的喊叫,方朦兜里装着楚梦霞塞的五百块,捂热了他也放不开,心里闷闷的,他想,早该偷偷放回去的。
      夕阳映照在医院一楼的外玻璃窗上,刺眼又温暖。大门口进出的人不少,有悲有喜,方朦坐在等候处的铁椅上,怀里是书包,他想了想,从校服兜里掏了钱攥在手里,盯着看了好一会,拉开书包拉链放进了最里面的夹层里。
      走出最外面的伸缩铁栏门后,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了,家还是什么地方。
      漫无目的经过一家家便利店和药房,奇怪的事,方朦眼前越来越模糊了,脚步也变得很重,像在脚踝上拴了铁,他感觉身体像要整个沉下去了。
      方朦皱起眉,捏紧了书包背带,凭借着仅有的力气,他移步到人行道旁边的长条木椅上坐了下来。
      无由来的窒息感如层层荆棘淹没了方朦脑海里的自己,恍惚间,他从眼缝那点儿空隙看见了个正朝自己方向跑过来的人。
      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方朦迷迷糊糊抬抬手,他手背上扎针了。
      方朦又发了会呆,头还是有点疼,比起晕倒那会已经好了很多。
      新来没几天的实习护士正好进门,摸到了墙壁上的开关一按,整个房间亮了起来。
      女护士的眼睛大大的,人很瘦,戴着白色细框眼镜,通体一身纯色护士服,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方朦右手撑起身靠在床头,才发觉床边趴着个人,那人头发乱蓬蓬的,晚上没少乱动。
      “你醒啦?”护士小姐姐走到床边将盘子放在柜子上,弯下身拍了拍快醒了的人,“病人醒了,先去旁边睡吧,我给他换一瓶葡萄糖。”
      宋盏星揉揉眼,“嗯”了一声站起身,抬眼看了看已经空了的输液瓶,不顾自身形象,顶着一头冲天炮拉开门,步子不太稳地走了出去,也没看到护士在偷笑。
      有点少见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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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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