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澈心

　　深夜的宿舍楼道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展澈攥着郑星煜手腕的力道几乎要嵌进骨缝里。刚在楼下目睹那个女生红着脸递情书的画面还在眼前烧，他把人甩到床上时，听见床板发出一声闷响。
　　“郑星煜，”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膝盖抵着对方的大腿根，呼吸烫在颈侧，“你还不明白吗？！我想做你的男朋友，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哥哥！”
　　郑星煜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蜷起抓皱了床单，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看着展澈眼底翻涌的情绪，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悸动在此刻炸开，却只能化作本能的瑟缩。
　　“你，你别这样……”他偏过头躲开那道灼热的视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展澈看着他眼里的惊恐，像被泼了盆冰水，动作僵在原地。几秒后，郑星煜猛地推开他，连鞋都没穿就踉跄着冲出门，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书本。
　　宿舍里只剩下展澈一个人，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衬衫的温度，空气里弥漫着没说出口的慌乱和无措……
　　2004年4月11日的晨光，是被展家老宅花园里的白玉兰过滤过的。淡金色的光线穿过层叠的花瓣，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揉碎的星星。
　　展澈坐在客厅角落的丝绒沙发里，皮鞋尖偶尔碰到地毯边缘的流苏。他今年七岁，他的左眼斜下方有一颗泪痣，穿着定制的浅灰色西装，领口系着打得一丝不苟的领结。管家福伯刚给他理过第三次衣襟，空气中弥漫着鸢尾花香氛与高级木质家具混合的沉静气息，这是他从小熟悉的味道，却在此刻显得有些不同。
　　“小少爷，先生的车快到了。”福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带着老式英式管家特有的顿挫感。
　　展澈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巨大的落地窗外。展家的花园占地极广，修剪整齐的冬青丛沿着鹅卵石小径蜿蜒，远处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这座位于A城心脏地带的庄园，是权力的象征——展氏集团掌控着城市半数以上的经济脉络，从金融到地产，从能源到传媒，触手所及皆是禁区。作为展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孙，展澈自出生起就生活在这种无声的威严里，连呼吸都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但今天，这份威严似乎松动了一角。
　　庭院入口处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黑色宾利慕尚平稳地驶入，在主建筑门前停下。司机快步上前拉开车门，首先下来的是他的父亲展博弈。一身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眉眼间是常年身居高位的锐利与沉稳。
　　接着，车门另一侧探出一只纤细的手，握着米白色的手提包。女人穿着浅杏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下车的动作轻轻扬起，像一朵含苞的玉兰。她就是李静雯，父亲即将迎娶的女人。
　　展澈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见过照片，但真人比照片上更温和，眉眼弯弯的，看向他的方向时，目光里没有丝毫怯意，只有恰到好处的笑意。
　　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女人身后钻了出来。
　　男孩穿着蓝色的背带裤，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领口歪歪扭扭的。头发有些软，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似乎有些怕生，紧紧攥着李静雯的衣角，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像城堡一样的房子，黑葡萄似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客厅门口的展澈身上。
　　那一瞬间，展澈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被撞了一下。
　　就像春天第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的雨，清脆，又带着点麻酥酥的痒。
　　“小澈，过来。”展博弈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展澈站起身，按照礼仪课教的那样，步伐平稳地走过去。他站在父亲身边，看着李静雯温柔地摸了摸那个男孩的头：“星煜，叫人。”
　　“哥哥好。”男孩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像含着颗糖，尾音微微上扬。他就是郑星煜。
　　展澈忽然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准备了福伯教的问候语，此刻却全堵在喉咙里。他看着郑星煜攥着衣角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圆的，透着健康的粉色；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像熟透的樱桃；看着他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
　　“你好。”最终，展澈只说出这两个字，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郑星煜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应，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左边脸颊有个小小的梨涡，右边脸颊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痣，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晃眼。
　　展澈觉得，院子里所有的白玉兰，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开了。
　　李静雯和展博弈在客厅里低声交谈，福伯指挥着佣人把带来的行李送到楼上客房。展澈站在原地没动，郑星煜也还黏在李静雯身边，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像只警惕又好奇的小猫。
　　“你要去看我的房间吗？”展澈忽然开口。
　　郑星煜眼睛一亮，立刻看向李静雯。得到母亲点头许可后，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小步跑到展澈面前。两人的身高差了半个头，郑星煜抬着脸看他，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
　　“我的房间里有变形金刚，还有遥控飞机。”展澈说着，很自然地牵起了郑星煜的手。
　　男孩的手心有点汗，暖暖的。
　　“真的吗？”郑星煜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嗯。”展澈牵着他往楼梯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还有一个很大的乐高城堡，我拼了三个月。”
　　阳光透过旋转楼梯上方的彩绘玻璃，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斑斓的色块。展澈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有郑星煜因为兴奋而微微收紧的力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正和李静雯相视而笑，客厅里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中鸢尾花的香气似乎也变得甜润起来。
　　展澈低下头，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郑星煜，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2004年4月11日，A城展家的春天，好像因为这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男孩，才真正开始了。而他还不知道，这份初见时的欢喜，会在漫长的岁月里，长成参天的模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