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成了祖师爷的房东

作者:南则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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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命的骗子


      七月的傍晚,空气里塞满了粘稠的暑气,沉沉地压在姚笙肩上。他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慢吞吞地蹭过那座灰扑扑的水泥桥洞。书包带勒进T恤肩胛的布料里,闷出一层薄汗,又被风吹干,留下些微发腻的冰凉。今天那几道物理大题像缠人的水草,绞得他脑仁发木,只想快点到家,瘫倒在床上。

      桥洞下阴影浓重,透着一股子终年不见阳光的陈腐味儿。往常这里只有些打盹的流浪汉或者呼啸而过的电动车尾气,今天却有点不一样。靠近洞壁的地方,支着张小小的折叠桌,桌面铺了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靛蓝粗布。桌后坐着个年轻人,看着顶多二十出头,脸上架着一副几乎遮掉半张脸的硕大黑色墨镜,镜片边缘在昏暗中泛着一点冷光。他穿着件洗得发灰的黑色对襟褂子,不像算命先生,倒像哪个剧社跑出来还没卸妆的演员。

      姚笙脚步没停,心里嘀咕了一句“又是个骗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

      “小兄弟!留步!留步啊!” 那墨镜神棍像是脑袋上装了雷达,精准地捕捉到了姚笙这一瞥,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急切,在空旷的桥洞里激起短暂的回响。

      姚笙脚步一顿,皱着眉侧头看过去:“有事?”

      神棍扶了扶鼻梁上的大墨镜,手指头点着桌面,煞有介事地咂着嘴:“啧!不得了!不得了!印堂发黑,乌云罩顶!兄弟,你最近是不是诸事不顺?走路平地都能绊个跟头那种?”

      姚笙嘴角抽了抽。放学路上差点踩到狗屎算不算?他没搭腔。

      神棍却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身体微微前倾,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就对了!血光之灾啊!就在眼前!小兄弟,你命格奇特,是天生的‘招阴引煞’之相,通俗点讲,就是行走的活靶子,那些东西最爱啃你这样的骨头!不化解化解,轻则倒霉半年,重则……嘿嘿,性命堪忧哦!”

      一套半文半白的江湖切口,配上他那副故作高深的墨镜,荒谬感十足。姚笙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上来,被物理题折磨过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冷着脸,转身就要走:“没空听你瞎扯。”

      “哎——别走啊!” 神棍反应快得惊人,身体像装了弹簧,“噌”地从他那张小马扎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就拦在姚笙身前,动作敏捷得跟刚才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一把攥住姚笙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冰凉的触感让姚笙一个激灵。

      “两百!就两百块!”神棍语速飞快,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姚笙脸上,“保你今夜平安,破财免灾!我这可是泄露天机,折寿的买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手腕被抓得生疼,那股子冰凉的触感更是渗人。姚笙使劲甩手,脸都憋红了:“放开!我没钱!谁信你这个!” 他用力挣脱出来,下意识地掏出裤兜里揉成一团的零钱,里面最大的面额就是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绿票子,还有几个钢镚。他把那张二十块抽出来,像是急于摆脱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好气地塞到神棍手里:“就二十!爱要不要!赶紧让开!”

      神棍低头,墨镜片对着那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钞票“审视”了不到半秒。那动作快得让人眼花,姚笙只觉得手上一空,那张绿票子连同那几个可怜巴巴的钢镚,瞬间消失在了神棍宽大的袖口里。

      “行!二十就二十!算你我有缘!”神棍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得逞后的轻松,甚至带着点欢快,“记着啊,晚上别乱跑,尤其是听到什么怪动静!” 话音未落,他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抄起那张小折叠桌,往咯吱窝下一夹,转身就朝桥洞另一头深沉的阴影里钻去。那件灰扑扑的对襟褂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了几下,人已经消失在桥洞深处。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姚笙站在原地,手里还维持着掏钱的姿势,晚风带着桥洞特有的阴湿气息拂过他空荡荡的手心。一股被戏耍的愤怒和荒谬感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发烫。

      “我……靠!”他对着神棍消失的方向,憋了半天才吼出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桥洞里撞了几下,显得既无力又可笑。

      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亮起,是死党汪旭发来的语音邀请。姚笙没好气地接通,把手机贴在耳边,一边往外走一边发泄:“喂!旭子!我跟你讲,倒了血霉了!刚在桥洞底下,让个戴墨镜装瞎子的神棍给坑了!二十块!妈的,老子明天的奶茶钱!那孙子……”

      他愤愤地描述着刚才的遭遇,神棍如何拦路,如何危言耸听,最后又如何无耻地卷走了他仅有的二十块。夜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柏油路上拉长他骂骂咧咧的影子。汪旭在电话那头笑得直抽气:“哈哈哈!姚子,你丫行不行啊?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还血光之灾?你该不会真信了吧?二十块买个教训,值了!哈哈哈……”

      汪旭的笑声像小针一样扎着姚笙的神经,他烦躁地挂了电话。回到家,父母房间门缝里透出电视广告的声音,老妈大概又在追那部没完没了的家庭伦理剧。他胡乱扒了几口饭,把自己摔进卧室的床上,白天积压的疲惫和傍晚那口窝囊气一起涌上来,眼皮沉重地合上。

      不知睡了多久,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将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不是惊醒,而是像从深水里慢慢浮起,意识粘滞沉重。窗外是城市沉睡后特有的、浓得化不开的寂静。可就在这片寂静的底层,一丝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顽固地钻了进来。

      呜……呜呜……

      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力压抑着哭泣,又像是冷风从狭窄缝隙里挤出的呜咽。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直直钻进耳朵深处,激起一片冰凉的鸡皮疙瘩。

      姚笙的心脏猛地一缩,困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声音似乎是从客厅传来的?他摸索着拧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轻轻拉开房门。

      客厅没开灯,只有窗外一点微弱的路灯光线渗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沙发上,果然坐着一个人影。是老妈。她穿着那套印着小黄鸭的粉色珊瑚绒睡衣,背对着姚笙卧室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坐着,头微微低垂。

      “妈?”姚笙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过分的寂静里显得突兀。

      沙发上的人影毫无反应,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那细微的呜咽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就是从她那个方向传来的。

      “妈?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姚笙心里有点发毛,提高了音量,同时朝沙发走去。

      人影还是没有回应。就在姚笙走到她身后,准备伸手去碰她肩膀时,老妈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依旧低垂着头,对近在咫尺的儿子视若无睹,径直迈开步子,朝着紧闭的防盗门走去。

      “妈!你去哪?!”姚笙急了,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入手一片冰凉,完全不像活人的体温!更让他头皮炸开的是,他的手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冰冷的雾气,老妈的手臂明明就在眼前,却如同虚影!他抓了个空?

      老妈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防盗门的金属门板,如同穿过一层水幕,整个身体也跟着“穿”了出去,消失在了门外。

      姚笙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压倒了所有理智。他顾不上穿鞋,也顾不上多想,一把拉开防盗门就追了出去!

      “妈!等等我!”他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楼道水泥地上,追着那个穿着粉色睡衣、在昏暗应急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的背影。

      老妈走得不快,但步伐异常平稳、僵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直直走向楼道尽头的安全出口。姚笙追在后面,每一次试图抓住她,都像抓向一团冰冷的空气,手掌直接穿透过去。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老妈睡衣上小黄鸭的绒毛,却无法触及分毫?!

      追到楼下单元门口,夜风带着湿冷的露气扑面而来。老妈的身影在单元门外的路灯下顿了一下,然后猛地加速,朝着小区外面那片白天还在施工、堆满建材和渣土的荒地飘去。

      “妈!”姚笙嘶喊着冲出去,赤脚踩过冰冷的柏油路、硌人的碎石,追着那抹越来越快的粉色影子。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把她带回来!

      荒地边缘,几盏高悬的工地探照灯有气无力地亮着,投下惨白的光斑和扭曲拉长的阴影。老妈的身影就在一片光斑与黑暗的交界处,倏地停住了。姚笙喘着粗气,踉跄着冲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伸出手——

      就在他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那虚无的睡衣时,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像是一块巨大的、无形的橡皮擦猛地抹过世界。惨白的探照灯光、堆叠的钢筋水泥块、远处居民楼的轮廓……所有熟悉的景物如同被搅浑的水中倒影,剧烈地晃动,脚下的碎石地面瞬间变得坚硬冰冷,如同踩在打磨过的石板上。

      一股刺骨的阴寒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穿透单薄的睡衣,直直钻进骨头缝里。姚笙猛地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惊恐地环顾四周。

      哪里还有什么工地荒地?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空旷、死寂的桥洞之下!正是白天那个神棍摆摊的地方,但此刻,桥洞早已面目全非。头顶是巨大的、看不到尽头的石质穹顶,粗糙的岩石表面渗出冰冷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死寂中发出空洞的回响。四周是望不到边的、浓得如同实质的黑暗,只有他站立的地方,被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惨绿惨绿的光线勉强照亮。

      这光线毫无温度,映得他裸露的皮肤一片青灰,像蒙上了一层尸蜡。

      “妈……妈?”姚笙的声音干涩发颤,在空旷的桥洞下激起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回音。那个粉色睡衣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水滴落下的声音都消失了。

      下一秒,那粘稠如墨的黑暗中,亮起了无数点幽绿的光!密密麻麻,如同骤然睁开的亿万只眼睛,贪婪地、死死地锁定了站在桥洞中央的姚笙。

      无声的嘶吼仿佛直接在脑海中炸开。无数扭曲、狰狞的形体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是被烧焦的枯骨,有的膨胀溃烂流淌着黑水,有的只剩下半张模糊的人脸,拖着长长的、由痛苦和怨毒凝聚成的雾气般的尾巴……它们没有实质的脚,却带着一股腥风,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疯狂地、无声地朝着姚笙猛扑过来。

      冰冷的、带着浓烈腐烂和铁锈味道的阴风瞬间将他包裹,姚笙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他想跑,双腿却像灌满了水泥,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想喊,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冰渣,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一只由纯粹阴影构成、五指扭曲如枯枝的利爪,带着刺骨的阴寒,撕裂空气,直直抓向他的面门,他甚至能“看”到爪尖萦绕的丝丝缕缕黑气…

      完了!

      绝望的念头刚升起——

      “噗嗤!”

      一声干脆利落的闷响。

      一道黄澄澄的光芒,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带着灼热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插在姚笙身前不到半尺的坚硬地面上。碎石飞溅。

      那是一柄由古旧铜钱串联而成的长剑。每一枚铜钱都泛着温润的暗金色泽,此刻却在嗡鸣震颤,剑身表面流淌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芒,将扑到近前的几只恶鬼瞬间逼退。那光芒形成一个微弱但坚韧的半圆形屏障,暂时将姚笙护在了后面。

      腥臭的阴风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带着干燥艾草和硫磺味道的气息驱散。姚笙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动脖子,循着铜钱剑飞来的方向看去。

      桥洞一侧,巨大的阴影石柱后面,慢悠悠地踱出来一个人影。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灰的黑色对襟褂子,脸上依旧架着那副遮住半张脸的硕大墨镜。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欠揍的弧度。

      “哟!晚上好啊,小兄弟!” 林风的声音在死寂的桥洞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轻松,“我就说我算得准吧?血光之灾,童叟无欺!那二十块钱,是不是花得超值?”

      “我靠!怎么是你?!” 姚笙看清来人,脑子里的弦“啪”地一声断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绝处逢生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他脱口而出。

      林风嘿嘿一笑,墨镜对着前方如潮水般涌动、又被铜钱剑光芒暂时阻隔的恶鬼群,语气像是在点评一群不太听话的宠物:“天生的阴阳眼啊,还是百年难遇的‘极阴之体’,行走的九幽阴气充电宝。啧啧,怪不得这些饿死鬼跟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似的,追着你啃。”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动作悠闲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白天我就说了,你有血光之灾。怎么样,没骗你吧?”

      姚笙此刻哪有心思听他废话,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铜钱剑形成的金色光幕在无数恶鬼的疯狂冲击下剧烈地闪烁着,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几只形态尤其扭曲、体表覆盖着暗红色血痂的厉鬼,正用它们燃烧着幽绿鬼火的手臂,狠狠撕扯着光幕的边缘。

      “别他妈废话了!”姚笙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指着那摇摇欲坠的光幕,“它们……它们要冲进来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林风像是没听见他的嘶喊,反而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墨镜转向姚笙,嘴角咧得更开了,露出两排白牙:“办法?有啊。小子,做我的接班人,怎么样?”

      “什么?!”姚笙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时候?接班人?

      “做我的接班人,”林风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拜我为师,入我门墙,学我的本事,接我的担子。我就救你这条小命。怎么样?这笔买卖,比你那二十块值多了吧?”

      “我……”姚笙脑子里一团乱麻,本能地想拒绝。什么鬼接班人?这神棍到底在发什么疯?

      就在他犹豫的这半秒喘息间,铜钱剑的光幕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啵”地一声彻底碎裂。无数点幽绿的光点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群,瞬间失去了最后的阻碍。

      一只冰冷黏腻、仿佛由无数腐烂触手纠结而成的鬼爪,带着浓烈的尸臭,猛地从侧面穿透了姚笙临时架起的手臂。没有实质的痛感,却有一股阴寒到极致的能量如同高压冰水,瞬间注入他的手臂,疯狂地沿着经络向上侵蚀。

      “呃啊——!”

      姚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不是□□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无数根冰针同时刺穿的恐怖。阴气入体,四肢百骸瞬间麻木僵硬,血液都仿佛冻成了冰渣,一股极其恶毒、充满饥饿和毁灭欲望的冰冷意志,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蛮横地在他意识里扩散开来。眼前的世界开始剧烈摇晃、旋转,无数张扭曲的鬼脸在视野里重叠、狞笑,要将他彻底吞噬、同化。意识像被投入冰窟的蜡烛,迅速黯淡、熄灭……

      “点心时间到喽!”林风那轻佻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水传来,模糊不清,“小子!最后问一遍!做我接班人,或者……”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现在就变成它们的‘点心’?选一个?”

      冰冷的意志像无数条毒蛇在姚笙的血管里疯狂游窜,啃噬着他的意识。那无数张重叠的鬼脸狞笑着逼近,死亡的腥臭气息几乎要将他溺毙。活下去!不管是什么,活下去!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救……我……”

      “成交!”林风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股狂放的兴奋。

      他猛地踏前一步,双手在胸前闪电般结印,十指翻飞,快得带出残影。口中爆喝出一连串艰涩、古老、如同金石摩擦般的音节:

      “唵!摩诃!毗卢遮那!萨埵缚也!缚日罗驮都!吽!破!”

      每一个音节吐出,都仿佛有实质的力量在空气中震荡,他脚下的地面骤然亮起,无数道复杂无比、闪烁着炽烈金红色光芒的符文线条凭空浮现,如同有生命的熔岩,瞬间向四面八方蔓延。一个直径数米的巨大法阵,以林风为中心轰然展开。光芒冲天而起,将整个阴森鬼域映照得如同白昼。那浓稠的黑暗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嗤嗤”的消融声。

      扑到姚笙近前的恶鬼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烈焰之墙。它们身上粘稠的黑气、腐烂的血肉、甚至坚固的骨甲,在接触到法阵金红色光芒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剧烈地扭曲、融化、蒸发。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林风的声音变得无比宏大、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他双手猛地向两侧一展,法阵的金红色光芒瞬间暴涨、沸腾,如同亿万道实质的火焰利箭,朝着四面八方蜂拥扑来的鬼潮无差别地攒射。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整个巨大的桥洞空间都在剧烈震颤。无数恶鬼在至阳至刚的金光中哀嚎、解体、化为飞灰!凄厉的鬼啸声浪几乎要刺穿耳膜,阴森鬼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被这狂暴的金光能量撕扯得支离破碎。浓重的黑暗被强行驱散,露出后面灰扑扑的水泥桥洞本体,以及远处模糊的城市灯光轮廓。

      刺目的光芒让姚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那股侵蚀他身体的阴冷意志,如同遇到了克星,在法阵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退缩、瓦解。身体的麻木和僵硬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抽空般的虚脱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光芒渐渐敛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臭氧的刺鼻气味,以及某种东西被彻底焚毁后的焦糊味。桥洞下空空荡荡,刚才那如潮的鬼影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林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姚笙面前。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枚吊坠。

      那吊坠古朴异常,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金色泽。主体是一枚外圆内方的古钱币形状,钱币中心镶嵌着一颗比米粒还小的墨色石头,深邃得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钱币边缘,刻着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玄奥符文,隐隐流转着微弱的毫光。

      “小子,契约成立,可别反悔。”林风的声音低沉而郑重。

      他左手闪电般探出,食指指甲在姚笙右手食指指腹上轻轻一划,动作快得姚笙甚至没感觉到疼痛,一滴饱满殷红的血珠已经渗了出来。

      “嘶……”姚笙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感觉到指尖细微的刺痛。

      林风将吊坠的末端——一个同样刻满符文的尖锐凸起——精准地按在了那滴血珠上。

      “嗡——!”

      就在血珠接触到吊坠的刹那,整个吊坠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钱币中心那颗墨色小石骤然亮起!一道极细、却无比纯粹的金红色光芒从中射出,瞬间将姚笙指尖的那滴血珠完全包裹。

      没有燃烧,没有蒸发。那滴血珠如同活物一般,被那道金红光芒“吸”入了墨色小石之中。

      刹那间,姚笙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传遍全身。眼前猛地闪过无数混乱破碎的奇异画面:燃烧的符箓、飞舞的铜钱、幽深的古井、咆哮的巨兽……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古老道袍的背影……无数难以理解的、冰冷而玄奥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在头颅深处炸开。

      “呃啊——!”姚笙痛苦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抱住头,感觉脑袋下一秒就要爆开。

      这恐怖的冲击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光芒瞬间敛去。吊坠恢复了古朴的暗金色泽,墨色小石也重新变得深邃内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姚笙指尖那道细微的伤口,以及脑海中残留的、如同烙印般的剧痛和混乱碎片,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并非虚妄。

      林风手指一翻,那枚带着姚笙鲜血烙印的吊坠,被他稳稳地挂在了姚笙的脖子上。冰冷的金属紧贴着少年温热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质感。

      “好了,”林风拍拍手,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来了,仿佛刚才的肃穆和疲惫从未存在过。他凑近姚笙耳边,声音带着一种完成恶作剧后的得意,“恭喜入职,徒弟。你的卖身契……”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姚笙还残留着细微血痕的指尖,“……从这滴血开始,正式生效了。我们这一脉,以后可就指着你开枝散叶了,嘿嘿。”

      他嘿嘿笑着,身体向后一退,整个人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淡化、消失在桥洞浓重的阴影里,只留下最后一句带着回音的话飘在空气中:“好好戴着,这可是保命符,弄丢了……嘿嘿,后果自负哦!”

      姚笙还保持着弓身的姿势,指尖残留着细微的刺痛,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还在隐隐作痛。他茫然地抬起头,脖子上的吊坠冰冷地贴着皮肤。

      桥洞下空空荡荡。远处城市的灯光冷漠地亮着。

      刚才的一切——如潮的恶鬼、冲天的金光、还有那个神棍……真的发生过吗?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那道细微的血痕清晰可见。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胸前那枚古朴的吊坠上。

      暗金色的古钱币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光泽,中心那颗墨色小石,深邃得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孔洞。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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