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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巷遇
第一章
暮春的雨下得绵密,把青石镇的青石板洗得发亮。沈砚站在“回春堂”的屋檐下,指尖捏着半块温润的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刻着的“砚”字。这是他记事起就带在身上的物件,三天前却被一个灰衣老叟借去看,说是能帮他寻亲。
“客官,里头请?”药铺伙计掀开门帘,带着药草味的热气涌出来,混着雨丝打在沈砚脸上。他摇摇头,目光落在街对面的茶寮里——三个穿黑靴的汉子正盯着这边,腰间隐约露出半截刀鞘。
这已是他被跟踪的第三天。自老叟把玉佩还给他,留下一句“碎玉合,血光现”便消失后,这些人就像附骨之疽,白日里远远缀着,夜里便摸到他住的客栈窗外。
“沈小哥还在等?”药铺掌柜探出头,捋着山羊胡叹气,“那老丈怕是不会来了。昨儿个有人看见他往黑风岭去了,那地方可是有去无回的。”
黑风岭。沈砚眉峰微动。他前夜在客栈窗台捡到一张字条,上面用炭笔草草画着黑风岭的地图,标注着一处瀑布。
雨势渐小,街对面的黑靴汉子忽然起身,朝着药铺走来。沈砚侧身躲进巷口,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那刀是他在铁匠铺打了三个月铁换来的,刀鞘磨得发亮,却比任何神兵都称手。
“砰——”茶寮的门被撞开,一个穿月白衫的姑娘踉跄着冲出来,发髻散乱,手里紧紧攥着一把乌木折扇。她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嘴里嚷嚷着“抓小偷”。
姑娘慌不择路,一头撞进沈砚怀里。折扇的扇骨硌在他胸口,带着淡淡的冷香。“借过!”她抬头,眼尾泛红,却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猫。
黑靴汉子的脚步顿住了,视线在姑娘的折扇上扫了一圈,又落回沈砚身上,眼神变得耐人寻味。
沈砚没心思管这些。他认出那姑娘袖口绣着的银线莲花——是镇上最大的绸缎庄“锦绣阁”的标记。而那把折扇,扇面上画着的寒江独钓图,和他玉佩背面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让开!”家丁追上来,伸手就要抓姑娘的胳膊。沈砚下意识地侧身挡了一下,短刀“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晃得人眼晕。
家丁们怯了步,骂骂咧咧地退开了。姑娘趁机挣开沈砚,往巷尾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扬了扬下巴:“谢了!改日还你人情!”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拐角。
黑靴汉子们对视一眼,没追姑娘,反而径直走进了巷口。为首的刀疤脸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映着沈砚的影子:“把玉佩交出来,饶你不死。”
沈砚握紧短刀,后退半步。他知道这群人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那半块玉佩。或者说,是冲着能和玉佩对上的东西——比如刚才那把折扇。
“我不知道什么玉佩。”他沉声道。
刀疤脸笑了,笑声像破锣:“别装了,灰老鬼死前,可是亲眼看着你拿走了他的东西。”
灰老鬼?是那个借走他玉佩的老叟?沈砚心头一紧,不等他细想,刀疤脸的刀已经劈了过来。
巷子狭窄,长刀施展不开。沈砚矮身躲过,短刀贴着对方的手腕划过去,带起一串血珠。刀疤脸吃痛,长刀脱手,沈砚顺势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人踹得撞在墙上。
剩下两人见状,一左一右攻上来。沈砚脚步腾挪,短刀舞得密不透风。他在铁匠铺抡了三年大锤,臂力惊人,寻常江湖人根本不是对手。不过片刻,两人便倒在地上哼哼唧唧。
刀疤脸捂着胸口爬起来,怨毒地盯着沈砚:“你等着!碎玉合璧,血光滔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说完,踉跄着跑了。
沈砚捡起地上的短刀,收鞘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碎玉合璧?难道他的半块玉佩,和那姑娘的折扇能拼成一块完整的玉?
雨彻底停了,巷口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走到刚才姑娘消失的拐角,发现地上掉着一枚银质的莲花发簪,簪头还沾着几根青丝。
他捡起发簪,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姑娘刚才泛红的眼尾。不知怎的,竟觉得那双眼珠子,比他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亮。
“回春堂”的伙计探出头,见巷子里一片狼藉,吓得缩了缩脖子:“客官,您没事吧?”
沈砚摇摇头,把发簪揣进怀里,转身往巷外走。他得找到那个姑娘。不管碎玉合璧意味着什么,他总得弄清楚,老叟的死,黑靴汉子的追杀,还有他这半块玉佩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走到街尾,他忽然听到绸缎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百姓围着看热闹,嘴里念叨着“锦绣阁的大小姐跑了”“听说偷了家里的传家宝”。
沈砚脚步一顿,往锦绣阁走去。他得去看看,那位揣着折扇的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刚走到锦绣阁门口,就见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伙计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大小姐把扇坠拿走了,那可是老爷最宝贝的羊脂玉坠子……”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羊脂玉坠?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那质地,正是羊脂白玉。
看来,他和那位大小姐的缘分,还没断。
他转身往镇外走,黑风岭的方向。他知道,那姑娘一定会去那里。毕竟,老叟留下的地图上,标注的瀑布就在黑风岭深处。
风吹过树梢,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沈砚握紧腰间的短刀,怀里的发簪硌着胸口,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
或许,这江湖路,从今天起,就不再是他一个人走了。
出了青石镇,官道渐渐被蜿蜒的小径取代,两旁草木疯长,枝叶交错间,日光被撕成零碎的金箔。沈砚脚程不慢,不过半个时辰,黑风岭的轮廓已在眼前——山势如墨,森然矗立,山风卷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隐隐有兽吼回荡。
他寻着地图标记的方向深入,林子里光线愈发昏暗,藤蔓像青黑的蛇,缠在树干上。行至一处陡坡,脚下泥土突然松动,沈砚眼疾手快抓住旁边野葛,才没摔下去。待稳住身形,却见陡坡下藏着条隐蔽山道,蜿蜒往山腹而去,想来便是通往瀑布的路。
又走了约半个时辰,耳畔忽闻水声轰鸣。转过一片茂密竹林,一道白练似的瀑布自崖顶倾泻而下,砸在下方深潭,激起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竟在日光下凝成淡淡虹彩。
潭边大石上,月白衫子的姑娘正蹲着,拿树枝戳潭里的小鱼。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头,乌木折扇“唰”地张开,挡在身前。待看清是沈砚,才收了扇子,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是你?”
沈砚盯着她手中折扇,确切说,是扇坠——羊脂白玉雕琢的鱼形坠子,在水雾中泛着温润光泽,竟与他那半块玉佩的弧度严丝合缝。
“你也为碎玉而来?”姑娘先发制人,杏眼瞪得溜圆,“我可警告你,这扇坠是我家传的,你要是敢抢……”话没说完,沈砚已解下玉佩,递到她面前。
姑娘怔住,盯着玉佩与扇坠贴合的瞬间,玉面上隐约浮现出细碎纹路,如星子散落。“这、这是……”她声音发颤,指尖触碰玉面,似有微电流窜过,潭水竟泛起细细涟漪。
沈砚收回玉佩,沉声道:“灰衣老叟说‘碎玉合,血光现’,你可知晓缘由?”
姑娘咬唇,沉默半晌,才道:“我叫苏轻晚,这扇坠是我娘临终前给的。三个月前,家里突然来了个老叟,说我这扇坠是‘碎玉’残片,集齐可解苏家百年诅咒,但若落入恶人之手,便会引发血劫。我爹不信,把人轰了出去,可没过几天,就开始有黑衣人出没……”她眼尾又红了几分,“我偷跑出来,就是想查清这事儿,别让诅咒连累家人。”
沈砚心下一动,自己寻亲的线索,苏轻晚解咒的执念,都绕不开这碎玉。正想再问,忽闻林子里传来枯叶碎裂声,两人同时噤声,沈砚将苏轻晚护在身后,短刀悄然出鞘。
三个黑衣人闪身而出,为首的正是白日里的刀疤脸,此刻他肩头缠着绷带,却笑得更狰狞:“果然在这儿!碎玉合璧,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说罢,三柄长刀劈来,刀风带着血腥气。
沈砚拽着苏轻晚后退,短刀在身前织起寒光。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三人配合默契,招招往致命处招呼。苏轻晚躲在一旁,见沈砚渐渐难以招架,想起怀中揣着的匕首——她偷溜出府时,贴身藏了把小匕首防身。
“接着!”她将匕首掷向沈砚,沈砚反手接住,趁机格开双刀,短刀与匕首左右开弓,瞬间扭转局势。刀疤脸见势不妙,摸出个陶罐,往地上一摔,毒烟弥漫开来。
“闭气!”沈砚低喝,拽着苏轻晚往瀑布后跑。瀑布后的岩壁有道裂缝,两人挤进去,毒烟被水流挡住,可里面空间逼仄,彼此呼吸喷在对方脸上,苏轻晚耳尖发烫,别过脸去。
待毒烟散尽,外头没了动静,沈砚正想出去查看,苏轻晚却拽住他袖子:“你听……”
岩壁外,传来黑衣人对话:“教主说了,碎玉关乎‘幽冥引’的重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姓沈的小子有几分功夫,先回禀教主,再调人手……”脚步声渐远,沈砚眉头紧锁,“幽冥引”?这名字透着股邪门劲儿。
苏轻晚忽道:“我娘临终前,曾说过‘幽冥引动,黄泉开门’,难不成这碎玉,是开启黄泉秘境的钥匙?”她摸出扇坠,与沈砚的玉佩再次贴合,玉面上纹路流转,竟映出岩壁上隐隐有字迹浮现——“黄泉有路,碎玉为引;血祭幽冥,万劫不复”。
两人面面相觑,沈砚沉声道:“看来这碎玉背后,藏着的不仅是你我之事,还关乎江湖劫难。”
苏轻晚咬咬牙:“那咱们更得查清!我才不想让这些恶人拿我家的东西搞鬼!”说罢,眼睛亮晶晶看向沈砚,“你……能跟我一起查吗?我、我可以给你报酬,我绣活儿可好了,回头给你绣个刀穗!”
沈砚看着她较真的模样,想起巷口那泛红的眼尾,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好。不过报酬不急,先想想怎么应付后头的追杀吧。”
正说着,裂缝外传来窸窣响动,苏轻晚紧张地抓住沈砚的衣袖。沈砚握紧短刀,却见进来的是只皮毛油亮的山猫,正歪头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呼噜声。苏轻晚松了口气,笑着逗猫:“你也被追杀呀?别怕,我们护着你……”话没说完,山猫“嗖”地窜出去,叼着条鱼回来,甩在苏轻晚脚边,“喵”了一声,又跑没影了。
两人看着地上的鱼,又好气又好笑。沈砚道:“这黑风岭看着凶险,倒也有趣。”苏轻晚点头,把鱼用藤蔓串起来,说回头烤着吃。
夜色渐浓,瀑布潭水映着月光,像撒了把碎银。两人寻了处干燥的岩缝歇脚,苏轻晚从包袱里掏出干粮,掰了半块饼递给沈砚。沈砚接过来,就着山泉水咽下,这才发现自己从晌午到现在,水米未进,倒是苏轻晚这姑娘,看着娇娇弱弱,野外求生的本事倒不少。
“你常偷跑出来?”沈砚问。
苏轻晚啃着饼,含糊道:“我爹总把我拘在锦绣阁,说江湖凶险,可我娘本就是江湖人……”她声音渐低,“我偷看过娘的剑谱,也学了两招,就是不太中用……”说着,从袖中抽出柄小巧匕首,挽了个剑花,却差点没拿稳。
沈砚忍笑,把短刀递过去:“用这个试试。”
苏轻晚接过,学着沈砚白日里的招式挥舞,没几下就气喘吁吁,刀刃磕在岩壁上,溅出几点火星。“太难啦!”她泄气地把刀扔回给沈砚,却见沈砚接刀时,刀柄上缠着的旧布松开,露出里头刻的小字——“赠吾儿砚,盼平安”。
沈砚愣住,这是他打刀时,铁匠铺老师傅帮他刻的,说是刀柄刻字能保平安。苏轻晚凑过来:“这是你家人刻的?”沈砚默默把布缠好:“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家人,这半块玉佩,是我唯一的线索。”
静谧的夜里,两人的声音都轻了几分,却在这黑风岭的岩缝中,悄然织起信任的网。
次日清晨,山雾弥漫。沈砚循着昨夜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追踪,苏轻晚背着包袱跟在身后,扇坠与玉佩在衣襟间轻响。行至山腰,撞见个采药的老猎户,老猎户盯着他们腰间的碎玉,眼神复杂:“年轻人,听句劝,离这碎玉远些。二十年前,就因这东西,血流成河啊……”
沈砚忙追问,老猎户却叹了口气,摇头走了。苏轻晚攥紧扇坠:“二十年前的事,会不会和我娘有关?”沈砚握住她肩膀:“不管怎样,咱们查清真相,才能护住想护的人。”
话音刚落,山雾里突然射出几支弩箭,沈砚拉着苏轻晚翻滚躲避,弩箭钉在身后树干上,入木三分。又是那群黑衣人!这次人数更多,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教主仁慈,给你们最后机会,交出碎玉,饶你们全尸!”
沈砚把苏轻晚护在身后,短刀出鞘:“要碎玉?先过我这关!”
黑衣人一拥而上,沈砚刀势如虹,却架不住对方人多。苏轻晚看着沈砚渐渐吃力,想起昨夜岩壁上的字,心一横,将扇坠与玉佩猛地相击——刹那间,碎玉发出刺目白光,周围山石震颤,一道无形气浪推开黑衣人,潭水倒灌般往山壁涌去,竟露出条隐藏的暗河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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