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都在等我娘飞升

作者:溯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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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讯


      暮色四合,玄隐剑宗巍峨的山门浸染在一天中最温柔的余晖里。琉璃瓦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归巢的灵鹤拖着悠长的清唳,翅影掠过层叠的飞檐,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淡墨。晚风拂过山涧,带来松涛低语与远处弟子练剑的清越嗡鸣,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慵懒的静谧。

      就在这最后一缕天光即将被群山吞没之际,山道尽头转出一行人影。

      为首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姿挺拔如新淬的寒玉青锋。她步履从容,踏着石阶上行,仿佛不是风尘仆仆的归来,而是信步于自家庭院。一身玄色劲装纤尘不染,唯有衣摆处用银线暗绣的云纹,在渐浓的暮色里偶尔折射出一点冷冽的星芒。正是玄隐剑宗年轻一代的魁首,宗主江承之女——江岐。

      她身后跟着几位同样年轻的弟子,虽也竭力维持着宗门气度,眉眼间却难掩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松弛。与江岐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沉静相比,便显出了几分青涩。

      山门值守的弟子远远望见,精神一振,恭敬行礼:“恭迎江师姐回山!”声音不高,却打破了黄昏的宁谧。

      这动静引来了几道目光。药堂的孙长老正从山涧采药归来,背着药篓,见此情景便停了脚步,雪白长须在晚风里轻拂。他目光如炬,在江岐身上飞快一扫,确认无恙,脸上便漾开和煦笑意,袖中一枚温润玉瓶悄然递出:“回来的正好,这‘清心蕴神丹’拿着,刚出炉的,顺道尝尝药性。”

      江岐双手接过,指尖触及玉瓶微凉,深施一礼:“多谢孙长老。”她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眼眸里并非暮霭,反而映着天边残存的光亮,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纯粹的清亮,冲淡了眉宇间那份与年纪不符的端凝。

      “嗯。”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剑堂首座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他的目光锐利如剑,精准地落在江岐腰间古朴的剑鞘上,确认那熟悉的纹路。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是询问。

      江岐心领神会,清越的声音响起,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扬:“剑在。碧波潭那头老蛟,还留了三滴心头血在上面。”她嘴角似乎也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是少年人独有的、被认可后的锋芒。

      首座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善!”言简意赅,却是不加掩饰的赞许。

      气氛松快下来。就在这时,掌管刑律、向来不苟言笑的吴长老,恰好巡查山门至此。他板着一张铁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江岐身后的几名弟子,例行公事般开口,声音低沉:“此行历练,可还顺利?有无滋扰生事?”

      弟子们立刻挺直脊背:“回禀吴长老,一切顺遂,绝无滋扰!”

      吴长老“唔”了一声,捋了捋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短须,目光在几个年轻人脸上逡巡片刻,仿佛在评估供词的真伪。他往前踱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与铁面形象不甚相符的探询:“尔等…在外,可曾遇些…不识趣之人,妄图叨扰岐儿清静?”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飘散在风里。

      几个弟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丰富。憋笑、恍然、无奈,最终化作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飞快地瞥了一眼已行至前方几步、似乎浑然未觉的江岐背影,压低声音,语气笃定又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促狭:“长老您放一百个心!江师姐所到之处,那叫一个清净!那些个不长眼的,师姐一个眼神过去,比寒冰涧的罡风还利索,保管冻得他们骨头缝都结霜!师姐的心思啊,全在任务上了,您瞧她腰上新得的那块‘玄冰佩’,寒冰涧里闯出来的!师姐还说,下回定要破了首座当年在涧底的记录呢!”

      吴长老听着,严肃的脸庞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也松了口气。他掩饰性地重重咳嗽一声,挥挥手:“嗯…知道了。无事便好,散了吧。” 背影依旧挺直,却莫名透出一股被看穿心思后的仓促,快步离开了。

      江岐并未回头,步履依旧平稳。山风撩起她玄色斗篷的一角,露出一枚色泽温润、式样略显古拙的青色剑穗,在她腰间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走向主峰的方向,步履间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端方稳重。这姿态,细看之下,竟与宗主江承立于高台、俯瞰宗门时那份渊渟岳峙的气度,有着惊人的神似——并非天生的暮气沉沉,更像是一种虔诚的模仿,一份对崇拜之人的无声追随。

      廊下,孙长老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努力挺拔的背影,捻着胡须,眼中满是长辈的慈和,对身旁的剑堂首座低语道:“这孩子…这份气度,倒是越发有承儿的神韵了。”

      首座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冷硬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一瞬:“锐气未失,很好。” 语气里是纯粹的肯定,仿佛看到一块正在被精心打磨、逐渐展露绝世锋芒的璞玉。

      风过林梢,带来弟子们隐约的嬉闹。石阶两侧,细草在晚风中摇曳,草尖上凝结的露珠,悄然映出了天边初升的、微凉的星子,也映着少女那挺拔如松、正一丝不苟地模仿着心中巍峨山岳的背影。

      主峰之巅,揽月阁。

      夜风穿林,带来远山的清寒。阁内未燃灯,唯有窗外星子洒落一地微凉的银辉。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冷香,似雪后初霁的松针,沁人心脾却也带着一丝孤高。

      江岐踏入阁中,步履无声。玄色身影融入昏暗,衣摆的银线流云纹在星辉下偶尔流转一丝微光。她望见临窗而立的素青背影,挺拔如孤峰青竹,沉静地融入夜色。

      “母亲。”江岐在几步外停下,声音清柔。

      江承缓缓转身,星辉勾勒出她清丽的侧脸,眉宇间沉淀着经年的霜雪与无形的重负冲淡了早年张扬的艳色,惯常的审视目光在触及女儿清澈映着星辉的眼眸时,悄然化开一丝暖意。

      “回来了。”声音带着上位者的清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此行可顺遂?”

      “劳母亲挂心,一切顺利。”江岐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只寒玉匣。玉匣甫现,周遭空气温度骤降,表面凝结细密霜花。她双手奉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幸不辱命,凝霜草寻到了,年份药性皆是上佳。”

      江承的目光落在寒玉匣上,眼底深处有什么微微一动。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拂过玉匣冰冷的表面,感受着那能抚平体内躁动灵流的极致寒意。这寒意于她,是续命的甘霖。

      “寒冰涧凶险……”江承抬眸,未尽的话语是深藏的关切。

      “弟子谨记母亲教诲,量力而行。”江岐迎上母亲目光,眼神坦荡明亮,“寒冰罡风虽利,却也助弟子新悟了几分剑意。”她微侧身,腰带上那块新得的、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玄冰佩在星辉下显露一角。

      江承视线在玄冰佩上停留一瞬,眼底掠过赞许。她微微颔首,无声的肯定让江岐心头熨帖。江承接匣,指尖的温热让匣面霜花微融。她托在掌心,感受着那股熟悉的、能暂时安抚体内那汹涌欲破之力的清寒。

      “外面…近来如何?”江承目光投向窗外无垠夜色,声音平淡,仿佛闲谈。

      江岐会意,略作沉吟:
      “回禀母亲,各州府新现秘境、灵脉,较之宗门旧档所载,近十年又增三成有余。南海之滨,上月有古阵残影现世,疑是‘水府龙宫’遗存,引各派云集。弟子途经中州,闻青云门新晋一位十七岁结丹者,声势颇隆。灵材宝药,坊间亦言较往年更易寻获,皆道是飞升前辈福泽绵长。”

      她叙述着这外人眼中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景,语气平静,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这“繁盛”,太盛,太急,如熟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却不安的气息。

      江承静静地听着,指腹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摩挲着寒玉匣冰冷的棱角。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福泽绵长……确是好年景。”她的话语听不出情绪,只是那望向星空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种阅尽沧桑的审慎与一丝难以捉摸的忧思。她将寒玉匣珍重收入袖中。

      再看向江岐时,眼中的审慎已敛去,只余期许:“你做得很好。天赋卓绝是幸事,然大道漫漫,根基方为磐石。这世间……”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机缘愈多,愈需持守本心,明辨真伪。这份清醒,”她深深看了江岐一眼,“尤为难得。”

      “女儿谨记。”江岐郑重应下。母亲话语中那份深沉的审慎和若有似无的忧虑,如同夜露滴落心湖,让她归来的雀跃沉淀了几分。她能感觉到母亲似乎立于风暴边缘,凝望着这片看似繁花似锦,却暗流涌动的天地。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打破了揽月阁的寂静。

      江承袖中,一道温润的碧色玉符自行飞出,悬浮于空,散发出柔和却略显急促的光芒,光晕流转,勾勒出一个玄奥的符文印记。

      江承的脸色,在玉符光芒映照下,瞬间褪去了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案头冷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骤然凝住,瞳孔深处仿佛有暗流急涌,又被强行压入深不可测的平静之下。她抬手,一道精纯灵力打入玉符。

      玉符光芒稳定,一行行细小的银色符文在光晕中迅速浮现、流转、消失。

      阁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星辉依旧,夜风依旧,但那清冷的松香气息里,悄然弥漫开一丝无形的紧绷。

      江岐的心,随着母亲瞬间凝滞的神色和那微妙的空气变化,轻轻一沉。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母亲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悸,以及此刻强自镇定的凝重。

      江承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流转的符文,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直到最后一个符文消散,碧色玉符光芒敛去,温顺地落回她掌心。

      她攥住玉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过了片刻,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江岐。那双眼睛里的暗流已被彻底冰封,只剩下一种近乎刻意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平直得像绷紧的弓弦:
      “岐儿,你先退下。”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比夜风更轻:
      “你云姨……传讯。她修为……已臻圆满,再难压制。定于……一月后,东海之滨登仙台……行飞升之仪。邀我……前往观礼护法。”

      “飞升之仪”四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冰石相击般的平直,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例行公事,却又沉重得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江岐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背脊。她看着母亲那竭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泄露出一丝苍白的面容,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隔绝了所有情绪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深深一礼,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揽月阁。

      厚重的门扉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阁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夜风迎面吹来,带着远山的清寒,却吹不散她心头骤然笼罩的、源自母亲那份强自压抑的惊悸所带来的浓重阴翳。

      母亲袖中那枚刚刚被珍重收起的寒玉匣,此刻在江岐心中,仿佛成了维系着某种岌岌可危平衡的,最后一根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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