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魂簿

　　墨北暝是被一股混合着陈年脂粉、铁锈血腥和……嗯，大概是过期点心的诡异甜香给熏醒的。

　　他眼皮都没完全掀开，鼻子先抽了抽，精准地报了个成分：“嚯！上好的老铜绿，民国初年水粉铺子倒闭清仓的味儿，外加至少十年份的怨念陈酿？这‘新地图’空气净化系统不行啊，差评！回头得给个五星分期付款——分一百期付！”

　　他慢悠悠坐起身，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一条阴森得能拍鬼片的民国风走廊中央。青砖地冰凉硌屁股，两侧剥落的墙皮像老人斑，尽头一扇对开的雕花大门虚掩着，透出点昏黄摇曳、一看就不太正经的光。

　　“啧，这装修风格，走的是‘厉鬼怀旧风’？”墨北暝拍拍屁股站起来，动作潇洒得像刚下戏台的名角儿，丝毫不见慌乱。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掸了掸身上那件印着“我命由我不由天，除非甲方改需求”的限量版程序员T恤，“行吧，甲方爸爸够狠，直接把我扔进沉浸式恐怖游戏了？加班费得按灵魂币结算吧？”

　　话音刚落，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低头一看，一张泛黄卷边、浸着大片可疑褐色污渍的土纸考卷，被他踩了个正着。卷首姓名栏，三个墨迹淋漓、仿佛刚写好的大字正冲他“微笑”：
　　“墨北暝”

　　“哟，还带签到的？服务挺周到。”他蹲下身，两根修长的手指嫌弃地捏起考卷一角，抖了抖，像在鉴定一张□□，“《论缠足之弊与放足之益》？这题目够复古啊，搁这儿考历史呢？”他扫了一眼题目下方大片被疯狂划掉的墨迹，摇头晃脑地评价，“这位同学，心理素质不行啊，答题要像我，泰山崩于前而……嗯？等等，这墨迹会动？”他眯起眼，看着那“墨北暝”三个字如同活物般微微扭曲了一下，“有意思，自带动态防伪？高级！”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啦…嘶啦…”声，像有人在慢条斯理地撕裹脚布。

　　墨北暝耳朵一动，没回头，反而从裤兜里慢悠悠摸出三枚磨得油光水亮的乾隆通宝。手腕一抖，铜钱叮当作响，在空中划过几道流畅的弧线，稳稳落在掌心。他低头瞅着铜钱的排布，嘴里念念有词：“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坎为水，陷也，凶位临身，主阴邪缠绕，束缚难解，还是个女的？怨气值……嚯，爆表啊！这单生意不好做。”

　　就在这时——

　　“吱呀——！！！”

　　尽头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猛地洞开！昏黄的光线暴涨！一个巨大的、面容模糊的石膏半身像矗立在门内，空洞的眼窝里，正缓缓淌下两行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泪”！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却带着诡异韵律感的声音，如同坏掉的留声机唱片，直接在他脑子里炸开：

　　「戌时三刻，梆声碎——」
　　“诸君且看：礼堂高悬褪色万国旗，石膏像眼眶淌着朱砂泪。”
　　“今宵诸生需代校长批改缠足考卷——”
　　“蓝布衫是活路…”
　　“白绫袜是死路。”
　　“魂灯将熄，归墟门开。以恐惧为舟，渡无间之海。永夜女校，开课！”

　　“哇哦！这特效，这氛围，这配音！”墨北暝非但没被吓住，反而像看了一场沉浸式话剧般鼓起掌来，“台词功底不错，就是这‘蓝布衫活，白绫袜死’……啧，服装指导有点刻板印象了哈？还有，开场就搞批卷子？有没有点娱乐精神？差评！”

　　他话音未落，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储物柜门炸开！一条浸满黑褐色污迹、散发着浓烈腐臭的白色长绫，如同索命的毒蛇，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刺他后心！

　　“哎呦喂！说动手就动手？不讲武德啊大姐！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墨北暝嘴上吐槽，身体却快如鬼魅！他没有惊慌失措地逃跑，反而像是踩准了戏曲鼓点，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凌空旋身，衣袂翻飞间，险之又险地与那索命白绫擦肩而过！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唱武生时才有的利落劲儿。

　　白绫一击落空，在空中诡异一折，再次扑来！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

　　“没完了是吧？行，那就看看你这‘货’成色如何！”墨北暝眼神一凛，脸上的戏谑瞬间收拢，只剩下冰水般的冷静。他指尖一弹，一枚铜钱“嗖”地射出，精准地打在白绫中段！铜钱发出“嗡”的一声轻鸣，附着的微弱阳气让白绫攻势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一股浩瀚冰冷的信息洪流，如同高压水枪般，粗暴地灌入他的脑海！

　　“检测到新玩家：墨北暝。”
　　“精神阈值稳定…意志评级：戏谑冰核。”
　　“核心特质分析：极致冷静（伪装于幽默之下）、超群智商、洞察入微、生存本能卓越…精通玄学推演（算命）、戏曲身法（唱念做打）…具备‘商人’本质：评估价值、寻求交易、掌控局面…”
　　“追溯深层烙印：戏曲世家血脉、玄门野路子传承、幼失至亲、独自求生练就的‘万物皆可交易’本能…”
　　“正在生成专属天赋技能…”

　　剧烈的头痛让墨北暝眼前发黑，无数画面碎片闪过：爷爷严厉的唱腔、冰冷的练功房、泛黄的《易经》残页、独自在街头摆摊忽悠人“看相”的少年时光、在代码海洋里构筑逻辑堡垒的青年时代、无数次用话术和小聪明换取生存资源的冰冷记忆…… 这些经历如同被打散的拼图，在系统的伟力下重新组合、锻造！一个清晰的“商人”本质被提炼出来！

　　剧痛中，他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狂气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哈！专属技能？这才像话！甲方爸爸终于给启动资金了？开张！必须开张！”

　　下一秒，冰冷的提示音在他意识深处铿锵响起，带着一种古老当铺开张的、算盘珠碰撞般的回响：

　　“天赋技能生成完毕！”
　　“技能一：【牵丝戏·掌中傀】 (Lv.1)”
　　“心念为轴，玄炁为弦！洞察目标‘命线’轨迹，短暂预判其行动轨迹，并以玄妙韵律（戏曲身法）引导自身或微小目标（如铜钱、符纸）进行极致闪避或干扰。效果强度/持续时间受精神力、玄学修为及目标‘命格’强度制约。（当前：微弱预判，单体，极短时效）”
　　“——舞台之上，我即提线人！傀儡丝线，尽在掌中！”
　　“技能二：【幽冥当·魂契】 (Lv.1) ”
　　“开张幽冥，典当无常！可窥见目标（生灵/灵体）灵魂深处的‘价值’——执念、恐惧、欲望、记忆碎片甚至灵魂本源！评估其价值后，可尝试订立‘魂契’进行交易！以汝之所有（服务、物品、信息、甚至部分灵魂力量），换吾之所予（力量、知识、情报、停战、乃至……暂时掌控权！）。契约强制力与代价判定受双方意志、价值评估精确度及天地规则限制。（当前：仅可窥见强烈执念/恐惧，尝试订立基础、强制力微弱的契约）”
　　“——灵魂当铺，童叟无欺！汝之魂魄，价值几何？”
　　“灵魂商人·墨北暝，你的当铺，开张了！”

　　信息涌入结束的刹那，那条被铜钱短暂干扰的白绫已然再次扑到面前！腐臭的气息几乎喷到脸上！

　　“掌中傀！牵丝！”墨北暝眼中精光爆射！在技能觉醒的瞬间，他“看”到了！那白绫扑击的轨迹上，清晰地浮现出几根极其细微、不断颤动的灰色“丝线”！那是它的“命线”！轨迹清晰得如同慢镜头！更关键的是，透过【幽冥当·魂契】的能力，他瞬间“感知”到附着在白绫上那狂暴怨念的核心——一股被强行扭曲、禁锢、对“自由”和“复仇”近乎燃烧的渴望！以及……对那流淌血泪的石膏像刻骨铭心的恨意！

　　“给我——偏！”他低喝一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如同戏台上“卧鱼”般的柔韧角度，硬生生从白绫致命的缠绕中滑了出去！同时，他眼中仿佛亮起两盏幽绿的鬼火，那是【幽冥当·魂契】发动的标志！他不再废话，声音陡然变得低沉、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灵魂深处的韵律和不容置疑的交易口吻：

　　“缠足之痛，禁锢之苦，冤屈之恨！” 他每说一个词，那白绫的攻势就明显一滞！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伤口！“我看到了！你的‘价值’！你的‘筹码’！”他张开手掌，掌心仿佛浮现出一个虚幻的、古老的青铜天平虚影，“交易！”

　　“给我停！”他厉声喝道，如同当铺掌柜拍下定音锤，“以此为契：”
　　“我，墨北暝，承诺：必将砸碎那禁锢你、折磨你、象征一切痛苦的石膏像！（代价：我的行动）”
　　“你，缚足之灵，需支付：此刻停手！并在我批阅考卷期间，为我阻挡其他‘同学’的‘请教’！（标的：你的力量与服从）”
　　“契约成立，天地为证！”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规则之力瞬间降临！那疯狂舞动的白绫，在空中猛地僵住！一股极其混乱、充满不甘却又被契约之力强行束缚的“意念”波动传来！它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墨北暝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细汗。订立契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反噬力冲击着他的精神，如同强行按住一头狂暴的野兽！但他眼神冰冷而坚定，掌心的虚幻天平微微倾斜，代表“交易成立”！

　　挣扎只持续了短短两秒。最终，那饱含怨念的白绫仿佛认命般，发出一声不甘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哀鸣，缓缓垂落在地，不再动弹。它像一条死去的蛇，盘踞在储物柜前，散发着冰冷而驯服的怨气。

　　成了！

　　墨北暝长长吐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脸上瞬间又挂起了那副招牌式的戏谑笑容，对着那“安静”下来的白绫拱了拱手：“承惠承惠！大姐您先歇着，看场子的活儿就拜托了！回头石膏像碎了，第一个通知您！”

　　他不再耽搁，脚下步伐如同穿花蝴蝶，踩着戏曲鼓点“急急风”的节奏，几个闪身就冲到了那扇流淌着昏黄光线的礼堂大门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安静”的白绫，又看了看满走廊阴森的储物柜，最后目光落在那张被自己踩过、名字还在蠕动的考卷上，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批卷子？行啊。”他低声自语，眼神却冷静得像在评估一件绝世古董的价值，“不过，这永夜女校的‘校长’之位……还有这些‘同学’的‘灵魂债务’……是不是也该重新算算了？”

　　归墟的戏台，灯光已亮。而这位唱念做打样样精通、算命看相信手拈来、如今更开了家“幽冥当铺”的“灵魂商人”，带着他新鲜出炉的“牵丝戏”和“魂契”，正式登台亮相。第一单生意，就是跟一条索命白绫签了份“保安合同”。

　　他一步踏入那血泪流淌、考卷堆积如山的恐怖礼堂，T恤上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甲方爸爸，”他对着空荡荡的、只有血泪滴答声的礼堂朗声道，“您的‘需求’——批卷子，我接了！不过，这‘项目预算’……咱们得好好谈谈！”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尊流淌着朱砂泪的巨大石膏像，眼神幽深，如同在打量一件……价值连城的抵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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