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岁不知你

作者:叁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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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暴雨像无数根银针,密集地敲打着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模糊了窗外的城市天际线。林知岁指尖叩击着檀木桌面,节奏均匀得如同精密的机械齿轮,每一下都透着不容错漏的严谨。23 岁的他身着炭灰色定制西装,肩线挺拔利落,身形清瘦却撑得起满身冷冽气场 —— 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金丝眼镜,镜片折射出冷光,掩去了眼底可能藏着的情绪;眉骨高挺,眉峰微蹙时带着天然的疏离感,鼻梁笔挺,抿成直线的薄唇更是像封了层冰,连呼吸都透着拒人千里的淡漠。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镜腿时,露出腕间一块低调的机械表,表盘上的水珠是刚才接咖啡时溅上的,还没来得及擦。
      “林总,面试要开始了。” 助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轻轻叩了三下门。
      “进。” 林知岁的声音平稳无波,指尖将桌上的简历拢成整齐的一摞,目光落在最上面一张的 “应聘岗位” 栏 —— 美业与服装跨界项目总监。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一阵淡淡的岩兰草香气先于人影涌入。穿藏青西装的白宇谕踏入,身形挺拔如松,肩宽腰窄的西装剪裁将他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五官深邃,眉骨处的阴影在顶灯下发着柔和的光,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常年身处上位者才有的从容贵气,连衬衫领口露出的银质袖扣都透着精致。他的桃花眼扫过会议室主位时,目光骤然顿住,瞳孔微缩,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 ——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太熟悉了,哪怕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添了几分商界新贵的锐利,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九年前那个在长沙夜市小餐馆里忙碌的少年,林知岁。
      林知岁握着骨瓷咖啡杯的手猛地顿了顿,温热的液体晃出杯沿,在摊开的简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他的目光落在 “白宇谕” 三个字上,墨色的字迹像烧红的针,刺得他指尖发紧,连握着的钢笔都失控般在纸面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墨点溅在 “工作经历” 栏,像滴落在旧伤疤上的泪。
      记忆突然被暴雨冲开闸门,倒带回九年前那个潮湿的夏夜。那时 14 岁的林知岁刚逃离家乡 —— 在原来的学校,他因性取向被同学堵在厕所角落霸凌,校服被扯破,后背满是淤青,老师的漠视、父母的不理解,让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他揣着攒下的几十块钱,独自坐上前往长沙的绿皮火车,成了这座陌生城市里的流浪者。最终,他在夜市一家小餐馆找到活干,没有学历,只能在后厨洗盘子、前厅端菜,拿着微薄的薪水,住在餐馆阁楼的逼仄隔间里。
      白宇谕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个少年了 —— 那段时间他因家族生意频繁往返长沙,每次路过那家小餐馆,都能看见那个身穿洗得发白工装的身影:要么在后厨弯腰洗盘子,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还留着未消的淡青色瘀痕;要么端着餐盘穿梭在食客间,脚步轻快却稳当,哪怕被醉酒客人刁难摔了盘子,也只是默默蹲下身收拾,眼底却藏着不服输的光。一开始是见色起意,少年清瘦的身形、垂眼时纤长的睫毛,都让他移不开目光后来是心疼,好几次看到少年在凌晨的路灯下啃冷馒头,手里还攥着从旧书摊淘来的初中课本,借着路灯光翻页。
      直到那天,暴雨突降,林知岁没带伞,只能缩在店门口的屋檐下,怀里紧紧抱着那本皱巴巴的书本。白宇谕让司机停车,自己撑着伞走过去,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跟着我,不会再让你饿肚子。” 他说着,将风衣脱下来披在林知岁肩上,指尖刻意避开对方的皮肤 —— 他注意到少年每次被陌生人触碰时,都会下意识绷紧身体,像只受惊的小兽。林知岁抬头时,能看见白宇谕领口处整齐的纽扣,闻到风衣上淡淡的岩兰草香,像冬夜的暖炉。他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收下这份好意,当晚在阁楼隔间里,就着昏黄的灯泡,把白天在饰品店买的小熊挂件塞进白宇谕掌心 —— 那是他用三天薪水买的,玩偶背后的针脚歪歪扭扭,线头都没藏好,却藏着他当时能给出的最笨拙的心意。
      那天之后,两人先加了联系方式。白宇谕每天都会找林知岁聊天,从长沙的天气聊到餐馆的生意,却从不多问他的过去;林知岁起初话少,后来也会分享些小事,比如 “今天学会了做蛋炒饭”“隔壁水果店老板送了我一个超级超级无敌大的红苹果”。这样相处了两个月,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白宇谕约林知岁在湘江边的江滩公园见面,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红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知岁,” 他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大家都说一段好的恋爱要从一束花开始,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林知岁看着那束玫瑰,又看了看白宇谕认真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耳尖悄悄红了 ——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郑重地对待。
      在一起的第一年,白宇谕在电话里一句带着笑意的 “我想你了”,让正在餐馆切菜的林知岁立刻请了假,用攒下的钱买了最早一班机票,跨越 2000 公里的距离,拖着装满换洗衣物的小行李箱,出现在白宇谕面前。白宇谕也会提前在机场等他,看到人时立刻跑过去,接过行李箱的手都有些抖 —— 他没想到林知岁会真的来。那晚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小宾馆开了房,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两人并肩坐在床上,白宇谕给林知岁讲学校里的趣事,手指偶尔会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背,都能让气氛变得暧昧。后来白宇谕的手慢慢探向林知岁的腰,又顺着衣角往裤子里伸,指尖刚碰到布料,却突然停下,轻声问:“可以嘛?” 林知岁身体一僵,摇了摇头 —— 过去的霸凌让他对亲密接触仍有恐惧。白宇谕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把手抽回来,还帮他理了理皱掉的衣角,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那一刻,林知岁突然明白了 —— 喜欢是尊重,爱是克制,这句话的含义。
      更让他意外的是,从在一起那天起,白宇谕每天都会写一封手写信。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记录当天的小事:“今天看到一只很像你的小猫,在树下打盹”“食堂的糖醋排骨不好吃,还是你做的香”。林知岁把这些信都收在一个铁盒子里,藏在阁楼隔间的床板下,每次翻出来看,都觉得心里暖暖的。白宇谕总说:“现在大家都用手机聊天,可我想把最真诚的话,一笔一划写给你看,这样你想我的时候,就能摸到这些字了。”
      第一次分手,是白宇谕在电话里提出的。“我们身份差距太大了,我有点累。” 他说这话时,林知岁正在餐厅给客人端盘子,白色工作服的袖口还沾着油渍,耳边是邻桌的喧闹和餐具碰撞声。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心里,少年只是平静地点头,轻声说 “好”,然后挂了电话,转身继续擦着桌子,动作有条不紊 —— 他早就习惯了不挽留。后厨的灯光昏黄,照在他垂着的侧脸上,没人看见他攥紧的抹布里渗着的指印,也没人知道他回阁楼后,把那个装着信的铁盒子锁进了旧行李箱最深处。而电话那头的白宇谕,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第一次对眼前人产生了陌生感 —— 这个愿意为他一句想念跋涉千里的人,此刻却连一句挽留都吝啬。分开的第二天深夜巷口还留着雨洼的反光,林知岁刚锁上餐馆后门,就听见机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白宇谕出现在他面前,黑色皮夹克上还沾着夜露的潮气,手里的保温桶正往他怀里塞——是那家老字号糖油粑粑的暖黄色纸包,烫得他指尖微缩。“岁岁,白宇谕仰头望进阁楼天窗,声音在夜里格外哑,“我想了一晚上,身份那回事儿,我不在乎了。你……还愿意吃我给你带的糖油粑粑吗?”林知岁盯着那只保温桶,指尖触到塑料壳的温热,沉默了几秒,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轻得像叹息:‘……愿意。’ 声音刚落,他就别开了头,不敢看白宇谕眼里的光。”
      第二次分手发生在林知岁 18 岁生日当天。白宇谕约他在长沙市中心的高档餐厅,烛光摇曳中,刀叉碰撞的声音都透着精致。白宇谕搅着面前的浓汤,斟酌着开口:“岁岁,我们还是算了吧,我家里……” 话没说完,却看见林知岁低头切着蛋糕,奶油沾在刀叉上,他却吃得慢条斯理,等对方说完,才轻声回应:“好。” 没有哭闹,没有质问,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份过分的清醒让白宇谕握着红酒杯的手微微发颤,杯中的酒晃出了涟漪。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读懂过这个比自己小两岁、却比自己更早尝尽生活苦涩的人 —— 他的平静背后,到底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委屈?
      当天傍晚林知岁在巷口被醉汉推搡的瞬间,腰侧突然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白宇谕把他护在身后,手臂被酒瓶划开的口子渗着血,却死死攥着那几个醉汉的手腕。等闹剧平息,他把创可贴塞进林知岁掌心,指腹蹭过他发顶:“岁岁我家里的事我会解决,我还是舍不得你岁岁。”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口袋里还揣着没送出去的、林知岁念叨了很久的机械手表。
      第三次分手来得毫无预兆,像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林知岁那天刚发了工资,想给白宇谕买他念叨了很久的钢笔,却在街角的咖啡店门口,看到白宇谕与自己的朋友苏淇相拥。苏淇的头靠在白宇谕肩上,手里还拿着白宇谕刚买的奶茶。白宇谕看到他的瞬间,瞳孔骤缩,慌乱地推开苏淇,手忙脚乱地解释:“知岁,不是你想的那样……” 而林知岁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可怕,像一潭不会起波澜的深湖 ——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追问了。
      “4 年时间,就当我送你了。” 林知岁的声音很轻,被雨声裹着,却字字清晰,“祝你和苏淇幸福。我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说完,转身就走,黑色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背影单薄得像要被雨水冲走。白宇谕在原地怔愣了很久,手里的奶茶凉透了,才发现自己连一句 “对不起” 都没说出口 —— 他想解释,自己与苏淇的事,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分开一个月后,白宇谕忍不住给林知岁发了条消息:“你最近还好嘛,我……”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怕得到更冷漠的回应。
      林知岁当时正在夜校学设计,手机屏幕亮起来时,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最终只回复了一句:“白先生,我很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继续对着画板,指尖却在铅笔上顿了很久。
      “林总对我的履历有疑问?” 白宇谕的声音将林知岁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往前递了递自己的作品集,指尖不经意碰到林知岁的桌沿,像触到一块冰。
      林知岁抬眼,目光掠过白宇谕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 —— 款式简单,却不是当年他陪白宇谕在长沙步行街看过的那款。他心底毫无波澜,甚至还能平静地翻开作品集,指尖划过那些关于美业与服装跨界的设计图:“白先生对美业跨界服装的见解很独到,尤其是‘肤质适配面料’的理念,很契合我们的项目。” 他合上文件夹,起身时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丝毫弯腰的弧度,“你通过了,下周一可以到岗。”
      面试结束后,其他面试官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白宇谕却突然折返,快步走到林知岁面前,伸手撑在办公椅的扶手上,将人圈在自己与桌子之间,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急躁 —— 这是他一贯的性子,遇事总爱先占住主动权。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知岁,喉结滚动了两下:“当年的事,我知道是我不对,苏淇他……”
      “白先生。” 林知岁冷冷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还微微偏头,避开了白宇谕的目光,“当年的事情,没必要再提。现在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希望你以后能认真专注于工作。” 他抬手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的光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疏离 —— 那些关于手写信、关于小宾馆的温柔,他早就藏进了记忆最深处,不会再轻易提起。
      白宇谕望着眼前人冷漠的面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仅是一段三起三落的感情,更是一个曾愿意为他跨越山海、愿意把最笨拙的心意缝进玩偶里、愿意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备的人。而现在,这个人用一副金丝眼镜、一身西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再跟他说。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林知岁已经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做出了 “请” 的手势,明显是在下逐客令。
      暴雨还在敲打着落地窗,白宇谕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脚步比来时慢了很多,像带着一身卸不掉的沉重。林知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坐下,抬手摘下金丝眼镜 —— 镜后的眼睛没有了工作时的锐利,反而带着几分邻家弟弟的无辜感,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旧铁盒,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沓手写信,最上面那封的字迹还很青涩,写着 “知岁,今天长沙下了小雨,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那天”。他摩挲着信纸边缘,沉默了很久,又把铁盒锁回抽屉,拿起桌上的钢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小熊玩偶,画到一半,又猛地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窗外的雨还没停,就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解开的结,还在心里淅淅沥沥地落着。而那些关于长沙夜市、玫瑰花、手写信的温柔回忆,终究成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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