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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题记:岁月裹挟着泥沙奔腾不息的向前跑,让你来不及喘息,然而不经意间回头,你总能发现,她们就在那里等着你,在春日尘土飞扬的胡同里,夏日绿意盎然的院落里,秋日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冬日某家烧的火热的土炕上,她们微笑着在那里等着你、看着你......
我在几个月前的一篇随笔《梦回小镇三道岭》中曾经介绍过生我养我的小镇偏西南一隅的那一片土地——南泉机修厂,穿上喜服出阁离开那里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最初的四五年,因为父母还在那里,所以总要回娘家看看,后来父母为了帮我照顾孩子搬到我新居的附近,我也就不再回去了。再后来随着搬离的人越来越多,直至今日那里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一个时代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画上了句话,感觉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民间如我一般的人偶尔还能用不足以表达对那片土地赤城情感的生涩的文字讲述着对那里的思念,在官方文字的记载中真的是很难找到只言片语的。有时我在想那个地方的一切真的就会随着我们这一代人最后融进泥土而化作烟尘散尽了吗?我不敢给自己这个答案。因为那里的一切于我而言真的是一生一世,是一个美好的时代,然而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这个时代似乎又是那样的短暂,短到岁月一冷一热之间、晨昏一阴一阳之间,短到鼻翼一吸一呼之间、眼睛一睁一闭之间,似乎昨天还是熙熙攘攘的,今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然而就在昨夜,我仿佛又回到那里,不!是真的又回到了那里......
依稀记得静波应该是最早搬离那里的,好像初中还没有毕业,静波家就搬到五栋房那宽敞明亮,有着大院子的砖房了。后来淑萍回老家上学,我和葵花初中后也在不同的班级,梅梅和燕子本就在比我们低的年级,大家在父母的紧箍咒下每天忙着学习,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上大学后也就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了。后来又是忙着工作、忙着为人妻、为人母,我们就这样被岁月裹挟着前行,一路不曾相遇。直至借着职业的身份,在家长会上见到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我们已经人到中年。也仅是孩子们初中三年的短暂相聚,我真诚的帮他们监管着每一个孩子,她们对我也是不带一点点质疑的信任,就这样我与她们每一个人都是单线联系着,似乎没有交集。细数岁月,距离孩子初中以后的别离已经有三个八年没有联系了。
2017年,当孩子们都已经大学快毕业了,我们放慢了生活的脚步,忽然感觉对她们的想念、亦或是对那片土地的想念就像决堤的洪峰无法控制,于是我约这些童年的小伙伴带着孩子们聚一下。那次相聚,我们带着岁月的艰辛、生活的枷锁、工作的疲累,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这些年生活的不易,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些许的美好与幸福,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我们不再是若干年前眼望星空、理想远大、想要改变世界的小女孩了,也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生活的琐碎、现实的桎梏让我们更清醒的认识自我。我们需要通过那与理想大相径庭但仍需努力去端的饭碗,去换取那解决衣食住行的碎银几两;需要在更年期碰撞青春期的时节,把自己那没有实现的理想强加在孩子身上,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和不谙世事的孩子斗智斗勇;需要和自己找的另一半在磕磕绊绊、打不散理还乱的相扶相携中过着别人眼中的日子;需要去平衡聊慰心中长久积蓄下来失去双亲的痛,那种痛总在夜不能寐的时刻一点点的啃噬着你的心。
记得那天我们聊得很多很久,从中午一点直至傍晚老板礼貌的辞客,我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孩子们在那里或是摆弄手机,或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知道,我们的感情他们不懂。饭馆门口一别直至昨日,又是一个八年,昨晚回来的路上我在想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昨日一聚,从去年冬季就开始相约,找了若干个由头,梅梅家孩子结婚、迎元旦、新年小聚、过三八节、庆祝我退休、给外出旅游的几个接风,然而终因文齐武不齐的原因没能聚成,昨日终究还是聚了,没有尴尬、没有生分。眼里那温暖的光、耳旁那熟悉声音霎时让我们这些头顶已有遮盖不住的白发,眼角已聚抚不平的皱纹,张嘴就是照顾老人的艰辛,迎接新生命的欣喜的女人们霎时穿越回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话题竟然是从家庭条件说起。当时静波的爸爸时叔和梅梅的爸爸李大爷是我们这里两个大的国营厂子的一把手,家里条件自然就好很多,淑萍和燕子的父母都是双职工,家里孩子又不多,条件自然也不会差,只有我和葵花不仅母亲没有工作,家里兄弟姊妹又多,所以我们两家经常过的是有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我清晰的记得我的第一块饼干、第一块面包都是在静波家吃的,那时我就在想等我长大一定要到商店上班,把饼干面包吃个饱。梅梅说她上小学后才吃过香蕉,我告诉她,我吃的第一根香蕉是在工作后单位的迎新年晚会上。
燕子说,晚上我们在外面乘凉跑着玩的时候,六婶(燕子的妈妈)总是把她圈在家里学习,听着我们的声音她的心跟猫抓似的。我们几个则笑着回忆着漫山遍野跑着玩的快乐,我头脑中浮现出我们几个坐在房西头的山坡上故作深沉的唱着“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淑萍反驳说,六婶哪有她妈(黄婶)厉害,她妈都把她骂傻了,最后把她骂回老家上学去了,我头脑中立刻闪现出淑萍从老家回来时那满手的冻疮,因为好朋友的冻疮,我回家后因心疼躲到门后哭了很久。黄婶真的非常厉害,如果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她一顿叽里咕噜的江苏话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不爱说话的黄叔和孩子们真的无处躲藏,待在她家的我们立刻灰溜溜的离开,此时的黄婶马上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说你们待着玩呗,我没说你们。可我们哪里还有胆量待下去。静波说她真的感觉黄婶太厉害,一直以为三姨(静波的妈妈)和六婶厉害,遇到黄婶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喜欢去静波家,别人家的院子里都是想办法挤出巴掌大的一块地种点蔬菜以节省家庭开支,但是三姨却总是种植一些花花草草,最多的是猪毛草花(又称掐不死),一个夏天,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滋润着你的眼。两三株指甲花盛开后,三姨就帮我们包指甲。最吸引我们的还是那个叫菇茑的东西,如今已经把它列到水果的行列供大家食用了。那个时候,三姨种上两三颗菇茑,等到果实即将成熟的时候,三姨摘下来分给我们,指导我们用一根针把菇茑里面的东西掏空,然后在嘴里吹鼓再咬瘪,便会发出咯吱的声音,这真的是我们女孩子很喜欢的小玩意了。
我忽然问葵花是否还记得“巧克力事件”,葵花笑而不语,淑萍嚷着她记得,静波也说记得。是啊!在那贫穷的岁月里,一毛钱对于一个家庭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夏季蔬菜最便宜的时候,很多蔬菜不到一毛钱就能买一公斤,我却凭借母亲对我学习的重视,以买书的理由骗了妈妈两毛钱,然后在上学路上买了六块巧克力,没舍得吃放在裤兜里。霎时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那种没有外包装的巧克力还有大大泡泡糖。那个时候冬天异常寒冷,晚上家长就把我们的棉衣放到炕头或者火墙跟,以备第二天穿的时候暖和。那晚我迟迟不肯睡觉,假模假式的认真学习着。母亲终于被我熬睡着了,我悄悄地把裤兜里装着巧克力的棉裤放到小凳子上,谁知母亲起夜还是帮我把棉裤放在了炕头,第二天早起,棉裤、罩裤和炕上的毯子油了一大片,母亲抓了一手竟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被母亲从被窝里拎出来询问,我颤抖着说是葵花给的巧克力,母亲盯盯的瞅了我一眼便没再言语,后来我想那时的母亲根本没信我的话,因为葵花家的条件真的还不如我家,哪里会有钱给孩子买巧克力呢!我当初选择葵花是因为我俩住的相对较远,和静波家是隔壁、和淑萍家仅有十来步之遥,母亲去对质是很容易的。我趁着早晨上厕所的机会跑到葵花家去串供。连续几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那几块化成稀浆糊一样的巧克力却着实让我心疼了很久。然而终究在月余后母亲借着丢扁担事件新账老账一起算的教训了我,母亲告诫我诚实是做人最基本的品行。现在想想,孩子的思想真的很单纯。
大家一致说可娘(我的母亲)是最善良最能干最能吃苦的母亲,淑萍说她那时总想在饭点到我家去窜门,可娘做的饭太好吃了。是啊!母亲的善良惠及左邻右舍。只要谈到一个话题,我们总能接续出很多事例来佐证。时叔软如豆腐的大白肚皮、黄叔巧胜女人会织毛衣的双手、六叔的英俊、李叔的憨厚、李大爷的儒雅、我爸的倔强、黄婶和李婶因为突然失去儿子而一夜变白的头发......我们又回到那片土地,那个年代。
不知不觉已近深夜,若大的饭馆仅剩下我们几个,我们只能起身离开。这一次相聚只剩下燕子还没有退休了,我们相约着以后常聚,退休后组团出去旅游。这次相聚似乎轻松了很多,我们不再为工作而奔波,为生活而劳碌,孩子们基本成家,梅梅都当上姥姥了,葵花一个月后也会晋级为姥姥,在过去的两三年中,我们的身体大多出了问题,庆幸的是我们都有惊无险的熬了过来,忽然感觉未来的日子真的很美好,有很多事情值得我们去期待。
曾经我们四个小伙伴(葵花、淑萍、静波和我是一年生的)、六个小朋友在那片贫瘠的土地结下深厚的友谊,那时我们天真的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走下去,然而在某一天我们的友谊被生活按下了暂停键,虽然同在一个小镇,但是个人都在忙着个人的日子,几乎见不到。我们曾遗憾地以为失去了这份友谊,然而今天一个眼神、一句问候暂停键就被重启,喷薄而出的不仅仅是彼此深深地惦念,还有岁月刻进我们骨子里的对生活的理解和感悟,对情感的认知和期待。未来的岁月,因为孩子也许我们将会天南地北,聚齐很难,但是这份早已随着岁月融进血液、刻进骨髓、揉进生命、沉淀在生活里的情谊一定是陪伴我们一生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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