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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仇
学校的香樟树又落了一层叶,温姝辞抱着小提琴穿过操场时,影子总被阳光拉得又细又长。没人会特意看她——这个初二(3)班最安静的女生,校服领口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刘海规规矩矩垂在额前,只有指尖触碰琴弦时,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才会泛起一点光亮。
所有人都知道她把琴当命。每周五放学后,琴房的灯总要亮到暮色漫过窗台,她弓尖划过E弦时,连窗外的麻雀都像被钉在了枝桠上。五四汇演的节目单贴出来那天,她的名字排在器乐类第三个,字迹被风吹得微微发卷,却被她小心地揭下来,夹在了琴谱扉页。
为了赶排练,她申请了住校,红木琴盒便成了宿舍里最显眼的物件。"谁动我琴,我跟谁拼命。"
这话她是在宿舍楼道里说的,当时有人笑着打趣"不就是把破琴",她猛地转过身,眼里的光像淬了冰,吓得对方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可偏偏有人不怕。
汇演前一天晚上,温姝辞抱着琴盒回宿舍,指尖刚碰到锁扣就觉出不对——往常紧实的锁舌松松垮垮。
她心脏骤缩,打开盒盖的瞬间,眼泪差点掉下来:四根弦断了两根,断口处还留着被人硬生生扯过的毛边。
她攥着断弦在楼道里站了整夜。凌晨五点,初三(1)班的一个女生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祈欢"两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祈欢,隔壁班的转学生,这次也报了器乐类,弹钢琴的。
第二天早读课,温姝辞把琴盒摆在了祈欢的课桌前。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照得祈欢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泛着红光。
"是你做的?"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祈欢嗤笑一声,往椅背上一靠:"证据呢?"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哄笑,有人阴阳怪气地喊"哟,老实人要翻天啊"。
温姝辞看着那些幸灾乐祸的脸,突然笑了——原来软弱的时候,连被欺负都成了别人的乐子。
那天的打架来得猝不及防。祈欢在走廊里故意撞掉她的练习册,纸页散了一地,温姝辞弯腰去捡时,对方踩着她的手指碾了碾。"你敢动我试试?"祈欢挑眉的瞬间,温姝辞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腕,反手按在了墙上。
老师找她谈话时,办公室的茶香漫了满室。"家长已经来过了。"班主任呷了口茶,眼神飘忽,"以后别惹事。"
她走出办公室时,正撞见父亲的车从校门驶离,车窗里的侧脸冷硬如旧,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第二天的自习课,沈淮晏堵她在楼梯口。男生比她高出一个头,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祈欢是我表妹。"他声音很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你动她之前,该问问我。"
温姝辞仰头看他,阳光从他身后涌过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她断我两根弦的时候,也没问过我。"她挺直脊背,校服裙摆扫过台阶,"要算账,随时奉陪。"
操场宣战是祈欢挑的。她大概觉得温姝辞这副样子,三拳两脚就能撂倒,还特意选了午休时间,操场上攒了半圈看热闹的人。
祈欢身后跟着五六个女生,个个挽着袖子,而温姝辞只背了个空琴盒,站在人群中央像株倔强的野草。
"打啊!"有人在起哄。祈欢咬着牙往前冲,拳头还没碰到温姝辞的衣角,就被反手拧住了胳膊。
只听"咚"的一声,她踉跄着摔在跑道上,膝盖蹭出了血。温姝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碎发被风吹到眼前:"别没事找事。"
人堆里响起倒抽气的声音。没人见过这个总是低着头的女生有这样的眼神,像冬日结冰的湖面,冷得能映出人的狼狈。她转身离开时,琴盒撞击胯骨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格外清晰。
那天的汇演,器乐类第三个位置空着。后台的老师念叨着"多好的苗子",而温姝辞正被沈淮晏堵在空教室里。
他把她抵在黑板上,粉笔灰簌簌落在两人肩头。"你惹上我了。"他低头时,呼吸扫过她的耳垂,带着薄荷糖的味道。
温姝辞抬腿去踹,被他轻巧避开。"沈淮晏你有病!"她挣扎着去推,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指腹摩挲着她腕骨处的红痕——那是昨天拧祈欢胳膊时留下的。
放学时的巷口飘着烤红薯的香气。温姝辞刚走出校门,就被一股力道拽进了阴影里。后背撞在砖墙上的瞬间,她闻到了熟悉的薄荷味。"沈淮晏?"她话音未落,嘴唇就被堵住了。
那是个带着侵略性的吻,像暴雨砸在窗玻璃上,蛮横又急切。他撬开她的牙关时,她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又咸又涩。直到她快要窒息,他才松开手,额头顶着她的额头,呼吸滚烫。
"啪!"巴掌印在他左脸上迅速浮现。温姝辞看着那抹红,突然慌了神,转身就往巷口跑,书包带子甩得老高,差点绊倒自己。她没看见,沈淮晏抬手碰了碰脸颊,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模糊的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3)班的座位空着。起初没人在意,直到值日生擦了七次桌子,才有人嘀咕"温姝辞去哪了"。
而此时的温姝辞,正坐在飞往东宁的飞机上,舷窗外的云像被揉碎的棉絮,她把断了弦的小提琴抱在怀里,指腹反复摩挲着琴颈上刻的小字。
初三下学期的东宁中学,桃花正开得热烈。温姝辞抱着新书走过花坛时,迎面撞上了个熟悉的身影。祈欢烫了卷发,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身边还围着几个男生。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温姝辞吗?"祈欢笑得张扬,指甲涂成了亮紫色,"跑到这来躲清静了?"
温姝辞侧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樱花落在她发间:"祈大小姐倒是会挑地方,换个学校继续当你的霸王花。"
周围的人发出哄笑。祈欢的脸瞬间涨红,她在东宁刚靠着漂亮脸蛋当上校花,校园论坛里全是夸她"清纯"的帖子,可温姝辞一来,风向就变了——有人偷拍了她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标题写着"清冷系转学生秒杀校花",底下点赞数已经破了千。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让人讨厌。"祈欢咬着牙,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温姝辞勾了勾嘴角,转身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小心点。"许挽悦嚼着口香糖,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那女的就是欠揍,要不要我帮你摆平?"
这个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的女生,成了温姝辞在东宁的第一个朋友。她们一起在晚自习偷啃辣条,在操场跑道上聊喜欢的明星,许挽悦总说:"姝辞,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校园网评选校花那天,许挽悦把手机怼到温姝辞眼前时,她正在解一道复杂的几何题。屏幕上的照片是上周拍的,她站在樱花树下,侧脸被阳光照得透亮,底下的投票数赫然写着534,而祈欢的名字后面跟着217。
"看到没看到没!"许挽悦激动地晃她的胳膊,"你都成传说了!哎,你看这个评论——"
温姝辞的目光顿住了。在一堆"求联系方式"的评论里,有个ID格外刺眼:沈淮晏。后面只跟着几个字:找到你了。
“沈淮晏?"她指尖发凉,"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知道他?"许挽悦瞪大了眼睛,"东宁一中的校霸啊!听说学习好到能保送,打架还厉害,上次有人跟他抢篮球场,被他一个过肩摔扔出了三米远。"
她突然压低声音,"我还听说,他在找一个女生,说是把他打了一顿就跑了,他放话要'好好报答'人家。"
温姝辞的心猛地一沉,钢笔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墨点。她刚想说话,就被许挽悦拽着胳膊晃:"你干嘛呢?脸都白了!哦——"许挽悦突然恍然大悟,"你不会就是那个女生吧?"
温姝辞拍了拍她的脸:"别瞎猜。"可指尖的颤抖却瞒不住人。窗外的樱花又落了几片,她突然很想念那把断了弦的小提琴。
中考结束那天,温姝辞和许挽悦在填报志愿的表格上,圈了同一所高中。
只是命运弄人,一个进了理科重点班,一个被分到了文科重点班,走廊尽头的偶遇,渐渐变成了奢侈。
高一那年,温姝辞成了新的传说。有人说她帮被欺负的女生出头,把隔壁职高的混混堵在巷子里;有人说她月考稳居年级前十,笔记本被复印了几十份在各班流传。她身后开始跟着几个男生,一口一个"辞姐",把她护得滴水不漏。
高二开学没几天,小弟阿坤就跑来报信:"姐,新来的转学生不对劲,让我们都叫她'辞姐'。"
温姝辞正在篮球场边看陈池厌打球。男生穿着红色球衣,投篮时的侧脸在夕阳下格外好看,察觉到她的目光,还特意朝她挥了挥手。"知道了。"她漫不经心地应着,指尖转着的矿泉水瓶突然停住,"她叫什么?"
"姜辞。"
放学时,温姝辞在教学楼后的小巷堵住了那个女生。姜辞染着黄色卷发,校服裤脚裁得很短,露出脚踝上的纹身。"这学校,'辞姐'只有一个。"温姝辞靠在墙上,书包垂在身侧,"换个称呼。"
姜辞嗤笑一声,刚想说话,就被突然出现的陈池厌打断了。"姝辞,走了。"他自然地揽住温姝辞的肩膀,看都没看姜辞一眼。
温姝辞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一周后,她在陈池厌的课桌里发现了封粉色信封。信纸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开头写着"池厌哥哥",落款是姜辞。
那天傍晚,学校后的废弃仓库里,姜辞被几个男生堵着,头发乱糟糟的。
温姝辞站在阴影里,指尖捏着那封信,纸角被攥得发皱。"以后离他远点。"她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不然下次,就不是警告了。"
夕阳从仓库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姝辞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抽泣声,可她没有回头——有些柔软,在琴弦断掉的那天,就已经被她藏进了最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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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书啦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