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灯失火

　　一月的寒风拂过脸庞格外刺骨，天气太冷，南昌都下了雪，大街上的行人都沉默着拿围巾捂住脸，匆匆走着。

　　顾长拿围巾当面罩，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了，他本身就易寒体质，受了一点冻就半天暖不回来。

　　地铁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准备在除夕前大买一场备好年货，顾长看到喜气洋洋的福字无处不在，到处都是过年的气氛，心里不由也开心了一些。

　　医院里，大伙儿都在往窗或门上贴对联，有的同事还送大家一束蜡梅，顾长来的时候，他的桌上也放了一束。

　　“顾医生新年快乐！”宋成业拉着何彦冲顾长报喜着，俩人还冲顾长头顶撒了一堆彩纸屑，换作平时，这俩人可不敢这么玩，敢在顾长办公室里制造垃圾的第一个人，差点儿就被顾长“抹杀”了，至今都不再靠近顾长办公室半步。

　　宋成业知道这位“洁癖同事”的性格，顾长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能让他们这群人“撒野”一波，只要不拆东西都行。这位顾医生除了洁癖外，对什么都挺好的，宋成业和何彦闲不住的性格全是这位顾医生惯的。

　　何彦大大方方往沙发上一靠就开始对顾长开玩笑：“顾医生，你这桌上的蜡梅又是哪个姑娘送的呀？”

　　顾长也没恼，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不也有吗？”

　　宋成业和何彦笑起来，心里却想着你这人现在好好的，到时候一提起之前有个小孩鼻涕沾你办公桌上的那件事，脸不晓得多黑……

　　大后天便是除夕夜了，宋成业和何彦的家人都在本地，只是顾长……好像从未提起过他的家人，他们同事一场也有三年了，不过顾长除夕时好像从来没回过家。之后他们也就尽量避开这个话题。

　　“顾长？”何彦试着喊了一声。

　　“嗯？”顾长伸手解开绑着蜡梅的丝带，头也没抬答道。

　　“这不大后天就除夕了吗？我们仨聚聚吃顿饭？”

　　“行啊！”顾长答应着，又说：“你们先去，找个地方，待会儿发定位给我就行。”

　　窗外的雪铺在街上结了满地霜花，顾长垂下眸，灯光映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凄凉。

　　别人一直以为顾长没情没欲，对爱情感知为0，其实顾长曾爱过一个人，只是后来分了而已。

　　第三年了……还是没释怀吗？

　　顾长自嘲般想着，他拿出了一张合照，上面的两个少年站在绿荫之下，光影在身后的路上洒下一地清凉。那是他的十七岁那年的夏日，有光，有笑，有爱他的少年。

　　他抬指拭去合照上的灰尘，十七岁的他曾小心翼翼将这张合照封上一层膜，再小心收藏起来，六年之后的他再拿起这张照片时，莫名心头上有一丝冰凉。

　　他和合照里的那另一个人相爱三年，分开三年，顾长知道那个人现在已经不爱他了，自己又为什么执着呢？

　　手指不自觉的开始发抖，顾长一咬牙，狠心将那张合照扔进了垃圾桶，他还是舍不得撕掉……

　　合照飘进垃圾桶时翻了一个面，顾长看见背后有人用肆意洒脱的笔迹写下几个字：赵宣和爱顾长。

　　啪嗒。

　　顾长半天才发现自己不留意间掉了眼泪。

　　火锅店里开了暖气，烘得热热的，顾长刚坐下就脱了羽绒服，宋成业早点好了菜，正在和何彦对刷视频。

　　顾长也有手机瘾，偶尔打游戏，这次火锅店人多，菜也不会那么快就上，干脆开一把和平精英。

　　三个外科医生吃火锅，一个打和平，两个刷视频。

　　突然宋成业一改躺在椅子上的姿势，打了鸡血似的突然起身，把这俩人都被吓了一跳，虽然宋成业都没少这样大惊小怪的，但顾长还是一不留神，手一抖，就被对方爆掉了头。

　　顾长：“……”

　　“哎哎哎你们快来看！”宋成业招呼着两人，三个人凑在一块儿盯着宋成业的手机。

　　宋成业将页面翻了翻，映入眼帘的标题却让顾长呼吸猛的一滞……

　　“震惊……著名男歌星赵宣和要来南昌开演唱会……”何彦小声念着标题，随后又一脸蒙看向宋成业：“你又不追星你关注这个干啥？”

　　“哎呀……你不懂！咱们这里不就是南昌吗？能和歌星在同一个城市难道不光荣吗？”

　　何彦一脸无语看着傻乐的宋成业，内心无语摇摇头。

　　“我服了，随你怎么乐吧。”他说完伸手想去够他旁边的一瓶8度，谁知抓了几下抓了个空。

　　何彦记得自己是放了一瓶8度在这里的，酒哩？

　　咕咚咕咚……

　　何彦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竟看到了平日里滴酒不沾的顾医生正拿着他的8度猛灌……

　　“靠！你悠着点！你平时又不喝酒，现在一口气灌完一瓶不怕喝死自己啊？！”何彦被他这操作吓到爆粗口，反应过来时就冲上去夺那酒瓶，但那瓶8度早被顾长喝了个底朝天。

　　嘭！顾长整个人趴在桌上睡死了……

　　何彦：“？？？”
　　他转头想去问宋成业，结果宋成业也不知道，两人只觉得一头雾水……

　　顾长被叫醒时已经是十点了，宋成业本想送顾长回去。但也不知怎的，顾长就是不要人送，硬要自己回家，让宋成业和何彦都没办法，只好跟顾长的手机开启个屏幕共享，用手机开启定位，两人才离去。

　　毕竟是除夕前几天，十点钟街上人也不算很少，本地过年的都打算带着家人吃顿火锅暖暖身子，顾长回家时听到的都是别人的欢声笑语，就愈发显得他孤单。

　　他的父母不在南昌，也不在很远的地方，但从来没和成年后的顾长过过年，父母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关系，顾长的父亲原本就有一个家庭，偏偏又和顾长的母亲扯上了关系，在一起一年，母亲都不知道父亲已有家庭，当得知母亲怀上了顾长时，顾长的父亲也就仅仅只是给了一百万封口费和手术费便再无联系。

　　顾长的母亲干脆让儿子随她姓，她叫顾思迟，遇到一个错误的人，后悔已来不及。

　　儿子便叫顾长，希望儿子能遇到对的人，能与那人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顾长顾长，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一辈子又很长。

　　自己为赵宣和错付的三年，自己用三年释怀不了，那就用四年，一辈子还长，自己又不是非赵宣和不可。

　　顾长这么想着，啤酒在他胃里火辣辣的，仿佛要烧穿自己整个身体，他忍不住疼得弯了腰，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这三年里，他从未沾过一滴酒，因为他知道那个会提醒他少喝酒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赵宣和从他生活里消失了，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赵宣和……”顾长小声喃喃着，“我到底怎样才能把你忘掉……”

　　你明明知道我把你当作唯一的光，偏偏还要开这种玩笑。

　　心脏仿佛被人揪住，喘不上气，难以呼吸，连顾长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听到赵宣和的名字时心脏会有那么疼，那一瓶酒闷下去，落肚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反正就是很难受。

　　顾长捂住胸口，竭力想让心脏缓解一下疼痛，可三年的痛楚又怎么会因为捂一下的动作而缓解。

　　当年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痛。

　　顾长自嘲似的想着，微微倚靠着墙滑下去，大雪纷飞，雪花飘落在他的发梢，再顺着发丝无声飘落在他脸颊上，融化时已不见踪迹。

　　在除夕前几天出来闲逛的情侣也不少，他们并肩走时，有说有笑，为对方打伞，越发显得顾长的身影单薄。

　　他将手揣入口袋里，试探着想摸摸口袋里有没有餐巾纸擦擦雪。毕竟，谁也不想一身狼狈样儿被人瞧见。

　　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冷冰的硬物，冰冰的滋味窜上顾长好不容易捂热的手，冻得他忍不住往回缩了缩。

　　什么东西？顾长不记得自己放了个什么进来，这件羽绒服是去年买的，结果去年没怎么穿，今天就把它掏出来穿上了。

　　那件凉凉的东西有些润温如玉的触感，顾长将它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掌心里细看，认出的那一瞬，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

　　那是一个猫眼石打造的星星，学生时代女生们就很喜欢这种玩意儿，这颗星星原来是在一串手链上的，六年过去，手链早锈了，被顾长扔了，就是这颗星星他一直没舍得扔掉。

　　只是因为星星是十七岁时赵宣和送的。

　　十七岁那年的夏日蝉鸣在天空中回响，夜晚星光会撒满夏夜，总有人把年少时的回忆留在夏天里。

　　当时赵宣和刚刚喜欢上顾长，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顾长今晚要去看流星雨，就想趁着这个时候去表达自己的心意，于是偷偷找了个女同学询问给暗恋对象表白时该送什么礼物，结果那个女同学以为赵宣和暗恋对象是女孩子，于是给赵宣和推荐了这个星星手链。

　　那天顾长站在顶楼等着流星雨，夜空还是一片寂静，直到他看到赵宣和在流星雨开始前的最后一秒冲到自己面前说出了那一句“我喜欢你。”

　　夏日好像突然暂停了跳动的频率，再疯狂跳动起来，那是降临于南昌的第一场流星雨，城市上空被流星雨照亮，两人弄的满身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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