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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1
深夜,当银白色的月光洒满整个德罗诺佩斯王国的时候,在某户富庶人家大宅的院墙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问句。
“我们真的要翻进去吗,希奥多?”
蓝灰色的大理石墙之下,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正紧张地扣着手指,仰头犹犹豫豫地望着一个个相互帮助着往墙上爬的同伴。
“我父亲说,按照最新的律法,私闯民宅会被关押到监狱半年,出来了以后,还要去神庙,跪在神像前忏悔半年。”
他纠结着,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越来越像你的辩护官父亲了,尤安,烦死人了。”
一个身形看起来比周围人小上一些的男孩子刚刚被同伴小心地托到了墙头上。
他跨坐在墙头对下面踟蹰不已的尤安讲话,纤细的小腿在深色大理石墙的衬托之下亮着白玉般的光泽。
对方背对着月光,尤安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他们很熟,熟到尤安可以想象出对方嘟着那张红润的小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于是尤安不敢说话了。
“今晚所有人都得跟我进去,一个也不许跑。”希奥多还没到变声期的嗓音清清亮亮的,却带着一股天然的霸道劲儿,“我要你们亲眼看到赫利俄斯熬夜苦读的样子,然后明天和我一起向卡莉证明他根本不是一个天才。”
卡莉是谁?
卡莉是整个涅墨亚学院最漂亮的女孩,也是希奥多喜欢的女孩。
希奥多认为,只有最漂亮的东西,才能够配得上最漂亮的自己。
这也就是为什么希奥多喜欢卡莉,并且为卡莉喜欢上赫利俄斯而感到生气。
赫利俄斯,那个讨厌的人,那个希奥多最近最最最讨厌的人。
居然同时得到了医术老师的“天才”的赞赏以及卡莉的芳心——希奥多在涅墨亚学院里最在乎的两样东西。
对此,希奥多只想说四个字:
名,不,副,实。
赫利俄斯根本就是个笨蛋。
这件事别人不知道,希奥多能不知道吗?
希奥多从小就知道。
打从希奥多记事起,赫利俄斯就经常陪在他身边了。
明明比他大了一岁,个子也一直高出许多,却总是老老实实地跟在自己身后,又笨又胆小。
希奥多为此专门提前了一年去学院念书,省得成天担心那个笨蛋被人欺负了去。
在学院里,没有人敢和他希奥多作对,自然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希奥多的人。
因为希奥多的舅舅是德罗诺佩斯王国的国王,一向视自己这个自幼便没了爹娘的小外甥如珍宝。
即使是在权贵子弟云集的涅墨亚学院里,希奥多也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可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存在。
赫利俄斯之所以能够成为希奥多的玩伴,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德罗诺佩斯王国的大臣。
并不是其他大臣的孩子玩不起,而是赫利俄斯这个笨蛋对于希奥多而言更有“性价比”。
首先,赫利俄斯最好看。
这是最重要的。
虽然没有他希奥多好看,但是已经比其他的同龄人要好看得多了,这让希奥多一直对他十分顺眼。
——除了希奥多生气的时候,比方说现在。
他已经冷脸三天了,那个笨蛋却像瞎了一样,都不主动和自己认错的。
赫利俄斯甚至能够忍住三天不和他希奥多讲话。
三天,那个闷嘴葫芦!
一想到这件事,希奥多心里的火就噌噌噌地往上涨,气得不得了。
医术老师夸赞赫利俄斯的时候他都没有直接闹,卡莉说喜欢赫利俄斯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赫利俄斯居然视而不见,一点来哄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简直太过分了。
这放谁身上能忍得了?
反正他希奥多是忍不了。
聪明如他,轻轻松松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
先拉几个同学过来见证赫利俄斯熬夜苦读的样子,让他们知道赫利俄斯学起习来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游刃有余,而是要通过百倍的努力才能达到和他希奥多差不多的水平。
然后,就让他们在卡莉面前大声地讲清楚这个事实。如此,不仅卡莉会看破赫利俄斯的伪装,对其失去兴趣,周围的人也可以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医术老师的耳朵里,让老师知道赫利俄斯是个笨蛋。
到时候,究竟谁才是整个学院最聪明的学生,老师和同学们自有分辨。
嘿嘿。
想到这里,希奥多志在必得,小腿一翘就翻到了对面。
然后——
摔在了繁茂的花丛里。
“希奥多!”
墙头上的同伴担忧地看过来。
花丛整体是软的,所以希奥多没有事。但是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被细小的枝杈划伤了,传来丝丝的痛意。
希奥多抿了下唇,深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坚强地仰头对自己的同伴道:“我没事,你们小声点,万一被赫利俄斯听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发现墙头上的几个同伴看向了自己身后,纷纷露出惊吓的表情。
“赫,赫——”同伴们骑在墙头上慌乱着,于心不忍地最后望了一眼墙底下的希奥多,然后就屁滚尿流地丢下希奥多逃走了。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希奥多陷在花丛里的身体僵了一僵,接着头也不敢回地抓紧了手边的花叶。
他听到身后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方没问希奥多为什么不走正门,也没问希奥多为什么大半夜的带了那么多人过来,只是俯下身去,长臂一伸,动作轻柔地将希奥多从花丛里抄了起来。
希奥多的身体软了下来,两只爪子随之放过了花叶,脏兮兮地攀上了对方的脖子,一张小脸不言不语地埋在了对方尚显单薄的胸膛上。
希奥多对这个大宅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家宅邸,翻进的也不偏不倚正正好是这个大宅少主人的院子。
此时这个大宅的少主人正稳稳当当地抱着他,穿过树木与花草的间隙,踏上了雕花石板铺就的小径。
虽然隔了一层柔软的布料,但赫利俄斯的胸膛还是硬邦邦的,硌得希奥多鼻子尖儿疼。
于是,在心虚的情绪不像一开始那么强烈了以后,他便把脸抬了起来,还偷偷地仰头,试图去观察赫利俄斯的表情。
但是从这个角度,他只看得到赫利俄斯的线条分明的瘦削下巴。
希奥多有些泄气。
不过他很快便振作起来,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圈,开始在心里酝酿起怎样继续自己的“大计”。
庭院里充盈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芬芳,似乎对于专注地思考或做事颇有助益。
待到院子里的仆从为他们打开了少主人寝室的双扇门,希奥多才稍稍走神,习惯性地伸爪拨了一下挂在门口的一串贝壳风铃。
“叮叮当当叮叮……”
风铃被迫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可怜的风铃,本就是一副不怎么精致,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粗制滥造”的样子,现在又沾染上了和赫利俄斯脖颈处颜色类似的花草汁液,只得乱七八糟地盘旋在半空中,为自己的制作者和被赠与者演奏仓促的一曲。
希奥多对这场演奏很是满意——实际上他就是简单地想听个响儿——随后便乖乖地将爪子收了回来,由着赫利俄斯将自己抱进了寝室。
赫利俄斯把他抱到了内间的床上。
赫利俄斯的床上铺了许多层洁净而柔软的羊毛毯子,希奥多一直都很喜欢,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被熟悉的洗涤剂的清新味道包围着,希奥多的底气足得不得了,一落到床上便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儿。
“都怪你。”
这个翻墙头进人家院子的小混蛋一开口就是理直气壮的甩锅,“如果不是你整整三天都不主动找我,我才不会费劲儿过来呢。”
他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谋划着要让对方“身败名裂”的,甚至委屈起来,小心翼翼地伸出刚刚被划伤了的胳膊和腿给对方看。
“你看,我都受伤了。”
伤痕是新鲜的,但是红得很浅。
若不是希奥多的皮肤足够白皙,再加上内间里燃着的油灯足够多,恐怕就连德罗诺佩斯王国最优秀的弓箭手也发现不了这些细微的痕迹。
“请忍耐一下,希奥多,我会帮你上药。”
赫利俄斯没有轻视那些“小伤口”,从一旁木柜的最底层取了个奢华的深色小瓶出来,又用边桌上一个大罐子里的绿色液体冲洗了双手,然后便开始耐心地为眼前的人儿清理上药。
“虽然这个伤药涂了也不痛,但是你家的伤药肯定没有我家的伤药好。”希奥多口无遮拦地说,“我父亲留下的方子是最好的,肯定恢复得更快。”
赫利俄斯默默地瞥了一眼伤药瓶子,没有告诉希奥多这个伤药就是对方三个月前随手给的,只是自己为了保存得更完好些所以换了个容器。
因为他知道希奥多接下来肯定要借机说些什么。
果然,希奥多接着道,“笨死了赫利俄斯,你都不知道去我家要一点伤药备着吗?”
“好。”赫利俄斯一遍涂药一边答应着。
“好什么好?你都不说清楚什么时候去,难道要等着我亲自把药给你送过来吗?”见对方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希奥多又生气了。
赫利俄斯怎么会领会不了希奥多的意思。
他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起来,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大部分时候,希奥多的眼珠子一转,赫利俄斯就能明白对方的小尾巴想往哪儿翘。
赫利俄斯也乐得纵容希奥多这样那样的“小动作”。
如果可以,赫利俄斯愿意永远为希奥多保留在自己这里为所欲为的权利。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赫利俄斯像往常那样遂了对方的意。
他必须要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淤泥注定成为淤泥,那么赫利俄斯便会尽早地远离洁白的云朵,不允许对方因为自己而沾染上一丁点儿的污渍
这样,不管自己之后会陷入到怎样糟糕的境地之中,希奥多都不会被他赫利俄斯所影响,也就可以继续做那个每天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小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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