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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儿敲出GG,切出了游戏。
画面最后,黑方王后悬在白方国王身前,堡垒在H线尽头如一柄待发利剑,屏幕上跳出“CHACKMATE(将死)”。
这是她今天输掉的第三局——三场两小时的慢棋全输,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四点,她的等级分减少了整整100多分,最后一局撑到了最后一秒还是均势,可还是输掉了。对方是棋联大师,还有许多S赛的冠军,而她在棋协只是一位连等级分都没有的一级棋士,只擅长快棋,输掉也很正常。
屏幕上,一串俄语飘过,【米勒娃:(微笑)(微笑)亲爱的moon,您的棋艺让我感到钦佩。在chess软件上,很少有人让我可以聚精会神下棋。您的步法标准度达到了惊人的98%,我相信如果不是你的时间不足,我会输得一败涂地。天哪!您让我想到了你们国家的尘安。】
尘安,18岁拿到世界国际象棋冠军赛的冠军,28岁时蝉联了8冠,名副其实的女王,再拿一个世界冠军,就会超越挪威那位8冠王,成为世界第一人......
江景儿看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点进软件中新闻那栏。昨天是北城邀请赛决赛的第三天,年仅17岁的美国选手木瑟林和八冠女王尘安进入了6轮慢棋的最终一场。
这一局尘安又和木瑟林和棋了,比赛于是进行到6局步时25分钟+10秒的快棋阶段,如果再次平局,则是开始上不封顶谁先夺得两局则为胜利的3分钟超快棋......可是到了这个阶段,谁都不看好尘安。
尘安的标识性动作就是坐在棋盘边上,双手垫着下巴长考。从她18岁开始,她的风格从凌厉变成了稳重。她走棋特慢,一局两小时步时的慢棋走到后期可能只会剩下半小时。拜此所赐,她的每一步都会走在AI的推荐步上,再加上强大的天赋,尘安的对手心理素质如果不好,失败后坐在棋盘边上哭的也有。
尘安的慢棋是世界第一水平,可快棋却惨不忍睹。
......江景儿盯着昨天的新闻照片看,看的不是棋局,而是那位穿黑礼裙的女人。
心口那个地方冷不丁抽搐了一下......那么多年了,江景儿无数次想忘记尘安,可只要她还在下棋,就没办法忽视关于尘安的事。
有段时间她为了忘记对方有段时间干脆放弃了下棋,可彼时尘安22岁,正参加她的第4场冠军赛。
尘安获胜后,整个国家沸腾了,她凭一己之力在国内掀起了国际象棋潮流,就连公园里的老大爷们摆的不再是象棋,而是国际象棋......
江景儿只好把视线又放在了尘安身上,她放弃了,既然忘不掉,那就干脆盯着她看。
想看多久看多久,总有一天会看腻。
可现在她28了,看了整整6年,江景儿发现无论看多久那个人的视线都不会越过屏幕投到她身上,甚至尘安在一次采访中说她还死了......
真可惜啊,她没有死。
江景儿抿了抿唇,放下手机。
不知何时,门咚咚咚响起来,江景儿看时间,已经到了早上十点。
门外苏晴把门敲得咚咚咚响,“景儿,你起来了吗?”
江景儿立马从床上坐起来,脑袋一阵天旋地转。
她捂着胸口喘几口气,昨晚睡得太晚了,早上贫血也无可厚非。
她干脆又躺了回去,背对着房门闭眼。
苏晴打开房门,幽幽叹了口气,又轻轻阖上。
又躺了一会,她才套上衣服起来。
下楼时,苏晴在厨房“嗖嗖”地削着土豆皮,埋怨地看过来,“熬夜了?”
江景儿裹了裹嘴唇,移开视线,低着脑袋走向洗漱间,一言不发。
一声长长地叹气从身后来,苏晴“哒”地一声放下去皮器,“我等会有话和你说。”
“嗷~~”听见这声叹气,江景儿就知道苏晴不生她气了,连忙去洗了漱。
她和苏晴在北城的医院认识,现在她们同居的小平房在北城6环外的哑光胡同,这里旧时代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解放后没了地主,各家各户在四合院里建了自己的小屋子,过了七十多年,这里成了一个个胡同。
她和苏晴一起出院后,就和祖母在这条胡同里定居。祖母的房子就在隔壁的大院,她和苏晴住的地方是一座10平的两层小楼。整个布局想哈利波特住的壁橱,楼梯下并排摆着苏晴的房间和独立卫浴。
出院后的日子过得还算清淡,这儿附近有个小学,她们便靠着卖些薯条小吃,一天也能有几百块钱的收入。10年来她们差不多还清了治病时的贷款,没了金钱上的压力,日子就更平淡了,不过最主要的是以前她们得的是绝症,现在死里逃生,怎么过都显得清淡。
江景儿洗完漱出来,苏晴解开身上的围裙,招呼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她坐到苏晴身边,苏晴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笑着掏出一个东西。
江景儿看见她手上的红盒子......愣在了原地。
她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不是高兴,而是她没想好身份竟然就这样转变了。
对于苏晴她一直当作姐姐来看,原本苏晴对她也没有那份心思。只是祖母前些日子忽然对她们说,你们要能看对眼不如就结个婚,这样她走了也放心。
那天过后她们两个人都互相袒露了对彼此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结婚,好像也不是不行,凑合着过,还能满足祖母一个心愿。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苏晴就把戒指定好了。
苏晴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两枚铂金打的,镶着很小很小钻石的戒指。
“手。”苏晴优雅地对她摊开手。
江景儿抿唇一笑,把左手搭在了她的手心上。
钻戒搭在她的指尖上,苏晴笑了笑,“不后悔?”
“不后悔。”江景儿笑回去。
中指指根多了一个冰凉的束缚感,江景儿咽了口唾沫,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奇妙又不自在。
江景儿模仿着苏晴为对方套上钻戒,她们打量着彼此的手,苏晴撑在沙发上,甜甜一笑,“做我的妻子,那就不允许熬夜下棋了。”
江景儿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
苏晴皱眉,坐直起来,“我以为你知道你自己什么状况。”
“我知道......!医生只是说我不可以太累。”江景儿不愿意以后再也不可以下慢棋。
国际象棋好玩,很好玩,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游戏,就沉迷在了任何局势只要她足够有智慧,就能掌握其中的感觉。
活了整整28年,只有在棋盘上,她有了一种自己的人生自己掌控的感觉。
“凭什么?”
“不是不给你下,是不准你熬夜下。这是为你好。”苏晴盯着她的眼睛。
江景儿只对视了一会,默默移开,“我知道了......”
“以后晚上回来,我会陪你下一个小时的棋。好吗?”苏晴摸了摸她的脑袋。
江景儿现在不喜欢苏晴,躲开了她的手。
一个小时能下什么?有苏晴看着,她就只有下快棋一个选项。可想成为职业棋手不可能只下快棋,所有能拿到运动员证书的比赛都有1小时以上的快棋。
按照最极限的情况,哪怕是一小时慢棋,都至少得坐一个半小时左右。
可医生说,久坐对心脏不好。
苏晴轻拍着她的背,“也不是以后都不能下,等你再长大一点,身子好一点,就能多玩一会。”
“我都28了。”
“好好好。那确实是结婚的年龄了。”苏晴推开她,“那等我们再攒两年钱,先把医生那边的欠款还了,再给祖母买一个房子,就去结婚。结完婚,我们攒够钱了,以后我陪你去下棋。”
江景儿听着不是滋味,那等一切结束,她都多大了?身子只会越老越差,现在她28,好歹还能算年轻。
她坐起来,想去喝口水。
“哦对了。”苏晴笑眯眯拽住她,“戒指,你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等会给奶奶看看,她也会高兴。”
“好。土豆削多少了?”
“一桶。”苏晴伸了个懒腰。
下午三点,她们削好了3桶土豆泡进盐水里,彼时她已经气喘吁吁了。
其实三桶里有两桶半都是苏晴削的,她坐了大概半小时就已经累得喘不过气,看苏晴忙得浑身是汗,江景儿拿起纸巾,给苏晴的额头上的汗擦干净。
苏晴冲她一笑,提着桶一溜小跑去了门外。
江景儿开始收拾两个人的围裙护袖,忙里偷闲看了一眼手机,这才发现手机停在chess的新闻界面。
江景儿忽然想起今天的比赛,无论如何,中国邀请赛都会在今天落幕。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再长的拉锯战现在都该结束。
她站在原地,下拉刷新。
最上面跳出一个新闻,还没有点进去,通过标题她就知道结果了。
尘安以1:4输给了木瑟林。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惨败。
尘安输了。
江景儿愣了一下,苏晴喊道:“我们可以走了!”
她回过神,“来了。”
直到到了学校门口,江景儿才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说尘安会输,可即便如此论坛上还是吵得不可开交。
是的,她们可以笑谈可以对尘安没底气,可这只是在网上说说。
一旦尘安真的输了,察觉到心里的不甘心后大家就会反应过来......尘安怎么可以输。
江景儿心里有点难受,不是为了尘安,仅仅只是因为她们自从有资格举办邀请赛后,这是她们输掉的第一场,还是输给美国人。
她有点心烦意乱,不过自从五点半小学放学开始,她就忙得满头大汗,没空再想尘安。
炸完手上最后一份,苏晴去收拾摊子前的桌子。
江景儿坐在摊子后的凳子上,累得喘不过气,又拿出手机。
解锁屏幕,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她缺又点进了那片新闻。
她得好好看看尘安是怎么输的。
“你是在看邀请赛吗?”这时一个声音在橱窗对面响起。
江景儿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呆了一下。
橱窗那头的人尬笑两声,“抱歉哈,让你们失望了。我今天状态不好,教练也给我骂得狗血喷头。”
江景儿抬头,对面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江景儿想过很多遍再碰见尘安时该是什么心情。
愤怒?释怀?又或者是惊慌失措地逃走?
可今天她只觉得不过是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握了一下,其他便没什么感觉了。
10年了,时间足以抹平一切。
她不是忘不掉......只是巧合不想让她忘掉而已。
江景儿低下脑袋,“薯条6元一份,番茄酱要另购,两袋1块。”
这句话久久未得到回应,有其他人在催,“前面的?你买不买?不买让位置行吗?”
“景儿?”
在江景儿的耳中,这声呼唤盖过了所有喧闹的杂音。
她的手腕僵了一下,低头想落荒而逃。
恰好苏晴从边上来,江景儿放下漏勺解开围裙,“你帮我忙一下,我去洗个手。”
“等一下!”
一个声音撞到身前,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拽住。
时隔10年的触碰让江景儿的脑袋短路一秒,耳边只剩下胸腔中扑通扑通的心跳,尘安的手还是那么冷。
她抬起脑袋,准备用训斥呵斥尘安的无礼。
抬起脑袋,她却顷刻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尘安哭了。
尘安咬着嘴唇,鼻子一抽一抽的,整个人都因为抽泣而在不断地颤,像只落水委屈的猫咪一样小声地抽泣。
“景儿,你是景儿吗?江景儿?你没有死吗......”
尘安似乎忘记了她现在比大多数明星还有名,现在只像个小朋友一样哼哧哼哧地抽泣。
苏晴也发现了这边的不对,不过她曾经和对方说过当年高考完她就和班上的人不辞而别,大多数人都估计以为她死了。
苏晴只把尘安当成了她的同学,拿来一张纸巾。
江景儿听着尘安的话,心里又是一凉。
她只是不辞而别,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行踪。想找她,以尘安的家力财力,不可能找不到她。
可即便如此尘安还是认为自己死了,或许在她心里她本来就不应该活。
她是尘安的错误,江景儿用力把纸巾塞过去,“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
“我真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景儿,你要买薯条吗?”
尘安盯着她不说话,江景儿看摊子前又积攒了许多人,赶紧走回去,“如果要买东西,请去后面排队。”
油锅里的气泡噼里啪啦地响,许久......摊子前终于清净下来。江景儿抬头,尘安坐在她们摊子前的凳子上,正盯着这边看。
一个脚步又慢悠悠地过来,江景儿擦了把汗,“收摊了。”
“不卖了吗?”
“不卖了。”
“再做一份行吗?”尘安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张百元美纸钞,“再做一份吧。”
苏晴刚好朝这边看,看见那张纸币,“100美元就买一份薯条?”
“嗯!”尘安激动地点点头。
“找不开。”江景儿低头收拾着厨具。
“诶。”苏晴一急,拽了拽她的袖子,“......怎么了?”
江景儿叹了口气,“行。那就一份。”
桶里其实还剩4份的量,江景儿省得浪费,干脆全炸了。
可不知是不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看见她给的多,尘安竟然对她笑了笑。
油锅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江景儿漫无目的地用漏勺搅着飘起来的薯条。
“你真的不是江景儿吗?”
“不是。”她故意沙哑地开口,又觉得多此一举,因为尘安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怎么可能还记得她的声音。
“我觉得你是。你很像......”
“我就是我,她就是她。你这句话很失礼。”江景儿脑袋又埋下去一点。
“对不起。”尘安委屈地说道:“那你是她女儿?”
江景儿脑袋里忽然嗡的一声......她当年和尘安表白就表明了她是女同,她怎么可能会结婚生子?
江景儿觉得这是侮辱,所幸她还没骂出来,尘安就已经道歉了。
“对不起对不起怎么可能呢......”尘安喃喃自语,“她怎么可能有女儿。”
“好了。”江景儿用漏勺捞出薯条,撑起边上的纸袋。
“你结婚了?”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
江景儿心跳一滞,下意识伸手去挡左手上的戒指,另一只手却比她更快,她的左手被抓起来,悬在她和尘安中间。
她用力抽回手来,连忙朝苏晴那边看。
所幸苏晴正在搬凳子没看见刚刚那幕,她松了口气,回头看身前,尘安的眼神像是秋水一样晃起来,“你......和她结婚了?”
“关你什么事。”江景儿左手插近口袋里,也懒得把薯条分装到纸袋里,干脆一股脑儿全倒进了塑料底,“好了。”
尘安没拿。
“好了。”江景儿拿起来,递过去,又看见尘安红起来的眼眶。
可这次她不会心痛了,她眯了眯眼睛,只觉得可笑。
尘安哭不哭都和她没关系,她已经答应了苏晴的求婚,她是苏晴的人。
“你怎么可以结婚......”
“你说什么?”江景儿没听清也懒得听,她去帮苏晴收摊子。
“等一下。”尘安拽住她的衣袖。
江景儿猛回头,“别碰我!”
“对不起......”
“嗯。”
“江景儿。”
“你烦不烦啊!我说了我不是江景儿!”
江景儿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尘安用手掌胡乱地擦着眼泪,笑得很丑,“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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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尘安:你是她女儿?
9冠过后:
尘安: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