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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临近春天了,除了夜间凉一些,白日里阳光一晒,身上便是暖暖的。
永安王府位于京城靠东,大概阳光来得要更早,阿厌一大早被赶了出去,这会也不觉身上凉。
她跪伏在寝屋外,身上穿着单薄的红衣,赤足,脚踝上锁着一道沉重的镣铐,大部分头发都散垂在地,铺满了她手上铁箍。
双拳被锁在铁箍内,连接着手腕上的镣铐,中间再有一道铁链限制着她的动作,从外看,她就像一个没有手的人。
但她在这里,不算人。
她每天都要在王爷出门前跪伏在门口,以表恭敬,就算是前一夜被使用过,第二日也要被人从屋中提出,摆好姿势,送王爷出门。
不知过去多久,门开了。
绣有精致金线云纹的鞋出现在门槛外,头顶有王爷对侍从懒散的吩咐声,阿厌不敢抬头,她向前微微爬去,亲吻在王爷象征身份的鞋面上。
这是王爷给她的规矩,身为王府的狗,她必须忠诚。
“哑巴了?”
她忽然一抖,额头死死抵在镣铐上,哑声答:“贱奴恭送王爷。”
这是她的自称,王爷说,低贱的狗只能自称贱奴。
一声不算笑的满意,这双鞋远去了。
阿厌松了口气。
不多时,踩着素面鞋,步伐轻盈的侍女前来,在她颈间套了铁环,将她牵去清洗。
这是松儿,力气大得很,是个死脑筋,对王爷忠心耿耿,王爷不在府内的时候,大多是由松儿来打理她。
王爷对整洁有着很高的要求,只有松儿能满足,但也因松儿力气大,她时常被搓得肌肤火辣辣得疼。
就算是清洗,她的手也会被锁起来,他们说她会咬人还会挠人,王爷说会咬人的狗必须要锁起来。
所以,她一天大多数时候都被锁在王爷的院落外。
颈上的铁环拖着长长的铁链,铁链一端连接在院落大门铜环上,她在看家,台阶下有她的食盒,里面依稀有些米粥,她没有手,她只能低下头去一小口一小口吃。
她是狗,是王爷的狗,就算吃完了也需要人来替她擦嘴。
松儿很尽责,站在一旁等她吃完后给她擦了嘴又擦了脸,而后在她眼上系上了红布。
这是王爷吩咐的,王爷不喜她看物,又喜她穿红色,所以这是她在府内最常见的打扮。
她不常说话,或许,她没有了说话的理由,也没有了说话的动力,只要能让她晒到太阳,能听到鸟鸣、蝉鸣,她就很满足了。
日影渐渐西斜,她趴在台阶下熟睡,府内来往的丫鬟小厮的脚步声已经不会让她惊醒了,只有渐渐失去的温暖能让她醒来,在门旁来回挪动,太阳照到哪,她便往哪挪。
她是阿厌,是府内所有人都厌弃的狗,她不能给他们添麻烦,哪怕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她也要乖顺,只有乖顺了,王爷才会对她温柔,松儿才会念在她听话多给她一勺米粥。
今天是个很平常的日子,清洗、吃饭、睡觉,大多数都是如此,但平常过后似乎又和往常不太一样。
王爷今日回来得很急,还带了客人,因为松儿急匆匆来摘下红布,给她戴了面具,只有外人在场,王爷才会让她戴面具,因为她只是王爷一个人的狗。
牙间咬着硬器,面具的勾带在脑后系紧,除了用来呼吸的孔洞,她什么也看不见,也说不了。
很快,她就听见了王爷的脚步声。
很奇怪,长久不见物,她竟然锻炼出极佳的听力,几乎可以从脚步声中判断谁是王爷。
“已经准备好了?好狗。”
王爷似乎夸她了,还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他的手很是宽大,揉着她的脑袋让她很舒服,她很喜欢王爷。
脖子一紧,是王爷在牵她。
她在府内没有行走的资格,只能四肢爬地,而王爷曾经嫌弃她身上衣物繁重容易绊脚,还特地请制衣先生来给她做了一套轻便衣物,方便她爬行。
“西玄上供的兵刃器弩相当劣质,根本不能用在军中,王爷,他们根本就不是诚心臣服,我看,还得把铁矿要过来。”
“本王也想要,怎么要?再打一仗?陛下两位皇子斗得激烈,既然内不平,外就不能忧,要不然就是给西玄趁机乱国的机会。”
阿厌爬到厅中,规规矩矩跪伏在王爷脚边。
王爷有时谈事不会避忌她,偶尔还会把脚搁在她背上,有时兴致来了,也会让她双手捧着茶碗等到茶水晾凉,而外人也不会对她有何惊奇,偶有好奇者,也会被王爷冷言警告。
西玄这个名字,在她听到的不多的话语中,出现很多,一开始她会有反应,她想听,想知道更多,所以她会悄悄抬头,但这样的动作不会逃脱王爷的眼,
运气好的时候,她会挨上二十鞭,运气不好的时候,她会被松儿剥去外衣,锁在庭院内让每个下人都来上一鞭子,然后丢到马厩或者柴房中。
后来,她就不敢对西玄有所反应了。
今天的客人,她听过这个声音,但她忘了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每次来谈的都是政事,且语气严肃,话语间满是对西玄的不满。
提到两位皇子,这位大人叹了口气,道:“陛下龙体抱恙却迟迟不立储君,下官恐朝野上下不安啊。三皇子与六皇子皆是有志向的,可谁承想他们斗到这个地步,党同伐异,陷害忠良,陛下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爷拉起了她的脖子,她顺从起身。
“抬手。”
双手抬起,一杯茶稳稳放在铁箍上。
“皇堂兄也是有他的考量,立储之事上我不方便站队,但西玄的这批铁器我会熔了,重新提取精铁,仿出他们的精巧铁器。”
“此事要王爷费心了......那西玄的联姻,王爷认为哪位皇子更合适?”
稍稍抬头,阿厌突然好奇这联姻。
可王爷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只是淡然笑笑:“大人莫要试探本王啊。”
“下官绝无此意,只是下官听闻,这三皇子不要,六皇子也不要,一时好奇这西玄的泰河郡主是什么来头。”
“哈哈。”
王爷笑了一声,端起茶盏,缓缓道:“你们不知道,这泰河郡主并非皇家人,而是西玄第一大将军的胞妹。”
放下茶杯,可阿厌没有接住茶杯。
她在发抖,铁链在抖发出金属碰撞,面具下,呜咽声沉闷厚重,她听见了茶盏碎裂的声音,厅堂内都听见了。
伏下身子,她痛苦颤抖,努力想缩起自己保持安静,可办不到,她想出声,想开口,可她就是办不到。
“看来,是我的贱狗又不安分了。”
头顶,是王爷的冷笑。
后来,那位大人是何时离开的,阿厌记不得了,她只记得头很痛,脖子很痛,身上也很痛,可痛过又是一阵快意,是长久空虚之后得到的身体的满足,是王爷又在使用她了。
“啊——”
面具被丢到一旁,她的脸被按在椅子上,腰间是那双粗粝的手。
“看来你还是不懂安分,嗯?这么细的腰和胳膊,就该给男人使用,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可以踩在我头上的第一大将军?”
嗤笑从身后传来,阿厌绷紧了脸,不做反应,这是她一贯的反应,不说话,不讨好,但又逃不脱掌控。
身体被翻了过去,她又看见了王爷。
一年前打败了西玄的,东兴的永安王爷,虞祯。
眉眼深邃,宽肩高大,他一双宽大的手仿佛在攥紧缰绳,他居高临下,眼中满是从容和自信,这样的眼神没有落在战场上,而是落在她身上。
两指捏住她的下巴,他勾起唇角,恶劣问:“你的胞妹今年几岁了?”
记忆翻涌带来巨大的痛苦,阿厌浑身颤抖,紧咬着唇发不出声音。
她从进入王府就在被刻意调|教着,她不能反抗,不能想念从前,更不能对西玄对她的身份她的名字有任何反应,她的一切只能是虞祯给的,一旦从她口中说出任何从前,等待她的只有折辱。
不能说,不能想,她得忘记一切,只有忘记从前的身份,她才能活下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出现在侧脸,她的身体没有力气承接,她今天还没吃晚饭。
额头撞在椅子把手上,她晕了。
冰凉,灼热,冷的是天气,热的是手上的血。
只有一把锋利到能一刀砍下敌军头颅的武器,才配得上一双满是茧子的手。
她用这样的手砍下了无数敌军将领的头颅,她踩在马背上的一箭可以直接射穿敌军两人,她看见了,她看见和虞祯长得极相似的人被她一箭穿心。
那是敌方大将的头颅,她献给了西玄的皇帝。
但是她败了,她夺下三座城池,可她还是败了,败给了昏聩的皇帝和充满野心的皇子,败给了东兴和南疆小国的诱惑,败给了皇位。
西玄竟然降了。
虞祯是主将,他同意谈和,前提是西玄献上诚意。
他点名要了她。
她是和平的象征,东兴不能杀她,还要好吃好喝养着她,于是,她成了虞祯的狗。
头像是要被大刀劈成两半,锁进铁箍里的手碰不到身体,她又被戴上了不能视物的面具,被丢进马厩里,孤独而痛苦。
虞祯是在报复她,报复她杀了他的父兄,报复她在战场上打得他那么狼狈,于是他逼着她忘记自己的名字。
她在长达一年的折磨中已经变成了阿厌,她想不起来名字,有时她会想起来,可很快又会被眼前的痛苦取代,不敢再想。
什么第一大将军,什么西玄,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没想到,她今天又听见了。
梦里的旗帜撕裂在眼前,她看见了一个染血的字,傅。
她想起来了,她叫傅知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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