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生与42分试卷

作者:芙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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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分试卷



      教导处那扇厚重木门在我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消毒水和某种无形压力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窗外,九月下午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慷慨,将新刷的、刺眼的明黄色教学楼外墙照得一片惨白。

      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模糊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我抬手,指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色方框眼镜。

      冰凉的塑料边框触到皮肤,带来一丝短暂、微弱的清醒。

      耳机里,物理教授的讲座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永不停歇的精密钟表,精确地切割着时间,也切割着周遭令人窒息的嘈杂:“……关于广义相对论中引力场的几何描述,关键在于理解黎曼曲率张量如何表征时空的弯曲……”

      这声音是唯一熟悉的锚点,在这片全然陌生的水域里。

      “许眠!”教导主任那带着明显地方口音的、拔高的声调硬生生劈开了讲座的声波,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重重砸在我的耳膜上。

      他站在那张堆满各种文件和奖杯的宽大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用力点着摊开在我面前的那份薄薄的转学档案,另一只手则指向对面墙上那面令人眼花缭乱的“荣誉墙”。

      他的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目标明确地戳向档案页面上那个被红笔狠狠圈出的数字——语文,42分。
      那圈红得刺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自己看看!再看看这个!”他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门,手指猛地转向那面贴得密密麻麻的墙。

      阳光正好斜射在上面,映得一排排烫金的竞赛证书和奖状闪闪发光,如同某种无声的嘲弄。

      省物理竞赛一等奖、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金牌、化学新星挑战赛特等奖……我的名字,许眠,在这些耀眼的光环里反复出现。

      主任痛心疾首地摇着头,稀疏的头发在强烈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理科竞赛奖状贴满墙啊!数理化生,门门顶尖!可你这语文……42分?许眠同学,你这偏科偏到太平洋去了!这像话吗?”

      他喘了口气,像是被这巨大的分数落差噎住了,随即又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决断:“从今天起,收起你那套!文科,特别是语文,必须给我重视起来!听见没有?”

      我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镜片后的视线落在档案上那个鲜红的“42”上,又缓缓扫过对面墙上那些属于“许眠”的金色荣光。

      耳机里,物理教授的声音仍在流淌,谈论着时空的连续性和平滑性,仿佛在另一个维度描述着眼前这荒诞的割裂感。

      一个我,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数理逻辑的绝对秩序里如鱼得水,另一半却在语言文字构建的模糊江湖里搁浅沉船。

      教导主任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着我,显然在等待一个明确的、悔悟的回应。

      “……嗯。”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音节,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再次推了推眼镜,指尖冰凉。

      主任似乎还想再训导几句,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顽固的苍蝇:“去吧去吧,先去教室。高二(1)班,班主任李老师会带你过去。记住我的话!”

      “荣誉墙”上那些金灿灿的奖状,在我转身离开教导处时,依旧反射着刺眼的光。阳光穿过走廊尽头高大的玻璃窗,在锃亮的瓷砖地面上投下明亮得晃眼的光斑,一路延伸。

      我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小心地避开那些过于耀眼的光块,仿佛它们是某种灼热的陷阱。

      耳机里的讲座无缝切换到了新的篇章,教授沉稳的声音解析着电磁场的叠加原理,那些精妙的数学表达和清晰的物理图像在脑海中自动铺展开来,形成一个稳定、自洽的宇宙。

      走廊两侧,一间间教室的门紧闭着,隐约传出不同老师或激昂或平板的讲课声,混合着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噪音,像一层模糊的背景音墙。

      高二(1)班的班牌就在前方。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的声音格外清晰洪亮,带着一种饱满的、极具感染力的情绪。我站在门口,脚步顿住。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一个清朗干净的男声,像初春融化的山涧溪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质感,却又奇异地沉淀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郁和慨叹。

      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停顿和起伏,轻易就攫住了听者的心神。

      “千帆过尽,归来仍是少年……这江湖路远,风雨如晦,然心中一点星火不灭,纵使遍体鳞伤,亦能照亮前路泥泞……”他的声音渐次拔高,情感层层递进,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教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连窗外聒噪的蝉鸣似乎都识趣地屏住了呼吸。我透过门缝,看到讲台上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白色校服衬衫熨帖得一丝不苟,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的侧脸轮廓清晰,下颌线利落,鼻梁很高,握着稿纸的手指修长干净。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这就是江砚?那个名字几乎出现在所有光荣榜榜首,被无数老师挂在嘴边的“完美标杆”?

      “呜……”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啜泣打破了寂静。
      紧接着,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细微的抽噎声在教室各处悄悄响起。前排几个女生甚至悄悄抹起了眼角。空气中弥漫开一种被文字和声音共同煽动起来的、感性的微醺气息。

      我的胃部却莫名地、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这种被过度渲染的、带着明显表演痕迹的抒情,像一层甜腻的糖浆,粘稠地糊在感官上,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耳机里,教授正在讲解电磁场中带电粒子的运动轨迹,那些优美的洛伦兹变换公式如同清凉的溪水,瞬间冲散了那层粘腻感。

      几乎是本能地,我的手伸进了校服外套宽大的口袋,指尖触碰到熟悉的、略带粗糙的纸页边缘——我的草稿本。

      身体微微侧转,背靠着冰凉的、贴满宣传画报的走廊墙壁,将那点狭窄的门缝和里面煽情的朗诵声隔绝在身后。

      拔掉耳机。物理讲座的声音消失了,但那些公式和图像却更清晰地活跃在脑中。我迅速翻开草稿本,找到空白的一页。碳素笔尖在纸面上快速滑动,发出细密而急促的沙沙声。笔尖下的世界瞬间清晰、确定、充满逻辑的美感。

      “设粒子初速度 v0,方向与磁场 B 夹角θ……”笔尖流畅地写下假设条件,像在混沌中开辟出清晰的路径。“洛伦兹力 F = q (v × B)……”核心公式跃然纸上,如同定海神针。

      笔尖在纸面上划出尖锐的转折,开始构建轨迹方程。“轨迹为螺旋线,半径 r = (m v⊥) / (q B)……” 推导过程清晰、简洁,每一个步骤都带着数学特有的、冰冷的优雅。质点在磁场中的运动轨迹在脑海中精确地描绘出来,一个完美的螺旋,向无穷远处延伸。这比任何“江湖”“星火”都更真实,更永恒。

      “……但凭此心光明,何惧道阻且长!” 江砚的声音猛地拔到最高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悲壮,然后戛然而止。

      教室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夹杂着女生们带着哭腔的叫好和男生们由衷的喝彩。那掌声和喧闹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冲开了虚掩的教室门,也狠狠撞在我的背上。

      我停下笔,最后一个公式的等号后面还空着。抬起头,正对上讲台上那双看过来的眼睛。

      江砚不知何时已经转向了门口的方向。热烈的掌声还在他周围回荡,将他簇拥在光芒的中心。他微微扬着下巴,脸上还带着朗诵结束时那种沉浸式的、略显矜持的余韵。

      他的目光越过鼓掌的人群,直直地落在我——这个突兀地靠在走廊墙壁上、手里还捏着草稿本的闯入者身上。

      那目光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在观察一个突然出现在精密仪器上的未知变量。没有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好奇的热切,只有一种纯粹的、冷静的观察。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捏紧了手中的草稿本,边缘硌着掌心。

      走廊里刺目的阳光和教室里喧腾的声浪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晕眩的洪流。

      我垂下眼,避开了那道过于清亮的目光,视线重新落回草稿本上那未完成的方程。质点的螺旋轨迹在脑海中清晰依旧,但此刻,却仿佛被无形的力场扰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偏移。

      就在这时,班主任李老师略显匆忙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另一端,她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和煦笑容,瞬间打破了我和江砚之间那短暂而微妙的僵持空气。

      “哎呀,许眠同学,你在这儿啊!”李老师的声音热情洋溢,带着一种能迅速消融尴尬的熟稔感。她自然地伸手,轻轻搭了一下我的肩膀,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引导意味,“来来来,快进来!正好江砚的朗诵也结束了,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新同学!”

      她的力道温和却坚定,我被半推着,从光线刺眼的走廊跨进了高二(1)班教室的门槛。

      方才还沉浸在江砚朗诵余韵中的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如同聚光灯般聚焦过来。好奇的、探究的、带着善意的、或许也有一丝审视的……各种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我笼罩其中。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讲台近在咫尺,江砚已经退到了讲台一侧,姿态放松地倚着讲台边缘,双手随意地插在校服裤兜里。

      他脸上那点朗诵带来的戏剧化情绪已经褪得干干净净,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疏离感。只是他的目光,依旧若有似无地停留在我身上,像在无声地评估着什么。

      李老师站到讲台中央,笑容满面,声音洪亮地盖过了底下细微的议论声:“同学们,安静一下!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位新成员——许眠同学!”

      她侧身让开一点,好让我完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许眠同学可是我们学校特招进来的理科尖子生,在物理、信息学这些竞赛领域,拿奖拿到手软哦!大家以后要多多交流学习,共同进步!”

      李老师的话语里充满了褒奖和期许,像在我身上贴了一张闪亮的“竞赛达人”标签。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不算热烈但足够礼貌的掌声,夹杂着几声低低的“哇”和“好厉害”。

      我站在原地,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不是因为被夸奖,而是这种被强行置于焦点中心的感觉,像被剥光了鳞片的鱼,暴露在空气里,浑身不自在。

      我下意识地又想抬手推眼镜,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镜框,就听到李老师紧接着说:“许眠,你暂时就坐……”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空位。

      我的视线也跟随着她,掠过一排排整齐的课桌,最终定格在教室靠后窗的一个角落。那里,一张课桌孤零零地空着,像是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桌面上很干净,只有一层薄灰。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浓密的枝叶在阳光下投下晃动的光影。安静,独立,不引人注目。完美。

      “老师,”我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干涩,但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抬起手,指向那个角落,“我坐那里可以吗?”

      李老师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主动选择那个偏僻的位置。她犹豫了半秒,随即又绽开笑容:“哦?行,行!当然可以!江砚,”

      她转头看向讲台边的少年,“你是班长,照顾一下新同学,许眠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多帮帮忙。”

      江砚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投向李老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喉间溢出一个模糊的:“嗯。”

      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下,没有任何温度,也听不出是应承还是敷衍。

      我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那个角落的空位。帆布鞋踩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加速的心跳上。

      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尚未完全移开的目光,带着好奇的温度。走到座位前,拉开椅子,椅脚摩擦地面发出不算悦耳的“吱呀”一声。

      我迅速坐下,将那个印着深蓝色星云图案的旧书包塞进桌肚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也藏起来。

      桌面上落了一层薄灰。我随手从书包侧面抽出一张用过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关于量子隧穿效应的演算——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桌面。灰尘被抹开,留下淡淡的痕迹。

      讲台上,语文老师已经开始总结江砚刚才的朗诵,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江砚这篇《江湖少年行》,立意高远,文采斐然,情感充沛,尤其是对古典诗词意境的化用,堪称神来之笔!大家要好好体会学习……” 老师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感染力。

      我低着头,目光落在桌面上那点未擦净的灰尘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张沾了灰的草稿纸角。

      耳机线缠绕在指间,像某种无形的束缚。语文老师的话语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脑子里自动回放的,是早餐时草草浏览的一条科技快讯标题:关于利用量子纠缠态实现信息瞬时传递的最新实验进展。那些抽象的概念和可能性,远比眼前的“江湖”“少年”更让我心驰神往。

      时间在语文老师对江砚作文的逐段赏析中缓慢流淌。

      我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桌面上木纹的走向,或者窗外梧桐树叶被风吹动的节奏上,但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小差。

      笔袋里一支备用铅笔的笔芯长度、桌角一道细微划痕可能的成因、前排同学校服后领上一点不易察觉的墨水渍……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似乎都比讲台上那激情洋溢的赏析更能抓住我的思绪。

      就在思绪即将彻底飘向某个关于弦理论维度的猜想时,一张试卷被从前排传了下来,无声地落在我的桌角。

      纸张摩擦桌面的轻微声响,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的神游。我回过神,目光落在试卷上。

      月考卷。语文学科。

      视线第一时间捕捉到试卷右上角那个用红笔批改的分数。

      鲜红,巨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狠狠地钉在那里:

      42

      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血液冲击着耳膜,发出嗡嗡的轰鸣。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尽管在教导处已经看过一次,但当这个数字如此清晰地、以放大的形态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一种混合着羞耻、难堪和深深无力的窒息感还是瞬间攫住了我。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耳根像被点燃了一样灼热。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试卷揉成一团塞进桌肚最深处,或者用什么东西盖住那个刺眼的红字。

      手指僵硬地按在试卷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视线无意中下移,掠过那大片扣分的阅读理解题和几乎空白的作文格,定格在“42”那个鲜红数字的旁边。

      那里,多了一行字。

      不是红笔的批改痕迹,也不是老师惯用的潦草评语。是黑色的碳素墨水,笔迹清峻、瘦削,带着一种内敛的筋骨,像寒风中挺立的竹枝,清晰地书写在分数旁边的空白处:

      “许同学,江湖水深,需要个船夫吗?”

      我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奔流,所有的嘈杂——老师的讲课声、窗外模糊的蝉鸣、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在瞬间被抽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眼前这行墨色的字迹。

      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格式化的硬盘。几秒钟后,纷乱的思绪才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嗡地一声炸开。

      谁写的?什么时候写的?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这个42分?他是在……嘲笑我?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江湖水深”……他引用了自己作文里那个被老师夸得天花乱坠的词……“船夫”?这算……什么?施舍?还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幽默?

      无数个问号疯狂地涌现、碰撞,每一个都带着尖锐的棱角,戳得神经突突直跳。

      脸颊上的热度非但没有退去,反而像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前排,精准地锁定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江砚的座位。

      他正微微侧着身,似乎在和同桌低声讨论着什么。午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嘴角似乎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像是专注倾听同桌说话时自然流露的,又像是……别的什么。

      就在我的目光触及他的瞬间,像是有所感应,他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

      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

      他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像沉在深潭里的黑曜石,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僵硬的身影和脸上未来得及掩饰的惊愕与……狼狈。

      他没有笑。
      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但就在那平静之下,我的目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东西——他的眼尾,似乎极其短暂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快得像幻觉,如同蜻蜓点水,瞬间就消失了,快得让我几乎怀疑是自己高度紧张下的错觉。

      可就是那若有似无的一弯,像一根带着微弱电流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我的神经末梢。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愤怒,不是羞耻,而是一种更加混乱的、难以名状的冲击。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那张写着42分和那行要命批语的试卷里。

      攥着试卷边缘的手指收得更紧,薄薄的纸张被捏得起了皱褶,发出轻微的呻吟。那行清峻的黑色小字,此刻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视线。

      江湖水深?船夫?

      呵。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混乱。另一只手伸进桌肚,摸索着,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带着磨砂质感的硬质封面。我把它抽了出来,重重地、带着某种宣告意味地,拍在了桌面上那刺眼的42分旁边。

      那是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深邃宇宙星云和复杂公式的书——

      《天体物理学导论:从经典力学到广义相对论》

      深蓝色的封皮,冰冷而厚重的书名,像一个沉默而坚固的堡垒,无声地矗立在那行黑色的“船夫”邀请和鲜红的“42”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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