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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西山一直勾着想要回家的人
林栀的姓是随母亲。
追溯姓氏的来源可能要从07年说起。
北京奥运会的前一年,好像是个忙碌的开场。
卢城的落西山,一位母亲养活三个孩子,那年这个四口之间发生了大事。
2007年,林淑霞和大她五岁的男人私奔。
2008年,林栀出生。
没有婚礼,没有鲜花,林家的老二结婚了。
听说一纸婚约都是在小姑娘出生后求来的。
补拍婚纱照那天,林淑霞抱着哭闹不止的婴儿,一边叨叨不止的就是李春霞,林淑霞的母亲,而画面转到小角落,双手插兜的男人,靠在墙边,一脸赔笑,到底是两手空空,掏不出一分钱,这人就是林栀生理意义上的爸,名字暂且不提,只称呼为他为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哄骗林淑霞,她带上了小婴儿,踏上北漂之路,三人挤在屁大的出租屋,时间一长,两人的钱财挥霍得见了底,感情的牢笼自然也锁不住。
2009年,林栀满一岁,过不下去了,双方没任何挽留,迅速离婚。
一段失败的婚姻止于那时,在林淑霞看来,是段三年的黑历史,隐瞒十几年,所以林栀只知道有个人,是个男的。
对,就这么多。
高二的暑假,林淑霞带她来了武汉后巷,看了这里的高中。
后巷高中有一颗百年榕树,遮天蔽日,呆在底下别提多凉快了。
林栀怕热,正好参观的时候,有风吹来,顺其也就多停留几秒。
回去的路上,林淑霞打了个电话,对电话那头的话拍手叫好,紧接着告诉她,这里是她未来的高中。
意思是未来她要住在这里。
又要搬家。
相比于从前的高中,后巷这里充满了绿色,似乎在伸出友好的枝叶,所以得知再次搬家的事实,林栀没有抗拒的想法,反倒期待居多。
希望在这里的日子也如绿色一样在蔓延,让枯萎的枝丫冒出新叶,昂扬生长。
她望向榕树,绿叶簌簌,仿佛也在欢迎。
她认识了苏叶,一位武汉本地的大小姐。
本该趴在书桌上刷题的日子,似乎脱离了本来的轨道。
桌面上是上次她和苏叶单独出去玩的合照,苏叶笑得明媚,衬得林栀如同假笑一般。
这么没感情吗?
她戳戳脸颊,把嘴角提起,配上下三白的眼睛,倒是更酷了。
手机屏一闪而过,小猫慵懒躺下,眼睛向上翻起,看着镜头。
这是姥姥家的小五,现在看来,他们说的相似并无道理,林栀真的像只傲娇的小猫咪。
手机又突兀响了几次。
林栀打开手机,翻看她们的刷屏的消息。
苏叶在群里说,这周六在她家里,要举办她的十八岁生日聚会。所有人都不准迟到。
苏叶作为她少数的朋友,林栀自然是一口答应。
礼物也是考虑了很久,早早放在卧室的抽屉里。
天空突兀打了几声闷雷,玻璃上很快响起雨滴拍打。
林栀急忙穿上拖鞋,收起阳台上的鞋子。
纯净的白鞋浸上泼洒的水滴,水滴很快蔓延,不出几秒,鞋子湿了个彻底。
她拿进屋里,准备关上玻璃门,看了几秒,还是留了一条缝隙。
昨天刚剪的刘海淋成了条形码,她抽了几节纸,对着刘海擦擦,又在鞋上擦了擦,等到纸巾浸透了,才放下。
雨越下越猛,林栀坐在缝隙对面,大雨模糊了视线,她养多肉只能看见黑色的花盆,一滴雨滴正好打到她的额头,顺着吹来一股凉风,重合的还有高跟鞋扔在鞋架的声音。
林栀转头,看见淋成落汤鸡的林淑霞,刚刚被风吹静的心又被落下的雨提了起来。
她立马起身,从卫生间里拿了条干毛巾。刚才离得远没看清,现下一看,林淑霞的头发都在滴着水。
林栀接过她的包,把毛巾放到她头发上擦擦。
林淑霞嘴角被雨水泡得发白,精致的妆容也模糊一片,所有的颜色杂糅在一起,挤满了林栀的心脏。
等她洗完澡吹了头发,气色才红润起来。
林栀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手心里捂着,坐在沙发上静静陪她看剧。
她们很熟悉这样的相处模式,不会主动去说,不会主动去问,静静坐着,等时间一过,会和之前一样。
电视上放的是林淑霞昨天追的剧,正播到女二欺骗女主的面目快要暴露。
林栀偷偷背着林淑霞多看了几集,已经知道了结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屋里暖黄的灯光把林淑霞的面容都照得寡淡,可林栀一直觉得她的长相是大气明艳,有攻击力。往日看到不顺眼的剧情人物,也是嘴下不留情。
“没错,是我!”屏幕的女二尖锐地吼叫,带着嘶声力竭。
突然的声音加大,让走神的林栀吓了一跳,盯着画面的林淑霞也是眼眸抬起,眼眶中泛着红。
雨滴模糊了视线,林淑霞不敢相信耳中的话,一个共事几年的关系,竟然可以平静地叙述她的背叛。
画面中,女二的红唇变成利刃,向对面的人刺去,“凭什么你轻轻松松就得到你想要的,而我使点手段就要被你质问!”她眼睛充血,质问:“凭什么!”
林淑霞今天穿了条长裤,漂湿的裤子扒在腿上粘腻得让人不舒服,在听到她的进一步的质问感到疑惑。
她以为她们是伙伴,是朋友,至少也见证了彼此苦与累的日子。
女主摇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眼泪慢慢流下,颤抖着说:“我以为我们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二打断,“住嘴,那两个字让我觉得恶心!”
原来林淑霞以为的朋友,只是她在男人之下的借口,包含真心的谎言令人气愤,又让林淑霞想到了曾经她爱的男人,是瞎了眼才看上了他。
她生气地拍在车把手上,安静的雨中没人会注意到。
车开到小区的路口找了很久的停车位,下了车又想起来没拿伞,淋着雨跑回了家里。
肉色的高跟鞋歪歪扭扭躺在那里,她套上拖鞋,抬手放车钥匙,余光扫到了钥匙的旁边放着的一把新伞,几天前给林栀买手机送的,记忆里冒出了李春霞的大橘伞,总可以把两个人罩得结结实实,一点雨都淋不到,她抱着林栀回家时,李春艳就爱打这把伞接她。
以前狼狈的时候,李春艳总在前方等着,而如今抬头,林栀站在不远处,逆着光看见面无表情的小脸皱在一起,堆着五官拥挤,想让人赶紧rua一把,舒展舒展。
就这样,愣神臆想一会,便见林栀拿了条干爽的毛巾走来。
难得,刚刚自己皱起的眉头被抚平了。
林淑霞从不会提在工作中的事情,林栀也不会提学校里的事。
娘俩最温馨的时候就是一起看剧,或是有空开家长会的时候,享受老师的夸奖,林淑霞总是很骄傲。
所以林栀常见的林淑霞,是她穿高跟鞋的背影,是瘫软在上看剧的随意,也是每次上台讲话的额头微微扬起。
少见因为一条毛巾,而眼球变红的模样。
掉落的头发,挡住了眼睛,还有顺着滑下来的水滴。
外面的大雨能隐藏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它压住了不明显的鼻音,让林淑霞顺利找到了借口。
浴室的栀子花香蔓延进浓厚的回忆中,一些可爱且温馨的画面冒出头,她才想起来,过去忘记的事。
每年的六月份家乡的栀子花成片开放,一路上都是它的味道。
怀林栀的时候在遥远的北京,她总想念栀子花香。
那时随口给李春艳打电话说了句,第二天晚上,她慢吞吞起身开门,看见了大包小包的李春艳,才知道李春艳坐了一夜的绿皮火车赶了过来,就为了她的一句话。
林淑霞立马红了眼眶,拎着母亲坐在屁大点的房子里。
多了些窘迫。
在临走的那天,李春艳碰见了那男的父母。
李春艳扯着嗓子大叫,那男的才转过头。
他见着来人,身体一颤,硬着头皮介绍了几句,旁边的中年男女不开口。
李春艳没跟他们嘻嘻哈哈,旁敲侧击问什么结婚。
李春艳想着女儿喜欢也没办法,忍着想冲过去一人扇一巴掌的冲动,直接了当问什么时候结婚。
孩子都有了,还喝什么水?
三人面对突然的嗓音加大,一时没开口,呆在原地。
过于安静的环境,连蝉都离得远远的,李春艳这气就蹭蹭往上窜,顾不得疯不疯,顾不得体面不体面,劈头盖脸骂了男的一顿,指桑骂槐骂了藏在暗处的那俩。
三人的脸黑了又白,假惺惺的姿态维持不住,刚想开口找补,李春艳转身离开。
到了小小的三十平米的屋子,墙皮掉落露出发黄的颜色,李春艳的皱起的眉头就没下去过。
谁知道是多久的房子了,住在这也不嫌脏。
枯黄的木板桌,李春艳拿个抹布擦了几遍。
“啪——”,买来的东西摔在了桌子上。
林淑霞听见声响,慢吞吞从卧室挪出来。
李春艳脸色不好,用力扯着帘子,嘴里念叨什么鬼卧室。
明明就拉了一条帘子。
嘟囔几句,见她来了,声音不自觉放轻,眼神也柔和起来,扶着她坐到小沙发上,又理了理林淑霞睡乱的头发,温声问想吃什么?语气自然又亲切,仿佛刚刚来自桌子的戾气只是一个幻想。
林淑霞顿时心里好像堵上了墙。一堵当李春艳握上她的手掌,墙皮哗啦啦掉落,摸着是粗糙的触感,让暴露的心口止不住一颤。
她久久没说话。
厨房里是李春艳忙碌的身影,端上来的饭菜也是林淑霞爱吃的。
一筷子再加上一筷子。
碗上很快堆成一座小山,像林淑霞心口的大山,压得她再开口之时带些不易察觉的颤音。
“我想回家了。”
回到她从小长大的卢城,有李春艳的地方,有兄弟姐妹的地方。
林淑霞和李春艳回去了。
第二天收拾行李,下午就走了。
他们之间,是年轻不顾一切的喜欢,同时也是他们承担不了的喜欢,可终究和喜欢搭上了边。
感情是个莫名奇妙的东西。
在林栀出生后,那男的带来一枚戒指和一束栀子花,在门外下跪磕头。
鲜红的颜色浸染到纯白的栀子花上。
他们还是结了婚。
听说男的离家出走,也要和林淑霞在一起。他的父母断了经济来源,没有能力承担三人的未来,仅靠浅显的爱情维持的生活终究挡不住诸多洪流,第二年他们离婚了。
纯洁的栀子花终究是沾染上了别的颜色,变得不再纯粹。
林淑霞认为她的的四十年都是栀子花味的。
空气中淡淡的栀子花香,她想到小时候给李春艳送水时叫的妈妈,又想到回家时,屋里的栀子花香薰,林栀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来,对视的一句:“妈,回来了。”
她突然想离开武汉,回到卢城。
六月赶上了栀子花开,赶上了林栀的生日,赶上了李春艳忙碌的日子,她正好回去帮忙。
老天简直给了一次绝妙的机会,告诉她一定要抓住。
面对林栀随意瞥的一眼,林淑霞一眼抓包,没管她的眼神闪躲,只顾的上把萦绕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明天我们回家吧。”
她的眼神蒙了一层雾气,直直注视林栀,仿佛看不见前路,在说完这句话后,雾散了,偌大的道路铺在眼前,她找到了回去的路。
林栀回老家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是林淑霞有空,她们会一起呆几天,偶而过年还在武汉。
所以这句话出口之后,她第一反应疑惑。淑霞这个工作狂,过年都会加班,暑假怎么会放过。
同样,也是因为了解,了解林淑霞是个笑嘻嘻的人,怎么会坚定到固执,那过于清明的眼神,让林栀不忍拒绝。
明天出发去卢城,林淑霞变回了原来的淑霞,哼着小曲,在林栀的脸上亲了下,边往卧室走边念叨:“收拾行李去。”
脸颊吻是林栀对林淑霞最大的宠溺。
她讨厌身体接触,尤其是不熟的人。
林淑霞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林栀说:“你也赶快收拾,明天早上就走。”说完,对自己的计划十分赞同地拍了拍手。
林栀机械地对背影点点头,还没从脸颊吻中缓过来。
这种情况每次都需要好久才能重启。
客厅里的偶像剧变成了男女主的温馨画面。
她才重启完毕,释然地吐出一口气,慢慢扭头看向阳台,外面的风和雨不断从窄小的缝隙进来,里面多了一块闪烁的珍珠,玻璃门岌岌可危地晃动,仿佛下一秒就真的随它所愿,倒了下去,可惜没有。
她走过去关了门,底下的水渍一角踩上去。
“砰——”一屁股摔在瓷砖上,手机也顺着口袋倒扣在水里,和她的屁股一样倒霉。
她急忙捡起手机,擦擦水渍,屏幕上的群聊热闹了起来。
林栀找了快干净的地,打开手机。
群聊里是苏叶和吴可利在聊天。
人与人的友谊,有道磁场,能够成为朋友的磁场是交融的,而磁场相背,那就是怎么也熟悉不起来,吴可利就是一个。
一滴水顺着额头划落下来,打花下一条讯息。
手机的消息在滑动着,林栀擦干净看到了新聊的话题。
苏叶准备在生日聚会上表白,表白的男生是陆易,同班的男生,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实在算不上……正常。
林栀转来的第二天便知道众所周知的秘密。
想着想着还是想不到他的任何优点,林栀揪着刘海,挤下来一滴水又划到了屏幕上,这下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侧面突然传来了林淑霞的叫唤:“小栀。”
林栀拨拉眼前垂下的刘海,不适应刘海的存在,随口应了声,忽然想到苏叶的生日,变成颤颤巍巍举手。
刚同意的约定,她即将要打破了。
林淑霞手上抱着一摞衣服站在门前,顺着手看到林栀的斜刘海,没忍住笑了声,连她闪躲的视线都没注意,笑着摆手让她过来,拿起手上的衣服在她身上比来比去。一件天蓝色的无袖长裙,放到林栀手上,“快去试试。”
林栀站在原地,没动,眼睛低垂在长裙几秒,抬头看林淑霞。
僵持几秒,她还是撑不住,泄了全身的力气,开始皱巴巴地解释。
其实氛围本来不错,只是林栀的一句我想去太过坚定,太过正经。最会缓和气氛的林淑霞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相互大眼瞪小眼几秒,林淑霞才重新开机,眉眼攀上淡淡细纹,伸手捋了捋女儿的刘海,拍拍她的肩膀,“那我们晚几天再回去,先去试试我给选的衣服。”
不熟悉感再次回来,林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适应新来的刘海,就看见林淑霞笑了起来,思绪再次让她落了下来,她也提起眼角,接过衣服,飞快跑向卧室。
摸到短裤上的一大片水渍,才想起刚刚的屁股摔得似乎有些疼。
第二天,还在睡梦中的林栀,迷迷糊糊闻到饭的香味,鼻子、双腿先一步醒来,等回过神,已经坐到了餐桌边。
睁眼就是林淑霞穿着围裙,端来香喷喷的饭菜的场景。
林栀擦擦眼睛,下一秒,盘子摆在眼前。
直到梦幻的一天过完,转眼再次伴着饭香醒来,林栀才问出憋了一天的问题。
得到答案的时候,林栀正在吃买来的西瓜,甜滋滋的刺激味蕾,能回味一整天。
旁边的林淑霞敷着面膜,嘴不能张得很大,声音带着些嘟囔。
“荔枝。”
第一遍林栀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离职。”
离职?林栀跟着也重复了一遍,带了些疑惑。
为什么离职?
这家公司,林淑霞待了十几年。
所以……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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