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人生

　　“TMD，这破小孩，一天天闹腾，要不是能卖两个子儿，我TM早恁死他了！”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粗鲁地拽着男孩的头发，不顾死活地拖着他走。
　　男孩年龄不大，路都走不稳当，头发却及肩长，浑身脏兮兮的，嘴里嘀嘀咕咕，像感受不到疼，被拖拽着向前也毫不在乎。
　　“耀哥，您轻点儿，别给他真恁死了，毕竟好不容易搞到手……”一个女人陪着笑脸，搓着手说。
　　“老子干事要你说？死婆娘滚远点。你那点子善心怎么没用在你自己儿子身上？我看你扒开他肚子卖器官的时候也没这么心疼！”被称作“耀哥”的男人把手里的男孩往前面一甩，冷冷睨着女人。
　　女人半天没说出话，嘴皮子一翻：“耀哥，我也只是想卖个好价钱……”
　　“WCNM，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就是把你那点子愧疚按他身上了，你也是个孬货。”耀哥冷嘲出声，一脚踹在男孩身上，像是故意把女人的不堪放在脚下碾碎。“TMD，上次联系的买家在江南，你非要从北边偷！老子差点就和你一起被逮住了！”耀哥不耐烦地把男孩从地上拖起来，拽着他的胳膊下山坡。一个没拽住，男孩就咕噜咕噜滚下去了，“艹，MD！别栽死了！”耀哥找准角度滑下坡。女人也匆匆忙忙地追，但一不小心滚了下去。
　　男孩命大，没撞到什么东西，就是擦破了很多地方，看起来十分可怖。女人运气就差了许多，脑袋撞到石头上，血像不要钱似的外涌。
　　耀哥一时头大：“MD，你急什么！这下好了，你TM要交代在这了！”
　　女人却笑了笑，说：“耀哥，你别管我了，把他交给那户不错的买家之后，你洗手别干了吧，良心不安呐。这次，大概是命吧……从我亲手‘卖’儿子开始……”
　　她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说：“也是，我的良心被狗吃了。但是我的血居然是热的……多肮脏的红……”她最后看了眼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的男孩，笑了笑，像是解脱般闭上双眼。
　　“真是孬货！”耀哥难得听完女人的话，烦躁地点了根烟抽。他是恶人，但到底也被划为“人”，他把烟叼在嘴里，掏出随身备的简易铁锹随便挖了个坑埋了女人，走时什么也没留下 ，连碑都没有。多可笑，这么简单的死去。她能听见吗，黄泉的冤魂哀鸣。
　　之后的路上，耀哥没再那么粗鲁地对待男孩。他也不在意男孩，只是“阿猫阿狗”的唤他。可他也确实不想再干这一行了，虽然他知道，一旦罪恶生根发芽，那便是因果了。女人死时的样子深深印在他脑海，即使他手上也多多少少掺了人血……
　　在江南，耀哥还是被迷了眼的。和他生活的小山村不一样，这里的女人又柔又美，男人也是儒雅的多，即使是农人，也和小山村的农人不太一样。
　　“叩叩叩”
　　“谁呀？”一个女声隔着门传来。
　　“你从北边买的‘一炷香’我给你带来了。好货，‘嫩藕儿’似的，包你在贡台上‘站的起’，我的货您放心嘞！”耀哥应声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长相温柔的女人笑着迎他进门。“哎呀，快进来喏。”女人叫着自家男人出来，“耀世，快来呀！”随即关上大门。
　　女人看着耀哥怀里的男孩，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脸。
　　“芹芽？”男人叫着女人的名字从房里出来。
　　“耀世，你瞧，好漂亮的男娃娃！”女人想牵男孩的手，耀哥却一把将男孩拢进怀里。
　　女人尴尬地把手收回来，说：“哦对对对，马上给你拿钱。小孩没什么问题吧？”
　　“包您满意的。”耀哥眉头一松，把男孩推到夫妻面前。夫妻看了看男孩，又问了男孩几个问题，男孩也都慢吞吞回答了，声音稚嫩。
　　女人的丈夫耀世也很满意，二话不说的回房拿钱。
　　耀哥拿了钱，转身走了，刚到门口又转过身，犹犹豫豫半天，才说：“我……可以最后一次抱抱他吗？”他们同意了，耀哥走回去，蹲下，紧紧抱住男孩，然后松开，转身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了。
　　“一年半，从北边走到江南……现在他也刚三岁半里……”耀哥呢喃着，江南的天气湿润，此时下起了的小雨倒像送别。他竟对男孩生出感情，有些舍不得。刚刚他匆匆出来，连钱也没点清，算了，反正他要金盆洗手了。不知为何，他觉得哪怕真少给了钱，他也没有勇气再回去，他怕，怕看到男孩那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盯着他瞧。
　　耀哥的身影消失在江南的烟雨里。
　　夫妻俩把男孩带进屋里躲雨。
　　“啊，耀世，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芹芽说。
　　“茭白吧。你看，他来时正是收茭白的还季节。”耀世搂着芹芽的肩膀，摸着男孩的头。
　　“嗯……乌茭白……好听！”芹芽笑着说。
　　“小家伙，你以后就叫‘乌茭白’好不好？我是妈妈，叫‘苏芹芽’。这是爸爸，叫‘乌耀世’。记住了吗？”芹芽高兴地弯腰捧着男孩的脸，指指自己又指指身旁的男人。
　　男孩顿了一下，点点头，说：“嗯，我是乌茭白，你是妈妈苏芹芽，他是爸爸乌耀世。”
　　从男孩点头的那一刻起，他仿佛忘掉了自己。
　　也是，三岁半的男孩能记住多少呢……
　　“啊，好乖啊我们茭白。”芹芽没忍住，亲了亲乌茭白的额头。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为房子里添上一层金光，是多么的祥和，却照不进乌茭白的心底。
　　他们买孩子是因为缺失的生育能力。在那个时候，偷孩子卖并不少见，所以他们心安理得的贩卖小孩的人生，心安理得的接管小孩的人生。
　　所有人都像恶魔，贩卖人生，却没人过问孩子的想法。
　　当年龄变成筹码，人生变成物件，自由变成锁链，沉默里蔓延着孩子的恐惧与恨意，他们中或许有会因爱而放弃报复，也有记一辈子却无路可走。
　　当人生能被贩卖，他们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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