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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过去
2025年,京大学院第一附属医院。
宋今安的手在七月的空调冷风里,却像是刚从冰柜里捞出来,僵硬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死死攥着病床上那只手,那只属于程野的手,曾经那么温暖、有力、骨节分明,能稳稳握住绘图笔,也能在他腰后留下灼热烙印的手,此刻却冷得彻骨,软得没有一丝生气,只是沉沉地压在他的掌心。
病床惨白的光线像是凝固的霜,覆盖在程野脸上,抹去了所有生命的色彩。他曾经飞扬的眉峰此刻安静地舒展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青灰的阴影。
那张总是带着点散漫笑意、能轻易点燃宋今安所有情绪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空白。
宋今安的视线死死胶着在那张脸上,贪婪又绝望,试图从每一寸熟悉的轮廓里榨取最后一点温存,一丝证明程野还在的气息。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一种单调、冰冷的机械声。
“嘀——”
“嘀——”
“嘀——”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线,代表着程野心脏跳动的线,正规律地起伏着,每一次微弱的上扬都让宋今安胸腔里那颗快要炸裂的心跟着狠狠一抽。
每一次下落,又都像冰冷的铅块,沉沉坠入他早已被掏空的腹腔,那规律的“嘀”声,成了他世界里唯一的声音,是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一下,精准地凿刻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这声音,又从未如此恐惧它的消失。
“程野……”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连自己都听不真切,他不敢用力,不敢大声,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到那条脆弱的绿线,就会加速那个终点的到来。
可是,那终点终究还是来了。
毫无预兆。又或者,所有的预兆早已堆积如山,只是他不愿去看。
屏幕上,那道绿色的、象征生命的波浪线,在一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之后,猛地一挫!那不再是规律的峰谷,而是像骤然失足,从悬崖边直直坠落——
然后,它拉平了。
没有任何缓冲,没有任何挣扎。一条冷酷、笔直、带着死亡绝对意志的绿线,横贯了整个小小的屏幕。
“嘀————————”
尖锐的、拖长的蜂鸣声,如同冰冷的金属锥,猛地刺穿了病房里所有虚假的平静,也彻底刺穿了宋今安。
他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被这凄厉的警报声抽得干干净净,四肢百骸瞬间麻痹,巨大的嗡鸣塞满了耳朵,盖过了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长音。
视野里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扭曲、褪色。惨白的墙壁,冰冷的仪器,输液架上悬挂的药液袋,还有病床上那张沉静的、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所有的一切,都碎裂成光怪陆离的碎片,又被一种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急速拉扯着,拖向无底的深渊。
只有那只手,那只他死死攥着的、属于程野的、冰冷的手,是这疯狂下坠中唯一清晰的触感,那彻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沿着手臂,一路冻结了他的心脏,他的血液,他的灵魂。
程野。
他无声地呐喊,嘴唇无声地开合,却连一丝气流都无法通过痉挛的喉咙。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
一股滚烫的、带着强烈汗味和橡胶颗粒气息的热浪,毫无预兆地拍打在宋今安脸上。
那窒息般的冰冷和黑暗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像被砂纸狠狠刮过,火辣辣地疼,耳朵里还残留着心电监护仪那撕心裂肺的长鸣,嗡嗡作响,与此刻灌入耳中的喧嚣形成一种撕裂般的错位感。
嘈杂的人声,篮球沉闷又急促地撞击地面的“咚咚”声,鞋子在地板上摩擦出的刺耳尖叫,还有少年人毫无顾忌的呼喊和笑骂……这些鲜活、嘈杂、生机勃勃的声音,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他混沌一片的脑海。
他茫然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几秒,眼前的景象才清晰起来。
橘黄色的巨大顶灯悬挂在挑高的天花板上,光线炽烈,照亮了下方宽阔的室内篮球场,场地中央,穿着各色球衣的男生们激烈地奔跑、跳跃、冲撞,汗水在灯光下甩出晶莹的弧线。看台上挤满了人,挥舞着手臂,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汗味、橡胶味,还有一种属于年轻躯体的、蒸腾不息的躁动。
宋今安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手指修长,皮肤光滑,指腹干净,没有消毒水味,更没有沾染上任何冰凉绝望的触感,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布料柔软地贴合着身体,提醒着他一个被遗忘许久的、属于他自己的年轻轮廓。
这不是医院,不是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病房。
这是…京大新落成的体育馆。
四年前的那个夏夜。
那个改变了他一生轨迹的夜晚。
记忆如同被强行撕开的闸门,汹涌地倒灌进来。那个夜晚,他就是坐在这里,在靠近入口的看台角落,被室友硬拉来感受所谓的“开学氛围”,他对篮球毫无兴趣,只觉得吵闹。直到——
“程野!程野!再进一个!”
“学长看这边!”
“啊啊啊程野扣篮了!”
看台骤然爆发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宋今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惊得下意识抬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越过喧嚣的声浪,精准地落向球场中央。
一个穿着火红色7号球衣的身影刚刚落地,他微微弓着背,汗水浸湿了额前几缕不羁的黑发,黏在饱满的额角。
他随意地甩了甩头,汗水飞溅,动作带着一种野性的洒脱,他抬手,朝着看台上为他疯狂尖叫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一个懒洋洋的弧度。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挺拔的鼻梁和线条利落的下颌,汗水沿着他修长的脖颈滑下,没入球衣领口。
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混杂着汗水和荷尔蒙的男性气息,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仿佛也能扑面而来。
是他。
程野。
那个在病床上一点点失去温度的人,此刻正鲜活地站在球场中央,被欢呼和灯光簇拥着,像一团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巨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宋今安猛地用手撑住额头,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不是梦,那冰冷的触感,那绝望的蜂鸣,那彻底拉平的死亡直线……清晰得如同烙铁烫在灵魂深处,而眼前,是活生生的、带着灼热气息的程野。
重生?
这个荒谬又疯狂的念头第一次清晰地撞入他的脑海,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程野生命尚未被那场该死的车祸夺走的起点?
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在最初的震惊和茫然过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野蛮的狂喜和决心狠狠攫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寒意。
他看着球场上那个恣意张扬的身影,看着程野接过队友传球,再次矫健地运球突破,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起跳,手腕轻轻一拨——
篮球划出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哨响,全场再次沸腾。
比赛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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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其实这个故事高中的时候就构思好了,终于写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