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系】深渊赠礼

　　咸腥冰冷的海水，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周汐的每一个毛孔。他呛咳着，咸涩的水涌入喉陇，带来火烧般的刺痛和更深的绝望。黑暗，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他。耳边是地狱般的交响乐：金属扭曲撕裂的尖啸、海水疯狂灌入的轰鸣、还有人类濒死的哭喊与咒骂，层层叠叠，时近时远，最终都沉没在无情的波涛之下。
　　“海祈号”。...这艘承载着上百名年轻学子毕业旅行梦想的巨轮，此刻正像一个被巨人蹂躏的玩具，在狂暴的大海上痛苦地呻吟、倾斜。
　　周汐记得最后的清晰画面：刺耳的警报撕裂了午后的宁静，船体猛地一沉，仿佛被海底巨兽咬住。走廊里瞬间乱成一锅粥。穿着笔挺制服的船员，脸上挂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镇定，用扩音器一遍遍嘶吼：“不要惊慌！留在原位！等待救援指令！”可周汐分明看到，那个刚刚还在安抚他们的副船长，正脸色惨白地逆着人流，拼命挤向上层甲板的方向。
　　信任，在那一刻碎得比玻璃还彻底。
　　他被混乱的人潮裹挟着，跌跌撞撞。不知是谁推搡了一下，他重重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眼前金星乱冒。再爬起来时，通往救生艇甲板的通道已经被绝望的人群堵死。冰冷的海水像老虎的舌头，从下层甲板迅速舔舐上来，淹没了脚踝、小腿、膝盖...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他被困住了。和几十个同样惊慌失措、 哭喊尖叫的同学一起，困在了这个正在变成钢铁棺材的下层娱乐舱。
　　“放我们出去！开门啊！”
　　“救救孩子！我的学生还在里面！”
　　“骗子！你们是骗子！”
　　咒骂、哀求、歇斯底里的拍门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浪潮。周汐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到淹及腰部的水里。手机早就没了信号，屏幕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把我们锁在这里等死？
　　一股冰冷的愤怒，终于压过了纯粹的恐惧在他心底疯狂滋生。不是对大海，不是对命运，而是对那些道貌岸然、将他们推向深渊的人！
　　“神？哈！”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 近乎破碎的冷笑，带着血沫的腥甜。
　　“看看你庇佑的信徒在做什么！看看这地狱！如果真有恶魔。”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被海水拍打的舷窗，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有种你现在就现身啊！把这群伪善的渣津一起拖下地狱！来啊——”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被更巨大的海水灌入声和船体断裂的恐怖声响吞没。这绝望的诅咒，更像是他灵魂最后的、不甘的燃烧。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倾斜的船体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冰山。周汐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轰然坠落，砸在几米开外的海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和惨叫。海水瞬间淹到了他的胸口，巨大的压力挤压着胸腔。氧气在飞速消耗，视野开始模糊，斑潮的色块在黑暗中跳动。
　　要死了吗？
　　冰冷的绝望彻底缠住了他。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像断线的风箏，向着黑暗的深渊飘去。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冰冷怀抱的前一秒。
　　一股截然不同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缠住了他的腰！
　　那触感…冰冷、滑膩、带着吸盘吸附的细微吸力，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覆盖着细小鱗片的坚韧。这绝不是人类的手臂！恐惧瞬间炸裂，周汐残存的意识想要尖叫，却被灌入口鼻的海水吃得只剩下无声的悲鸣。
　　他被那股力量猛地拽离了正在沉没的船舱。像一件被随手捞起的残破玩偶，穿透了破碎的舷窗，卷入更加冰冷、更加狂暴的深海激流之中。
　　混乱、窒息、极致的寒冷...还有那紧紧缠绕在腰腹间，宛如地狱出口探出的蜘蛛丝，带来诡异安全感的冰冷触手。周汐感觉自己被拖拽着，在漆黑一片、压力巨大的海水中高速穿行。偶尔有巨大扭曲的阴影从身侧掠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却被拖拽着他的存在无形驱散或避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股拖拽的力量骤然消失。
　　周汐的身体被轻柔地（或者说，是那存在觉得轻柔地）拋在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
　　他本能地挣扎着上浮，“哗啦”一声，头终于冲破了水面！
　　“咳咳咳——呕——”
　　他趴在冰冷坚硬的...某种平台上？疯狂地咳嗽、呕吐。咸腥的海水和胃液混合着涌出，胸腔和喉咙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就像被钝刀子割过一样。
　　他还没死？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意识一片混沌。他勉强抬起头，试图看清周围。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些漂浮在海水中的、散发着幽幽蓝绿光芒的微小生物提供着微弱照明。他趴着的地方似乎是...一块巨大的、倾斜的船体残骸？
　　远处，是“海祈号”巨大的、正在缓缓沉入深渊的阴影轮廓，像一个垂死的钢铁巨兽，不断发出沉闷的爆裂声。
　　而近处，就在这块残骸的边缘。
　　一个人影，静静地伫立在齐腰深的海水中。
　　周汐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
　　那人背对着他，身形欣长挺拔，穿着一身....深色的、剪裁异常考究的西装。在这地狱般的沉船现场，这身装扮荒谬得像一场噩梦。湿透的深蓝色短发贴在苍白的后颈上，水流顺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紧窄的腰线滑落。
　　他似乎察觉到了周汐的目光，缓缓地转过了身，微弱的光线下，周汐看清了他的脸。
　　呼吸，再次停滞。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近乎妖异俊美的脸。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像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杰作，深邃立体，组合在一起有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此刻沾着水珠更显出一种非人的质感。
　　但最让周汐血液冻结的，是那双眼睛。
　　深邃的、如同最幽暗海沟的瞳仁，此刻正毫无感情地、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评估物品般的审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意外捡到的、还算有趣的漂流物。
　　冰冷，疏离，非人。
　　"你..." 周汐喉咙干涩发紧，只能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他想问你是谁，为什么救了我？为什么？
　　然而，男人（或者说，这个拥有人类外形的存在）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非人的优雅。然后，他迈开长腿。趟着海水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周汐走来。
　　海水在他周围似乎变得异常温顺，连波纹都显得格外柔和。皮鞋踩在湿滑的金属残骸上，发出清晰的、富有节奏的轻响。
　　嗒...嗒....嗒...
　　每一下，都像敲在周汐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恐惧像藤蔓，再次疯狂缠绕上来，比冰冷的海水更刺骨。他想后退，想逃离，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僵硬得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完美的、非人的造物靠近。
　　男人在周汐面前一步之遥停下。海水只漫过他的小腿。他微微俯身，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让周汐几乎窒息。靠得近了，周汐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极其淡薄的、冷冽的、如同深海寒流般的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盐与未知金属的味道。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是那种玉石般的冷白色。
　　周汐吓得猛地一缩，以为对方要掐死自己。
　　但那手却只是...轻轻地、用冰凉的指尖，拂开了黏在周汐额头上、还在滴着冰冷海水的湿发。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如果忽略那指尖毫无人类体温的冰冷，和那眼神中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观察。
　　“诅...咒。”
　　男人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引起海水共振的磁性韵律。他说的似乎是中文, 但发音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奥腔调。
　　“...很有趣。”
　　他在说周汐濒死前发出的那声绝望诅咒！
　　周汐瞳孔骤缩，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围住了他。
　　真的是他！是这个人听到了他的诅咒？然后...顺手把他捞了出来？就像从沸腾的锅里捞起一颗不甘心被煮烂的饺子？
　　“你....到底是谁？”
　　周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都在打颤。是海妖？是幽灵？还是...传说中深海的恶魔？
　　男人没有回答。他那深海般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对周汐的恐惧反应感到一丝...愉悦？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周汐惨白湿透的脸上和布满擦伤和淤青的身体上缓缓扫过。当视线落在周汐被海水泡得发白、还在微微滲血的额头伤口时，他略微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周汐头皮炸裂的动作。
　　他那只刚刚拂开周汐头发的手，忽然下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掐住了周汐的下巴。力道很大，迫使周汐不得不仰起头，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深渊之眼。
　　冰冷的触感让周汐浑身一激灵，屈辱和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
　　“放开我！”
　　他徒劳地挣扎，用尽力气去掰那只铁钳般的手，那手却纹丝不动。
　　对方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安静。”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的压迫感，直接撞进周汐的脑海。周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反抗的意志像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身体僵硬地定在原地，只剩下恐惧在眼底剧烈翻涌。
　　男人凑得更近了。周汐甚至能看清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和他眼底深处...那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冰冷无机质的光泽。他的目光专注地审视着周汐额头的伤口，像是在研究一件物品的瑕疵。
　　就在周汐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非人的怪物撕碎时，男人松开了掐着他下巴的手。但还没等周汐喘口气，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男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了周汐被海水和血污浸透、紧贴在身上的T恤领口。然后，他手指微微用力ーー
　　“喘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在死寂的海面上显得格外刺耳！
　　周汐胸口一凉，那件湿透的廉价T恤，竟被男人像撕纸一样轻易地从领口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直裂到腰腹！少年苍白单薄、布满水痕和细小伤痕的胸膛瞬间暴露在冰冷潮湿的空气和对方审视的目光下。
　　“啊——！”
　　周汐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巨大的羞耻感混合着恐惧席卷而来。
　　他要干什么？！
　　然而，男人的意图似乎并非周汐想象的那样。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欲，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他看也没看周汐护住胸口的手，只是用撕下来的、相对干净的内层布条，动作有些生疏、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地，开始缠绕周汐额头上的伤口。
　　冰冷的指尖偶尔擦过周汐的皮肤，引起一阵阵战栗。包扎的动作谈不上温柔, 甚至有些粗暴，勒得周汐有些疼。但比起之前那纯粹的恐怖，此刻这诡异的“照料”反而让周汐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极致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
　　他在...处理“物品”的损伤。就像对待一件捡到的、暂时还有把玩价值的玩具。
　　包扎完毕，男人似乎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是否满意）。他直起身，重新用那种评估物品般的、毫无感情的目光看着周汐。湿透的西装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比例，在这末日般的背景下，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的优雅与危险。
　　“名字。”
　　他再次开口，是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周...周汐...”
　　周汐几乎是本能地、颤抖着回答。
　　“周汐...”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冷冽的声音念出他的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烙印般的质感。他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李尉棠。”
　　李尉棠 ...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坚冰，砸进了周汐混乱的意识里。
　　李尉棠的目光在周汐惨白惊恐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深海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兴趣。然后，他再次俯身。
　　这一次，周汐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感觉那股熟悉的、冰冷滑腻的触感再次缠绕上他的腰腹一一是那条看不见的触手！比之前更紧，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意味。
　　“不...放开...”
　　周汐微弱的反抗被彻底无视。
　　李尉棠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用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那件昂贵西裝外套的纽扣，湿透的深色外套被他随意脱下。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紧贴身体的白色衬衫，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然后，他将那件还带着他冰冷体温和深海气息的西装外套，兜头罩在了周汐赤裸的上身，连同他的脑袋一起盖住。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带着冷冽海水与奇异冷香的黑暗。那是一种混合了深海矿物、冷血动物鳞片和某种难以名状力量的复杂气息，霸道地钻入周汐的鼻腔。
　　“走了。” 李尉棠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依旧低沉悦耳，却带着主宰者般的随意。
　　下一秒，巨大的拖拽力再次传来！周汐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包裹好的“货物”，被那非人的力量拖离了残骸，猛地扎入冰冷刺骨的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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