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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夜色如墨般尽染着青鸾山的轮廓。
往日翩飞的金翅蝶栖息在梨树上,俯瞰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蝴蝶谷不似过去那般药香怡人,唯余一股血腥在空气中肆意游荡。
一只血迹斑驳的小手用力扒开压在她身上的尸体。她想站起来,双腿早已没有了知觉。她想喊,却只从喉咙叹出几口气音。
‘爹!师兄师姐……你们怎么了?醒醒!快醒醒啊!’
她张开嘴,无声的呼唤,入目便是残肢断臂。脏兮兮的鲜血和污垢混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地上的尸骸身上。
诡异的蓝色火焰将一切都涂抹殆尽。那一抹幽蓝被她牢牢刻在眼中,直至一片漆黑掠过。
————
十五年后,昭和元年的惊蛰夜。
春雨如丝般淅淅沥沥地下着,晶莹的雨珠敲打在胭脂巷的青石板路上。
巷口,从远处走来一白衣女子。她轻纱遮面,撑着一把白玉般的油纸伞,踏着氤氲的雾气而来。
巷口外的无忧阁门口,正有几个绢帕掩面、薄纱浓妆的女子站在那迎客。
“住店。”白衣女子闲庭信步的走到无忧阁门前,随意的将伞面的水甩掉。
管事的老嬷嬷见进来的是位妙龄女子,先是笑了几声,然后迎了上去:“姑娘怕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种走错的大小姐她见过不少,便好心的提醒着:“打尖去隔壁那条街。我这是胭脂巷无忧阁,来的都是想忘却忧愁的公子们。”
白衣女子没理会她,走入店内,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金翅蝶的袋子放在桌案上:“我的朋友是位公子,而且不止一个。”
那老嬷嬷指尖擦过那金蝴蝶,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副面容:“哎呦,姑娘倒是早说啊。快来,请移步二楼雅间休息。”“红袖、绿袖,还不上茶!”
二楼厢阁内,那女子正在闭目品茶。恍惚间,窗外人影绰绰,急促的脚步声从厢房外传来。
她轻抬眼皮,嘴角微微勾起,却依然镇定自若的品茗。
只一个抬眼的时间,已有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将她团团围住。
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绿袍锦缎的中年男子,抱拳说道:“苏神医,从南疆到北燕,再到这漓洲胭脂巷,您可让我们好找啊。”那人话中用着尊称,却毫无尊重之意,倒像是逼迫:“我们这一路奔波,足见相爷诚意,还请苏神医赏脸移步府内一叙。”
“诚意?”白衣女子,也就是苏芷吹了吹茶叶,语气平和:“你们相爷便是这样请人的吗?到是让苏某大开眼界了。”
即便被堵到了这里,苏芷也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只是用杯盖轻轻的刮着杯盏中的茶叶,一派闲适的样子。
她只是轻抬眼皮看向中年男人:“我行医出诊向来随缘,奉行三不救:不救皇族,不救宿敌,不救濒死之人。既然都堵到这里了,想必诸位也清楚的很,还是请回吧。”
“苏芷,戏耍我们很好玩吗?请也请了,遛也遛了,现在不和我们走,那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中年男子大抵是从未被如此被戏耍和轻待,甚至装都懒得装,在苏芷说完后,便直接动手。
刹那间,只见无数刀光向苏芷劈来。
她纤足点地,轻转白玉伞,伞下漫出缕缕白雾。白衣翻飞间,数枚银针自袖中飞出,尾缀红丝,在空中划开几道嫣红。
数针贯喉,银芒点瞳。素手轻挽,银针带着血珠没入广袖。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伞上金蝶展翅,伞下横七竖八。
腕间银铃轻响,苏芷踏过尸体,绣鞋高抬,抵住绿衣锦袍人的咽喉。
那人被踩得有些难以呼吸,刚刚的嚣张仿佛只是幻影,现在只得不停求饶:“苏神医饶命啊!小的不敢了!姑娘脚下留情......”
苏芷眼波流转,像是得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绣鞋踢了踢他的下巴:“滚吧,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那人顺势站起身来,耷拉着的脸上不知是怎样的表情,话语却带着恭敬和谦卑:“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还未等苏芷离开,一根手指长的针便从那中年男人的手腕射出,朝苏芷飞射而去。
早就准备着的苏芷袖子轻轻一抬,一股白色的烟雾直达中年男人的面门,而那针也穿透了苏芷的袖子,牢牢的扎入她身后的门槛。
“啊!”
刚刚听到打斗声音的管事的嬷嬷和侍女刚跑到二楼想探个究竟,谁知便见数十人倒在血泊之中,红袖还未作何表示,便被插在她眼前的钢针吓的一声惊呼。
绿袖刚想上前质问苏芷,却被一旁红袖扯了一下衣角,轻声说:“绿袖,这是苏先生。”
“什么苏先生?苏先生不是个男子吗?怎么会……”
红袖又抬眸示意她看向锦案前的雪遮伞——冰蚕丝的伞面绘着几只金翅蝶,伞骨白芷木如玉般清透。
绿袖连忙轻捂自己的嘴巴,急忙作揖下跪。
“无忧阁七日前就已收到消息说苏先生要来,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先生恕罪。”
管事嬷嬷招呼几个侍女赶紧收拾屋子,自己则是恭敬的走到了苏芷面前,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敬意和谦卑。
“不知者不罪。是我没有及时表明身份,你们都起来吧。”苏芷低头望向众人。
“这相府倒是消息灵通,你们还没来呢,老鼠倒是来的快。”
蕉叶窗外,细雨未休,黑沉的天际上,云朵被雨水搅的呈现混沌的样子。
就像是如今的局势。
苏芷抬手看了看被钢针穿透的衣袖,刚刚打斗间,衣角上还被点上了几点红梅,她轻轻抚了抚,态度平和的嘱咐着:“麻烦嬷嬷帮我打些热水,动了几下,倒是有些疲乏了。”
“是,苏先生,您且稍等片刻。”
无忧阁倒是被管理的极佳,片刻功夫,整个房间都重新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
管事嬷嬷在苏芷话音落下后,便双手交握在小腹,带着几个侍女无声无息的退出房门。
半晌间,七八个姑娘端着铜鱼盆穿梭在雅间内,很快便将热水备好。
“苏先生,我们就在门外候着,有事您轻唤便可。”绿袖说着,便带人离开。
苏芷独自静坐在菱花镜前,摘下轻纱。一张极致温婉淡雅的脸浮现在镜中,她指尖触碰着眼角的朱砂,眸中带着晦暗不明。
沐浴更衣后,苏芷从屏风后款款而出。
房间被打理的格外干净,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她那双对蓝色极为敏感的眼,却在书桌旁的花盆中,发现了一丝许泛着蓝光的粉末。
是刚才那些黑衣杀手留下的。
苏芷几步上前俯身查看,在手指触碰时心头一颤。
那蓝粉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蝴蝶谷特有的一种磷粉,也是当年凶手焚毁谷时所用的磷粉。
是相府,相府温家。
苏芷还想再深思,思绪却被打断。
“苏先生,主人回来了,请您过去。”管事嬷嬷轻叩房门。
此时不是细思的时候,苏芷简单的将那些微快要观察不到的磷粉装入袋中后,便起身披上白衣纱裙,撑起案前的雪遮伞:“知道了,备轿。”
轿子左右绕路间来到了目的地。
穿过窄巷,苏芷就看见一朵梅花从灰墙内探出来,两扇黑石门映入眼帘,两侧的琉璃灯内,幽暗的火焰无风自动。
还是那般的喜欢装神弄鬼。
苏芷面纱后的表情一僵后恢复正常,她随意的推门走近庭院。
庭院内,一个四十几岁风姿绰约的女子正躺在湘妃椅上,正闲适地轻摇兰花团扇。
“兰姨。”
苏芷唇角勾着一抹格外真实的笑容,快走几步来到了女子身边,从她的手中拿过团扇。
兰姑听见苏芷的声音,连忙起身,整理一下裙摆向她迎上来:“阿芷来了,我这一回来就听说出了点小岔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快让兰姨看看。”说着,便开始大咧咧地撩苏芷的衣服。
“不碍事的,您看。”苏芷闭了闭眼,用手死死的按住了自己的衣服,轻转了个身表示自己的安然无恙。
兰姑牵着她看了又看,最后什么都没发现后,才松口气的重新坐了回去。
这时,兰姑的整个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苏芷也同样,没了那闲散的模样。
“那温家每月都会从黑市采购雪蟾酥,而且每逢十五都会送白磷进入内宫,但从来都是将其存在废院里,估计皇帝自己都不晓得。”
兰姑的拿着扇子摇啊摇,像是在说着什么普普通通的事情。“
今日里,我这边还收到北境密探的传书,温如晦近日频繁派他儿子温玉衡押送车队前往北境。温家温如晦,果然如阿芷所想的有问题。
”兰姑微微迷起双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苏芷。
苏芷浅浅笑了下,并未答话,反而从腰间拿出刚才用药纸包好的磷粉,递到兰姑面前,“兰姨看看这磷粉。”
“磷粉?”
本来很是高深莫测的兰姑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苏芷正色几分,将相府中年男子的事情简单的和兰姑说了一下。
“那温如晦本与我师傅和爹爹是同窗,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就与他二人决裂。”
思索中,苏芷的手指轻轻的绕着伞骨上的坠子,思绪飘远。
“那你打算如何?”兰姑叹息一声后,带着一点忧虑的追问道。
“去北境,探个究竟。”
雪霁月出,朔风割面的北狄边境。
几个士兵正围坐在篝火周围,哈着白气取暖。他们手握粗陶碗,大口大口地饮着酒。
“你们听说了吗?江湖有一神医,名唤苏芷——就是那个'闻铃不见人,见人命以休',手持一把雪遮伞的女子。”
旁边的一个喝醉的小将插话道,满嘴污言秽语:“哦哦,我也听说了,医术好不好不知道,但是我就是好奇她长得什么样子,漂不漂亮?”
“不知道,不过都谁说她总是轻纱遮面,要么很漂亮,要么就是个丑八怪。”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想见见……”
“喝多了就去睡觉!那苏神医哪里是你们能羞辱的!”
刚回营地的魏大夫听到他们的谈论,带着怒火,愤怒的训斥了一通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
甩袖向王爷的营帐内走去,还未走近,一个身披玄色云纹貂裘的俊朗男子从帐内出来。
那人腰间配着一柄带着寒芒的宝剑,金丝连翘花的剑穗在月色映照下更显流光溢彩。
本来被魏大夫训斥后有些不忿的众人此时却纷纷抱拳而跪:
“参见将军!”
“参加将军!”
“殿下,您……”
魏大夫带着一丝忧虑的迎身而上,低头行礼。
“苏神医,她与你,谁会更胜一筹?”
萧景珩挥手让亲卫将那些嚼舌根的家伙军法处置,俯身看向魏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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