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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留昆仑
昆仑,石台外,崖口边。微风小雪。
半懵半醒间,神棍感觉身边碎石在窸窣作响,这又是什么魑魅魍魉?他不觉嘴角微扬,索性不管不顾。一晃九十四载已过,这世间,他再无眷恋。或者说,他的眷恋,已不在这世间。
正怅然间,一股热流顺着他的额头流向眉捎。不对啊?明明是在下雪呢,哪里来的温热?
他猛的睁开眼,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烂草味混着尿骚直冲鼻孔。
“你这只笨鸡!敢在我脸上拉撒!”神棍肱骨用力撑起不是那么灵活的上半身,用手去拨弄那只从他额头跳到肚皮上的雪鸡。
那雪鸡咯咯叫了几声,跳跃着跑到崖右边的空地上,歪着头、挑衅般地看着挂着一脸鸡粪的神棍。
神棍气不打一处来,心念:我好歹是尊贵的三重莲瓣,你们老大山鬼王座的拜把子大哥,你这只蠢鸡敢损我仪表仪容,看我不收拾你。于是左手抓了一把雪,去擦净那满脸的污秽,右手去摸索自己的拐杖。
这一把抓了个空,一看,那根拐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下崖去,卡在离崖口不远的一块突出的怪石上。
“你以为我没办法了吗!”他愤愤的看着那只雪鸡,站起身抖落身上的薄雪,又去够身侧的石块,心想:要是千姿在就好了,必须让她教你怎么做一只合格的雪鸡。但转念又想,千姿那种大佬是不屑于跟雪鸡生气的,人家动辄就是命令虎豹、指挥豺狼,这只雪鸡在猛兽大军里,小卡拉米都算不上。他苦笑一下,打算用石块好好敲打一下这只不知好歹的家伙。石块丢出去,在崖边画了个不高不低的弧线,落在雪鸡身后的石头上,崩了两下,掉下崖去。石子在崖壁上东滚西跳,激起了几阵薄薄的雪雾,莞尔,终传来落底的声音。
那鸡扑腾了一下翅膀,像是被吓到了,但随后又朝神棍踱了两步,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像挑衅般回应他:我离近点,你再砸。
神棍心说,好啊,你等着。顺手又去抠地上的石块,他今天务必要让它涨涨记性。又想,要是自己的弹弓在就好了,当年也是凭一手好准头,立下赫赫战功……
他手刚触到地上的石块,猛然间又收了回来。怎么回事?这石头好像会动,他神经一紧,猛地弹到雪地上,老身子骨在关键时刻还是有基本的求生意识的。
神棍揉了揉眼睛,定睛再去看刚才手抓过的那一处,除了他在石头表层的留下的雪痕,并没有什么活物。他自嘲道: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石头嘛。于是悻悻地坐下。刚才这一下,十足把他吓了个胆颤心惊,老骨头一应激,虽然变得轻快了几分,但着实有些疲乏。
刚坐下,又觉不对,这屁股下面坐了个活物吗?只觉隔着厚重的棉裤,雪地下面有东西在缓缓蠕动,这下他彻底清醒了,这下面肯定不对劲,他心里一合计,要跑吗?之前那股慷慨赴死的劲头儿,早已被股下和指间的寒意涤除的了无踪迹。
“我可不能顶着鸡粪,邋里邋遢地死在个荒芜的山头。一会儿被陶恬还有一众山鬼后生看见,怪丢人的……”
那现在怎么办,是跑呢,还是拼一把?他爬上身后那一块大一点的山石,再次端详起刚坐过的那块地面。看起来还是稀松平常的碎石覆盖着薄雪,并没有什么异样。
奇了怪了。晃神之际,那只雪鸡咯咯叫了一长声,触电般地飞起来,惊魂未定的落在他身旁的大石上。
好哇,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他心想。
不对,这鸡都不怕石头砸,有什么会让它这般惊慌失措?难不成是跟他一样,察觉到了什么?他偏头,向雪鸡刚刚飞过来的那片雪地撇去。
目光所及之处,一样的薄雪覆盖着碎石,这儿到底有什么呢?他的脑子飞速运转,悉数着自己那个麻袋中记载的各类奇闻异兽,“有什么是在地下移动、而且擅长伪装……”
当然,记性不如以前,又缺麻袋在旁,即使曾经做过详细的记载,一时间也难以获得半点信息。
正思考着,他溘然发现,那块空地上多了什么东西。那是……自己刚遗落山下的那根拐棍!而且那根拐棍,似乎正以缓慢的速度,向他这边挪动。
他忽而明白了,这下面确有活物,但绝非意在取他性命。
他走下石台,徐徐向那根拐棍挪去。脚步将近时,俯身将其捡起。那只雪鸡跟在他身后,见他拾起棍子,忽感马上要大难临头,调头摇摆着跑向远处。
神棍嘲笑到:我以为你有多大胆子呢,逃命去吧!顺势摆出一副要去追赶的样子。那鸡边叫边逃,很快淡出视野。
看样子,这底下确有活物,它到底想要干什么?
正思索着,忽见拾起拐棍的地方,那些压痕正在缓缓起伏,像是小火煮起锅里未干的油水泡泡,正在错落翻滚地调整位置。神棍也不慌了,本就大限将至,只觉生死了无意趣,现在又能断定这东西并非索命而来,静静伫立在雪地上看着脚下那一团物什。
约莫过了三五分,那片雪地上徐徐映现出来一个模糊的图案,他拄着拐杖,围着图案,边走边看,这看起来,是一个“→”状的符号。那图案逐渐清晰,神棍笃定,这就是一个箭头符号,他循着箭头的方向看向所指之处,痴笑道:我这一生执着于诡闻异事,末了最后一程也要走的玄幻一点。
说罢,挪动步子,向着石台入口处走去。
洞口的山鬼后生见他走来,欲要上前搀扶,他朝那人微笑摆手,示意不用了。然后掏出手机,想要告诉陶恬让她别等自己,忙自己的事,却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了机,也就罢了。想来也是戏剧,自己年轻时走南闯北,从来也不需要手机,后来认识岳峰一众友人,开始接触互联网、□□,没想到到了老年,对手机又越发依赖了。真是世事难料,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背着那个大麻袋走一辈子,现在停在昆仑,孑然一身,也落个轻松通透。
正思索着,走进了洞。因为洞内无雪,地面上的箭头已经看不清晰,山鬼架设的灯光也越来越暗。他只能凭借手中幽幽的冷焰火勉强的在墙上和地面寻找凸起的箭头。他走过重新架设的石门、穿过破败不堪的山肠,来到“传信台”的最下面,抬头望去,洞外的日光混合着灯光已经在高高的头顶上变成了几处模糊的光晕,他记得当时寻箱小分队就是在这里经历山崩地裂、龙骨堙灭。箭头在这里也就完全消失。
“你手机是坏掉了吗?”
神棍听见嗔怪的声音传来,很熟悉,但话到嘴边,他还是不敢确认,因为距离上次相见,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语毕,肖芥子从石壁上缓缓下落,头顶的石蝗像是与她的脊柱合为了一体,在她站定后逐渐消褪。
神棍靠在石头上,将拐杖依在一旁,擦了擦满是霜雪的眼镜。
“害,小结子啊。”神棍如释重负,语气平缓,却又透着惊喜。
“我就说呢,还有谁能有这么大本事,操纵石蝗给我指路。”然后掏出手机,按了按开机键,又敲了敲屏幕,示意肖芥子手机已经没电了。
“你说你也是,你叫我一声我不就听见了吗,你整个石蝗,神神秘秘地,我得亏是见多识广,不然非得被你吓跑半条命。”神棍戴上擦净的眼镜,向肖芥子做了个捂住心脏的手势。
“棍哥我看你是真的上年纪了,我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叫你吗,一来外面有阳光我不好出去;二来外面有山鬼的人,我就这么张牙舞爪的出现在人家面前,还不得引发探山事故啊!”肖芥子抱臂而立,一脸嫌弃的看着神棍。
“嘿嘿,还是小结子想的周到。我好久没有做研究了,思考功能有点退化。”神棍挠挠头,咧着嘴向肖芥子赔笑。
“说正事,来昆仑干嘛,这么远。你跟小虫子是打算来昆仑建别墅啊?”神棍想起陈琮之前经常邀请他去他和肖芥子在各地的小屋度假,兀自以为肖芥子这回是来选址建新楼。
“来找你——。”肖芥子瞪他一眼,“你”字做了重读。
“找我干嘛?”神棍不解,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说找你干嘛,是谁昨天晚上发朋友圈说什么大限将至,还把微信名改成了‘失去朋友关爱的神棍’,我给你发私信你都没回呀,还以为你要寻短见,所以我连夜就赶来了。”读到神棍的新ID还在很努力的憋笑,然后眼神突然更凌厉的看向神棍。
“得亏你还开了朋友圈定位,要不然下个月我就该带着石蝗来给你收尸了呗。”她踱了踱脚下的石蝗,白了神棍一眼。
神棍想要解释什么,但心中一热,又把一堆要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我都九十四啦。活不活,死不死的。能有什么所谓。不像你呀,神仙小姐。”神棍目光空洞地看着脚下,喃喃回应着肖芥子。
“真的无所谓了吗?”肖芥子指了指洞顶,眨巴眨巴了眼睛,凑近神棍。
神棍循着她的手指,看向石台一侧的石壁。一生一世,一对璧人。一时百感交集,却也只能低头长叹一口气。
“这四十年,我一直在查‘那头’的情况,查到的东西,还是寥寥无几。养石头那些事叭,我也没有天分,倒是做了些梦,只是梦嘛,终归也不能把他俩带回来。我还想着我多活些年头儿,没准那天他俩带着孩子回来看我呢。这盼着盼着就九十多了,我想我是等不来了,也研究不动了。这些年也没音没信的,他俩应该过的挺好吧。”神棍双手扶住身后的石壁,挪了挪身子,仰头看着洞顶的方向。
“我这里有一些进展,虽然不确定最后会是怎么样,但我们可以试一试。”肖芥子喃喃道。
厚重镜片下,神棍的瞳孔闪过一丝短暂但明亮的光。他想起和佤族魔巴的那次对话,魔巴告诉说他想要的答案有一半在肖芥子那儿。
“真的吗!小结子!”他抓住肖芥子的双臂激动地问。
“我前段时间在‘底下’碰见一个人,他说你朋友或许回不来了,但没准儿我们能过去。”她也不知道底下的是不是该叫“人”,但这么向神棍解释,他也比较好理解。
“那我们要怎么过去?他说了吗?”神棍急忙追问。
“这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你自己去不了。我们要一起。”她慢慢地说,唯恐神棍漏掉一个字。然后指了指神棍,又指了指自己。
“需要我怎么做啊小结子?”神棍伸长了脖子。
“等会,你先听我说。你要明白,第一,我们只是试一试,这样不一定能成功。第二……”肖芥子,压低声音,有些怅然。
“第二是什么?只要可以一试,我都愿意!”他说这句话时突然想起江炼被献祭时他大呼的那句“让我去”,确实,这一程早该让他去,江炼这一生,温情又厚重,孤寂又单薄,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怨恨任何事,能代替他去大荒,神棍原意做任何牺牲。
“第二是,我们大概是回不来了。这是一趟单程的旅行。”
“行,我没问题。我这一生要结束也要结束在探寻秘境的路途中……”他想接着说下去,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的看向肖芥子。
“小虫子呢?怎么没见他。我们去了大荒,他怎么办?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别去了。”神棍连连摆手,示意肖芥子这段对话可以打住。
“他,也去。”肖芥子说的很慢,但字字他都听的清晰。
“你忘了,我们都被‘点了香’。我有石蝗护体,自然也没有什么太严重的症状。但他是一介凡人,我用石蝗也只是艰难为他续命。”肖芥子目光空洞,自顾低头,一只脚踱着地面。神棍注意到她的左鬓已经有了丝丝白发,看来神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没有办法了,地下的情况太复杂,我不敢贸然把他带下去;人石会那帮人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一个靠谱的也没有。所以我又去了魔巴那里,我不能看着陈琮就这么痴傻疯癫过去。”
“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神棍感慨。“你见到魔巴了吗?”
“没有。但是我见到了西古,他说魔巴之前和他交代过我会来,还给我留了东西。”
神棍恨不得竖起耳朵,唯恐漏掉一个字。
“是一封信,内容很短。大致就是他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也知晓这次去找他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他所有的答案只对我们‘这头’负责,让我不要再执着于世俗法则。”
神棍点头,他了解魔巴的行事风格,他虽然知之甚广,但仍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我一开始觉得他是在劝诫我尊重自然逻辑,不要再想逆天而为那种事。但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他为什么强调‘对这头负责’、为什么申明‘知晓’我和以前不一样。是因为他只能看见一半的我。”肖芥子顿了顿,他怕神棍跟不上。
“我记得,他说过答案有一半在你身上。”神棍边梳理,边回复。
“对。魔巴是很严谨的人。他说有一半在我身上,意思并非局限于‘另一半’在其他人、或其他处。而是只能在我身上看到一半,至于另一半,是因为我变了、或者他老早知道我会变,而他看不透这一半。”肖芥子尝试用通俗点的方式解释。
“你想说,魔巴可能在暗示,你成魇神之后,有一半的你是不受世俗法则所限的。这很合理,因为你的意识还是肖芥子,但你的躯体已经超脱了普通人,当然‘不要再执着于世俗法则’。”神棍回复到。
“对。对于魔巴而言,世界分两端。一端是我们这里,一端是那一头,中间是司岗里。那么在他的认知里,另一半他看不透的我,不属于这头、也不属于司岗里,所以他看不到。也就是说,从身份设定上,我的活动范围不仅仅在我们这头,我的思维也不应该被‘这头’的法则所限制。”
“可是之前我让小虫子问过你,你当时跟我讲你也去不了那头呀?”神棍问。
“按正常理解我们确实去不了大荒,因为我以往的认知里,我们的世界和大荒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维度,它们唯一的联系就是将来会有一天,大荒变成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变成大荒。但魔巴让我不要再执着世俗法则,其实是想告诉我:我们的世界和大荒或许并非两两对立、不可往来,它们更像是一个循环。”肖芥子一挥手,一串石蝗立即盘旋到神棍眼前,列队成了一个滚动循环的“∞”。
“既然是循环,就说明我们两个世界的调整转换不是一蹴而就,必然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或许要经历几代、几十代的人来人往、岁月更替。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两个世界的转换,现在、此时此刻就在发生,只是速度快慢以及程度几何我们无法感知,这种变化也远没到质变的时候。”肖芥子补充道,随即拨弄食指,控制着石蝗的转动节奏。
“所以大荒和我们的世界一直都有联系,转换的过程也一直在进行。如果我们跟随正确的“转换流”进入大荒,无非是加快了我们作为‘个体’进化或者转变成‘大荒属性’的进程。这本就符合两个世界循环交互的属性,客观上不存在障碍和阻力。”神棍盯着转动的石蝗,脑沟中突然崩裂出一串火花。
“哟,博学的神棍又回来啦?”肖芥子一边点头一边打趣道。
“你是魇神就不用说了,我这么大把年纪也无所谓了,但怎么才能判断小虫子能否活着历经这个‘转变属性’的过程?”神棍转动眼珠,试图从刚才的推演过程中找到答案。
“第一,对于陈琮而言,我现在只能相信进入大荒后,点香对他的影响能消退;第二,这两个世界循环往复、互为始终 ,说明至少在设定上那头断然不是炼狱;第三,我记得你说过大荒没有时间,自然也不会有时光流逝。如此看来,那头是没有生老病死的。”
“那只是我的猜测,小结子。我知道陈琮现在的情况,但我们或许有别的办法……”神棍回复道。
“没有了。这是唯一的办法,或者,即使有其他的办法,我也等不及了。”肖芥子打断神棍。
神棍没有说话。是啊,纵有万种途径、千般方法,他又何尝能等得及呢?
肖芥子权当神棍同意了。
“那五天之后,我们还在这里见。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估计你也有要交代的吧,毕竟你现在可是山鬼的高层咯~”肖芥子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郑重的和神棍对视一眼。
“好。”神棍只觉一阵怅然。抬头看她,点了点头。随后伸手去摸索他那根拐杖,冷焰火光亮不足,他一时也看不清。
“这呢!”肖芥子含着笑,右手做了个托举的姿势,神棍的拐杖被石蝗呈到他手边。顺势,地面又是一阵蠕动,神棍看着肖芥子脚下的石蝗层层叠起,举起她朝向洞壁的暗黑处行进。
神棍握住拐杖,沿着原路摸索着走向洞口。
“你可把自己照顾好了,我没法拖着死人去大荒……”身后传来肖芥子打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萦绕在他耳边,又消弭在他脚畔。
神棍抬头看了看石壁上的江炼和千姿,眼中有萤光闪烁。“你们俩也不捎个信儿,我这把老骨头这趟要是折腾坏了,下去见面,你们要给我买十个全家桶。”念罢又笑,他俩在大荒呢,说不定也已成了仙,自己要是死了可真是见不着了。
马上到洞口了,神棍步伐轻快了许多。谁说不是呢,他这一生总在为各种谜团奔走,对朋友他坦诚相待,对真相他刨根问底。他何尝不是个执着且纯粹的人呢,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失去朋友的关爱,怎么会被命运所辜负,又怎么可以在遍山皑皑中孤独终老?
想到这里,他对着陶恬喊到:“小妹,疾行车上有没有苹果充电器?”
……
这头肖芥子正在温泉中休憩。从西北赶到西南,还是挺累的。他打开朋友圈,映入眼帘的头条是神棍坐在山地疾行车里和陶恬的自拍,他带着黑色的护目镜,龇牙咧嘴。配的文案是“老友相见,惊喜无限。”
肖芥子莞尔一笑。默默给他点了个小红心。突然,微信弹出消息,是神棍拉了群,群里还有陈琮,群名叫“天荒地老三人行”。
陈琮这头也看见了消息,他拍了拍神棍头像,看了看聊天界面的“拍一拍”提示,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他把昵称换成了“永远沐浴在朋友关爱中的棍”。
……………………
这五天,神棍没有闲着。
他花了三天时间把自己在山鬼这头的工作彻底变成了“虚职”。他想,这全国各地可都是千姿走之前一手经营起来的产业,可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和突然离开砸了锅。
虽然有很多新面孔、新掌事他都没见过,但他还是和各地各山的主要负责人一一通了电话。千姿走的时候没有给他安排特别重要的分工,但是这些年王座空悬、掌门离任,原来那几位颇有掌事权的老前辈也相继离世,他作为为数不多的山鬼高层,不得不承担起一些日常维系工作。虽然累,但也不好推辞,毕竟自己很多研究仰仗各地的山鬼分部支持。而且自己作为千姿一手提拔的三重莲瓣,也没有理由临阵缩头。趁着三天时间,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交接的都交接了。
打完电话,若释重负。悉数一遍,山鬼的体制管理、产业运作、发展规划都还正常,不得不佩服千姿和孟劲松打的底子真好,离了领导核心,这套机体也能自在流畅地继续运行……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来,孟助理前几年也过世了,他是在昆仑听陶恬说的。
神棍不觉有些惆怅。他跟孟劲松交情不深,甚至早些时候还觉得孟劲松对江炼太苛刻,私底下也对他有些抵触。但随着后来共事,他逐渐理解甚至佩服起这个人……想来也是很多年没见了,甚至作为朋友、同事,人家过世他都还不知道。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怎么渡过,他心中也有了主意。
“滴滴…”神棍刚走出车站的大门,迎面来了辆黑色的越野车,车上跑下来一个看起来很精干的中年男人。
“神先生,我们负责人通知我来接您。”说罢过来搀扶神棍,接过他的背包。
“你长的…真是帅气得很!”神棍笑呵呵的扶住车门,跨步入车。他本来想说:你长的真是和孟助理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想想旧伤新愁的,还是别提了。
那男人腼腆一笑,紧跟着坐上了驾驶位。神棍闭上眼准备稍作休息,却发现他并没有启动车辆,而是矮身在手套箱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他递给神棍一个布袋。神棍一摸,里面是一副画轴。
“神先生,这是家父生前留下的。我们小辈看见他平常很爱惜这幅画,还塑封了。当时就没舍得烧,结合画上的内容,我觉得还是给您保管比较合适。”神棍嘴角抽动了一下,双手接过,点了点头。这幅画,几经易手,最终又到了他这里,真是时也命也。他小心给画轴裹上塑料袋,放进背包里。
车子从城市疾驰而出,然后在国道上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僻静的城乡结合部,一脚轻刹,车子停在了一处破败的陵园旁边。
“神先生,咱们到了。家父临终前交代,务必要给他找一方正朝西北的陵位,我们跑遍周边好几个县市,最后也就在这找到一个符合他要求的。就是破了点……”
神棍点点头,没等他来拉车门,一手提着背包,下了车。他走到陵园门口,一眼看见那个朝着西北的新坟,说是新坟,只是因为这个陵园太破败了。
他向赶来扶他的小伙摆了摆手,示意他在门口等着就行。然后他一手提包一手拄拐,慢慢向那座新坟挪去。
神棍把背包放在身侧,用袖口擦拭了那墓碑,怕没擦干净,对着那黑白照片,又用指腹刮擦了几下方才作罢。
做完这些,他打开背包,从内兜掏出一小瓶散白。转过身,背依坟冢,右手扶着碑身,左手擒执着酒瓶,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都浇在碑身前面的地上。浇罢,他用酒瓶在碑侧磕了一下,目光随即转向西北的天空,喃喃道:孟助理,有没有需要我带的话儿?有的话,你吱声啊……
五天后,昆仑山腹。
神棍在洞口告别陶恬:“小妹,就到这里吧。不用送了。”他笑笑,拍拍陶恬的肩膀。
陶恬抿抿嘴,从背上卸下山鬼箩筐。抬头看向他,指了指入口左侧石壁上的一条裂缝:神先生,这个备用箩筐,我放在石龛里了,里面还有一把信号枪。你忙完了,出来时给我个信号,下面人我都安排好了。”她也不知道神棍出来时还能不能看见自己,她只知道苍茫昆仑是她的来路与归程。
神棍点点头,那镜片在高山上反光,陶恬也看不清他的眼。就见他挥了挥手,随即兀自转身进了山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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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鱼总的世界里看过了太多结局和终章,沉溺万千玄幻的同时,总觉在不停地结识新朋、送别老友。每每想起姿姐和炼小哥,却总感如鲠在喉。棍叔是个执着的人,执着于诡闻异事、执着于秘境旖旎,更执着于毕生相遇相知的那些憾事与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