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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墙上的钟表旋转一圈又一圈,停在一点五十六分。
你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轻轻淋淋湿透朽木枯枝,暗风祟祟,留下斑驳魅舌疯狂舔舐胸口的每一寸肌肤,恨不得留下更多抚慰过的痕迹。
十五的夜,黑暗不允许留下一片云,一轮白至透映出摧残过后的灰痕的月独自撑在夜空。
被无边无际黑夜包围。
你盯着外边那抹细腻的白出神,月光半隐半现,将另一个世界的风景展现在了窗面。
女人亭亭玉立的体态完美烙印在冰冷幽暗的房间,连月光都妒忌她的曼妙,于是强行推倒她在冷到刺骨的瓷地越拖越长、越扯越瘦,埋没进黑不见底的深渊。
深渊死静,但那抹弱柳还是感到了一道强烈奇异的视线从下往上黏腻游走背后脊柱蝴蝶骨,最后停在那颗突出的第七颈椎,徘徊轻佻扫刮。透过珠痕窗面她又看见那个男人的黑影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悄无声息伸出那双苍白不似活人的手环抱住自己,指尖独有的淤紫添浓几分畸形病态,那一刻胸口前的斑影也成为他的一部分饥渴难耐般离不开细腻的白色。
阴森寒颤的凉逼着她跌进冬至的湖,致命恐惧不可饶恕,那鬼影流着泪咿咿哀哀泣怨,掐着她的脖颈强迫与他交颈幽幽哀怨:
“阿意,我好空虚寂寞啊,你来陪我好不好……”
“阿意,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
“阿意,我们发誓过一辈子永不分……”
你撇开头,拒绝了他的邀请。
伸手打开旁边的开光,暗黑的房间突然明亮,窗内的月光如临大敌如潮水退去,那句没说完的话吹入耳膜私交消失,整个房间又只剩下你一个人。
你盯着空荡的房间,床头柜上的相框里一对新婚夫妻的合照泛着灰旧的颜色,热情的新娘抱着稳重的新郎的红脖子,亲在了红透的耳根。
新郎润澈含笑的眼睛看着镜头,黑鸦般透过相框的薄膜,紧紧盯着相框外的女人一举一动。
好似产生了错觉般,你感觉到相框里的男人眼神越发温柔诡异,无论你走到何处角落,他的视线总会紧跟在你的背后,若仔细看去,又无事发生。
男人是与你结婚两年的丈夫。
事实上你们最初的爱情在这两年的柴米油盐中消耗殆尽,相看两厌,你对他早已没了感觉。
男人是在两个月前的一场恶疾突发走的。那时的你们已经吵的不可开交,你因为他的隐瞒气急分居,他因为分居差点闹上警察局。
就连最后一面,你都没有选择去看望他。
让他最终躺在医院冰冷的病床死不瞑目。
你不敢关灯,生怕没有光的保护,相框里的男人就会迫不及待挤破薄膜,带着死神微笑不容拒绝地拽住你一起下黄泉之路。
你将那不知反复丢弃多少次却每每奇迹般回归原位的相框摔去窗面,伴随着突兀的响声,看似脆弱的窗面完好无损,相框的表面裂出一个无比丑陋的蜘蛛网痕,切割杀死了合照中的两人。
这不是第一次,自从他死去后,他的鬼魂便开始出现在家中游荡,时而刮起阵阵阴风时而故意摔掉一些家具只为引起你的注意。
你无法忽略他从不可靠近的十米距离再到如今的触手可及,你远远不知道他临死前的怨气到底有多深重恐怖,就像一张黏在鞋跟的纸屑,不论到哪儿都要跟在身后,把你的任何细节放大眼中,时刻观察,时刻监视,时刻纠缠。
你说,真是阴魂不散。
无人回答你。
可是你知道的,他存在在房间的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即使听见你的话仍然贪婪兴奋地准备着和你的下一次接触。
这次是拥抱,下次又是什么?
你不敢想象,头皮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激发无数细小疙瘩,弥漫到全身,每一寸的激起都像极两个月前开始午夜发作的喘呻,摊开的双手被压制带入欢愉奔赴暴雨的洗礼,编织起爱的巢穴,共同建造心中欲望的秘密花园。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崭露头角,雄鸡晓明,清晨的雾气摸湿了你的窗花,流下行行泪痕,密密麻麻,一概排斥外边争先恐后挤进的晨曦。
本该是亮堂的房间,变得有些阴暗。
你无视这点小小打闹,撑到朝阳升起的时候而安心地睡在阳台外的躺椅,让他无法近身,于是夜晚总会变本加厉地接近你,恨不得活剖你生吃你。
这一觉睡到自然醒,已是下午两点时间。
你躺在椅子放空眼神,意识随着飞过的鸟群不知去了何处。
温暖适宜的阳光洗掉身上的死气,变回生机勃勃,你回忆起像太阳一样温暖可靠的大学男友,不禁勾起丝丝笑容,殊不知身后的阳台玻璃门内,那阴暗的地方屹立着一抹人形阴影,就这般不动声色、阴森盯着你的发旋,哪怕敲碎你的头骨也要知道此刻的你又想到了谁而心情愉悦。
“阿意,你在想着谁……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我可是会可是会……”
嫉妒。
你猛地回头,耳边轻到听不清的呢喃好似风起噪音,至始至终根本没有人趴在你耳边窃窃私语。
是错觉,是幻觉,你感觉阳台内的世界愈发阴暗,强烈的视线从来不曾离开过自己,耳边吹起的风声喘得更清楚,分不清是人为还自然,魅惑着,拉扯着,引诱着神经一步步跳进阴暗处布满菟丝子与荆棘的陷阱。
你余光注意到原本摔烂在地的合照相框此时完整躺在地板,相片的正面对上自己,男人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如水,水到死寂,薄淡的唇角抿直着,不存在一丝笑意,上半脸与下半脸的两种不同情绪同时出现造就一股平静、诡异、毛骨悚然的巨大反差临身。
你望着照片中的男人,回身之际已经蹲在房间拾起掉落之物,左手怜惜擦拭着边框的灰尘。你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周围一切跌跌撞撞跑入卫生间洗手!
带着气泡的热水冲刷十指指节和手心,一时间安静的卫生间只剩下激烈的水声。
你给自己洗了一把脸,好让大脑清醒,诫告自己所见不过是记忆错乱带来的后遗症。
但当抬起头看见洗漱台上的镜子呈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重叠着她和他,重叠着从前两人青涩模样,重叠灰白苍白,完美贴合,分毫不差模仿自己的微表情。
你愣住了。
镜子中的那个人也学着你愣住的样子。
你后退侧身欲逃。
镜子中的人跟着你后退转身。
你撇开正眼,余光发现镜子的人却停止模仿,回头森森盯着,屈身索求拥抱般向着镜子外的你伸出骨瘦苍白青筋密布的双手,指尖不正常的淤紫穿越镜子空间,与你的发丝仅仅几厘米之差……
“阿意……阿意……你看看我一眼……”
含着极为颤颤破碎的男人森凉声线从镜子里时远时近穿入你的耳膜,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身侧舔吮你的耳骨,仿佛沙漠中的孤行僧终于找到一处绿洲水,跪在水边幸福到语无伦次,只能用行动来证明他对你的依赖和渴望。
渴望你能多给他一点,更多一点的需求和帮助。
你转身就离开卫生间,没有给镜中的人留下一点接近的机会。
“……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看我?”
“阿意,阿意,你为什么不看我?”
卫生间只留下那道接近破碎凄凉的颤音在呢喃埋怨。
“没关系……离不开的,我们不会分离的……”
阿意阿意阿意阿意阿意阿意阿意阿意阿意阿意阿意阿意——
你听不到卫生间的动静,打开冰箱取出食材简单做上一餐,匆匆解决温饱问题。
你坐在客厅的餐桌吃着饭菜,正对面的椅子被轻微拉开声响,隐约落座一抹模糊的阴影,一动不动盯着你。
你垂下眼帘,假装看不见埋头吃得速度快些,对面的视线更加强烈了,接近赤裸,强烈到隔着桌子的阴影庞然变大,你不敢抬头,头顶的那双眼睛如利刃悬在额头,只要稍微抬高点便可撞入无神空洞的死水里,窒息呃逆沉陷黑暗湖底,再也不能翻身。
冰凉的气息吐在额前,吹在饭菜上,被你一一吃进腹中。
你强逼自己吃完这顿艰难的午餐,也不要和对面贴脸亲密。对方在你洗碗时又贴上耳边碎碎念叨为什么不看他?为什么不看他?
你冷着脸,强迫自己无视他的存在。
“阿意,你真的好残忍……”
“好狠的心啊……”
“可是,可是,我爱你阿意……我爱你……”
薄瘦的后背再度贴上一块大冰,你本能反射生出阵阵寒栗和胆颤,连忙躲开对方的亲密:
“走开!”
鬼影消失了,但留下一串凄凉阴森的笑声。
你知道他不过是躲在你暂时看不见的角落里,像个自动录像机无时无刻疯狂窥视偷拍你的世界,会一直注视着你,直到永远。
你实在受不了,像逃避什么野兽般逃离了这个住有两年时光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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