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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大修)
“鸡蛋糕!香甜松软、老少皆宜的鸡蛋糕喽!”
洛清夷置身永安镇唯一的中心街边,大声吆喝着刚出炉的鸡蛋糕。
韩奕放好长条凳,再将宽木板搭到两条凳子上,简陋的摊子便支好了。
洛清夷将盛着鸡蛋糕的托盘摆上,拿起一块掰开,一半塞到韩奕嘴里,一半塞进自己口中。
她嚼着蛋糕,含糊不清道:“这一纸身籍虽花了咱们半数积蓄,却也值得。从今往后,我便再也不是黑户了。回头咱们去往更大的州府,我会赚更多的钱,往后你成婚生子也包我身上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韩奕腼腆而笑,健康的小麦肤色爬上一抹红晕。
刚穿到这异世时,洛清夷从一个五岁女娃的身体里醒来,孤零零趴在一处河滩上,没有家人,没有记忆。
她还以为是自己变成鬼附身了人家小孩儿,直到看到韩奕。他穿着粗布袄裤,脚踩草编鞋,叽里咕噜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这才意识到是穿越了。
两个孤苦无依的小孩自此相依为命,历经五年时间,总算在永安镇赁了两间厢房,有了自己的摊位和相对不错的收入。
今天是洛清夷的大日子,她花了半数积蓄贿赂县衙捕快,终于拿到身籍,从一个“黑户”变成了大瀚朝的“合法公民”。
坐在板凳上,她的目光不断投向西边。
果然,没过多久,路的尽头出现一行近二十人,领头那人身披毛领大氅,气宇轩昂。
上次她为拉投资开店,拼命追着推销,这才被洛千霆认出,得知自己竟是大瀚第一商贾遗失多年的长女。
洛千霆不止是大瀚首富,还是当今皇帝亲封的恭王,是除二百多年前那几位开国元勋外,首位异姓王爵。
洛清夷当时都感动哭了,以为“落魄孤儿变身豪门千金”的爽文剧本终于轮到她了。
谁料刚回家,她就遭遇贼人掳劫,险些一命呜呼。
之后她才从老嬷嬷口中得知,洛千霆这渣男在她生母尸骨未寒之际就火速娶了继母,转头又与皇帝订下娃娃亲,把她许给了皇室。
直到韩奕被渣爹赶走,她终于明白,原来渣爹接她回家不过是为保家族富贵。而绑架一事大抵是继母的手笔,担心她会分走家产。
豪门千金梦醒,所以再次置身于自己的小摊前,洛清夷决定不再上前推销,任由“首富爹”就这么擦身而过。
这是镇上贯穿南北城门唯一的石板路,是商贾们为方便运输而修,路两旁有许多摊贩。只要她不吭声,他们一定不会留意到她。
她就跟韩奕继续过这清苦的小日子,凭借前世的知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等等……
为何是“再次”?!
洛清夷忽而警铃大作,就见即将错过的洛千霆一行突然回头,朝她露出邪恶的笑容,跟在他身后侍卫也在这一时刻齐刷刷拔刀,呈扇形将她包围。
洛千霆步步逼近,气势迫人:“乖宝儿,你不想认爹爹了吗?爹爹好伤心啊!”
“我不是你女儿!”
“你是洛清夷,是我洛千霆的女儿!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不是!”
洛清夷猛地惊醒,胸脯剧烈起伏,喘气粗重。
“姑娘!”雁鸣疾步而至,关切地问:“姑娘怎么了?”
洛清夷彻底回神,原来是在做梦。
真扯啊!梦里一点逻辑都没有。倘若真能重来一次,她怎么可能还在那小摊子跟前等着他经过?早就撒丫子跑个没影儿了!
“没事,做噩梦了。”
洛清夷捏捏眉心,平复思绪问:“什么时辰了?”
雁鸣看了眼西洋钟:“三点十分。姑娘只歇了一刻多钟,不妨再多睡会儿。宴会五点才开始,我会盯着时辰。”
“不睡了。”洛清夷起身来到书案前,“把宾客名单拿来,我再捋一遍。”
她没有回到永安镇,该发生的一切都已发生,韩奕也被洛千霆赶走,独自从军去摸爬滚打了。
她在外流浪那五年,渣爹对外宣称是养在乡下庄子上了;继母加害险些殒命,亦被他遮掩成一场普通的“绑架”。
这七年间,渣爹带着补偿的姿态对她极尽宠溺,金石玉器眼都不眨地买给她,她在外惹祸生事,洛府也会出面为她平息。
人人都说,洛千霆把她这个宝贝女儿宠上了天。
唯有她自己知晓,倘若她听话顺从,大家便和和美美;若她胆敢拒绝联姻,那她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就都将被立即收回。
但她并非原本的“洛清夷”,自然也不会心甘情愿成为父亲娇养在笼中的雀鸟,只能被迫接受身为棋子的命运。
好消息是这里与前世不同,大瀚朝虽仍处于封建时代,却男女平等,男女都能读书、做生意,亦或入仕为官。继母便是工部屯田清吏司郎,正五品官。
洛清夷来自科技发达时代,又经过信息爆炸的洗礼,她的人生和未来,定是要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火药,战争还靠冷兵器。但据她观察,大瀚正处在封建时代末期,士农工商的阶级等级已然不复存在。从商贾的社会地位和重要性来看,资本主义社会初具雏形。
如今,多处煤矿资源已开始开采,但开采能力较低,加之受限于运输力弱,所以并不普及。
洛家是皇商,煤铁盐田等皇权严格管控的产业,大多都由洛家在打理。
这对洛清夷来说可谓近水楼台。
得益于前世做过纺织女工的经验,她成功制造出蒸汽织布机,背着渣爹以“番邦商人华夏”的身份,在洛家所管的煤矿附近建起纺织厂,取名华锦纺织。
经过六年时间的发展,华锦纺织已扩建到六间厂。大瀚三间,西蜀、南诏各一间,西越的第六厂正在建。
“华夏”另有一重要产业,名唤天宫造物,外面简称“天工阁”。她制造出的缝纫机、滚珠轴承、打火机、钢笔等,都借天工阁之手,在这个世界问世。
回到洛家这七年,她不曾有过一刻懈怠,主要是时间不等人。
大瀚朝男女十六岁便是合法成婚年龄,她今年已有十七,再不抓紧夺权,只怕就要去履行婚约了。
今日这场宴会,她于三月前便开始筹备,若能顺利笼络各州府的望族豪绅,建立深度合作,就算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商业势力。
待熟练掌握橡胶、石油两大资源后,她便有实力跟洛千霆叫板了,洛家产业早晚也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
正值四月盛春,暮色初临,凌霄阁开始迎客。
这里如今是京都城最大、最豪华的瓦舍,整个大瀚乃至异域番邦的顶尖伶人艺者都聚集在此。凌霄阁之主更号称京都第一美人,传言曾有纨绔豪掷千金,只为能看她一舞。
两名妇人在交谈中走向凌霄阁大门。
“这位华老板可真是财力雄厚,竟能包下此等销金窟来举办宴请。幸而辗转托上了洛家千金,否则这请柬怕是拿不到呢!”
“听闻那位洛清夷流连风月,只会奢靡享乐,又怎会与华老板交好?”
“正是因为她成日都混迹在这凌霄阁,与那些番邦异族人呆久了,会说好几种番邦话呢。华老板是番邦人,能与她交好也不奇怪。而且华老板对大瀚水土不服,代为打理生意的管事又是个黑皮卷发的鬼奴,洛清夷会番邦话,自是占便宜了。”
二人来到大门前,将请柬交给门口迎客侍女,迈步进楼。
门内两侧各有一尊一人高的迎客铜鹤,高楼正中心挑空之处,十几米高的金色连枝灯架自上而下,在每层伸出数十个枝丫,托着新式的水火灯,将整座楼内照得金碧辉煌。
然而此等奢华之所,却被一名年轻姑娘夺去大半光彩。
那位姑娘正值碧玉芳华之龄,身量高挑,一袭青蓝色苏锦长裙,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
但最夺人目光的是那一身装扮。
头上斜簪的孔雀翎金钗,只取公孔雀尾羽的蓝绿色翎眼,以金丝编织排列成扇形,钗身正中镶有一颗硕大通透的蓝色宝石,光华闪耀。
她手中所持羽扇同是孔雀翎所制,以墨玉雕成竹节型扇柄,柄端正反两面各嵌有一颗比拇指还大的雪白珍珠。
“好贵气的姑娘!这是哪家千金?”
“如此张扬之人,可不正是洛清夷!”
洛清夷轻摇羽扇,满面含笑回应着声声寒暄:“姐姐可真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与华老板有过几面之缘,今日受邀来凑个热闹罢了。哪比得过姐姐你,年纪轻轻便已是当家女君。来来来,我为你引荐一下。”
她将人引至一身着华服的年轻妇人旁,介绍道:“这位是郁厂长,华锦纺织如今可是她当家呢!”
安排完会面,转身又是一位。
“在下做首饰生意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这等耀目的宝石,洛大姑娘晃得在下都挪不开眼了!”
“掌柜有眼光!这可是天工阁的新鲜玩意,名唤钻石,据说是这世上最坚硬的宝石呢!”
洛清夷言笑晏晏,指尖划过满钻的流苏耳坠,“外邦时下都将这宝石送与心爱之人,说只有这等恒久之物才能铭记永恒的爱意。我钗子上这颗蓝宝石也是呢!掌柜若有兴趣,今日天工阁的芮大掌柜也来了。喏,那位就是!”
洛清夷应对得疲累,将两名心腹推到人前,去后花园缓口气。
凌霄阁不单单是从外面看上去这一座楼,楼后还有数排房屋,说书、唱戏、杂技、戏法等各有分区。再后是偌大的花园,有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一池春水上架着汉白玉石为栏的曲桥,池中锦鲤正悠闲摆尾。
她踏上曲桥,偶然听到一妇人与同伴交谈:“所以呀,若能在洛大姑娘跟前混个熟脸,让她帮你搭个话,你这事儿也许就成了。”
身为洛家千金,想找她帮忙搭关系的很多,但这其中大半都是想找她搭“华夏”的。
自己的产业,她当然乐见其成,久而久之,还得了个豪爽仗义的名声。
然而那妇人话音才落,站在桥上赏景的一双男女,其中男子忽而冷笑出声:“这京都城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堂堂商贾世家的千金长女,竟自甘堕落做了掮客。”
那妇人投去不悦的目光,语气不善:“看来公子府上不用掮客。”
男子虚虚抬手,算是行了礼:“家父礼部右侍郎,月前方才调任京都,夫人大抵是不识的。但宜州孙家,夫人或许有所耳闻。”
他又微抬下巴,拿鼻孔对着两位妇人,倨傲之气尽显:“我孙家在宜州支派繁盛,产业颇多,向来只有掮客求着搭上孙家的份儿,孙家的确用不上。”
见妇人牵住同伴后退一步,男子还当父亲三品大员的名头吓住了二人,不由得讥诮一笑。
却又听妇人煞有介事地对同伴叮嘱:“你记住,在这京都城最要紧的两件事,其一便是不要得罪洛清夷,这其二,便是离得罪洛清夷的人远些。”
男子直接气笑了:“无知之辈大言不惭!大瀚开国便已废除世袭罔替,恭王那爵位又不会传下去。她一个只知享乐的纨绔子还能让人谈之色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兄长慎言。”
一旁的女子提醒他:“这位洛姑娘很有人缘,文臣武将皆有交好,小心祸从口出。”
二人眉目间有五分相似,俨然是一双亲兄妹。
“你还真当她是什么左右逢源的富贵花啊?我等世家大族最重德行修养,与这等纨绔子交好的,能是什么端方之辈!”
男子鄙夷嗤笑,高声奚落道:“大抵啊,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和只通拳脚的粗人,或是些个满身铜臭的掮客,图她指头缝里漏的那几个子儿罢了!”
他说完朝先前两名妇人的位置瞟去一眼,满含嘲讽的话语没让二人羞愤难当,反倒露出如避瘟疫般的神色。
男子心下好笑,又讥诮挖苦道:“瞧见没?这便是我等士族与商贾的差距。没有家族底蕴和风骨支撑,成日都战战兢兢,竟能叫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吓破了胆……”
衣袖被反复拽动,他话音顿住,不解地看向妹妹:“你拉我做什么?”
这一回头才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位明艳无双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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