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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故人
“轰隆!”
火光冲天,天雷滚滚,一道道刺目炫光刺破流云从九重天阙狠狠劈下,着起数尺高的熊熊烈火舔舐过空无一人的街巷,紧随其后的雷声震耳欲聋,将天界不住震荡摇晃,楼塌台陷,光景破败,整个天界都被笼罩在压抑沉闷的气氛之下。
雷鞭蛇舞,擦过玉亭金殿,照亮飞檐高阁,扭曲盘绕,行踪诡谲,却无一例外,尽数劈在天京一条最为人烟稀少的大道南边大殿之后……
殿外一颗被闪电意外拦腰劈断的柳树压塌了金红色围墙,砖石坍圮四散一地,火焰顺着树枝流攀到院内,却被里面宛如要将人压扁的压迫感碾成了一缕缕直直青烟碾散在风中。
院内砖石崩裂,碎纹驳杂交错宛如蛛丝,烟雾缭绕下血色蜿蜒流向四面八方,而在血腥气最为浓重的中央,一道道天雷密不透风地劈下,火光四溅,噼啪不断,光是听着就足以令人心惊肉跳。
中有一人身负枷锁跪坐其间,微垂着脑袋,鲜血顺着乌黑长发流下滴滴答答在身下汇聚成一个窝,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攥着手中一枚尖长银簪死死抵在心口。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锁链蓦地攀上电光,陆崝喉间腥甜翻涌,睁眼“哇”的一声不受控制地咳出鲜血向前倒去。
他下意识伸手撑住自己,可手脚被束缚,活动范围与幅度均受限,锁链经他这么一扯,猛地绷直,吸收的电流瞬间放出。
身体已经没了知觉,电流通过时他意识迷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忍着,唇角咬了皮,血珠渗出,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侧,愈显凄艳。
眼前场景走马灯似的乱晃着,光怪陆离,应接不暇。
时而是几个热热闹闹少年人围坐一桌——“师父!”
时而是几个叽叽喳喳毛崽子追逐打闹——“你别跑!”
时而是一个带着委屈的声音拂过或是一对干净黝黑的眼睛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轻瞄——“陆崝……”
心脏无端的疼,闷的难受,眼角噙起微凉的泪,顺着脸颊滑落砸进血污,像开了一朵狂风骤雨里的花。
“轰隆!轰隆!”
雷鞭不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昏过去前,他紧紧抓住桃花簪,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他咬住下唇,鲜血溢出,竭力保持清醒,却始终无法看个真切。
“为什么看不见他……”陆崝分出心神苦苦思索,却仍然毫无改变。
最后倒映在在他眼中的是无可避免沾上鲜血的桃花簪,眼睫轻颤,缓缓阖上黛青色眸子。
“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只无缘由地觉得亏欠太多。
一切都如流水涨潮,岸边白沙滩涂上留下的深刻痕迹被缓缓推平,一切都恢复原样,一切都在不可抗力之下被迫遗忘,像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故事。
??
九百年后,天界。
“仙君听说了没,陆神君又下凡了!”
“还用你说,”玄衣道人冲身后小仙童摆手道,“九百年到了,他自是要下凡接管人间之事的。“
“就是不知仙君司掌何事,为何要下凡……九百年前又为何受那场天罚……”
“乱问什么!“道人猛地捂住小童子的嘴,手中拂尘一挥,端地一派仙风道骨,飘摇着踱到仙宫前,拐过回廊后猛地回头扫了两眼才弯腰,“他陆崝乃是百仙谱上首位神君,听说啊,专与那污秽不堪的七情六欲打交道,那回天罚,据传是他为世间红尘所扰,自己上禁地领的罚。”
“啊?为何?”
“不知,这世间因果,谁也不敢说自己清清楚楚。”
…………………………
……………………
暮色四合,阴雨连日,春寒风乍起。
小巷地面水洼一方连着一方,灰褐色的沙砾淤积在坑底,上层积水涟漪跃动。
突然,水中青影一闪,皮靴踏入澄清的积水,骤然搅浮了污泥,泥沙飞溅污了来人衣裤。
陆崝顾不上衣物,大步奔袭拐过巷口,脚尖点地一炫稳住身形,略微抬起下巴与青灰色屋脊上的双头鸟对视,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双头鸟尾羽零落,爪喙带着暗红色鲜血,再也扑腾不动,拧过头来用深绿色眼睛直勾勾盯着陆崝,突然张开鸟喙发出几声沙哑刺耳的叫声。
“哇啊哇啊——”
细雨顿歇,颓日挂枝。
血红色的落日悬在双头鸟的头顶,余晖缓缓淌在它乌金色的羽毛上,陆崝缓缓紧了弓弦,眯眼侧首,唇线抿合,眼中金光转瞬即逝。
“嘣”的一道颤声……
双头鸟的叫声戛然而止,水洼倒映着乌黑羽毛,飘摇点水。
血日坠下大半,雨水倾倒彩霞,陆崝撑伞走在反射着金光的地面,影子拉得细长,宽大袖袍里的手垂在身侧,雨水顺着指尖滴落进水洼里,绽开红花。
他转过了不知几个弯,在花店门口停了步子时,身上衣物已经变成了单薄的衬衫。
掌心里那个狰狞可怕的血洞已经不再流血了,他这才伸手,取出挂在门口竹篮上的一朵茉莉。
“小陆,今个还没打烊回家呀?”李婶揣着一篮子鸡蛋,伸手给盖了层红布,路过顺嘴问道,“今天降温,凉,早些回去。”
陆崝装做刚关上门,垂手执了伞柄侧头微笑,“现在回去,有客人来买花晚了点,您也早些回去。”
“生意好那是好事儿。”李婶递了个红壳鸡蛋来,“我家那闺女煮的,带给街坊邻居们尝尝。”
“多谢好意了。”陆崝略带歉意地说,“我鸡蛋过敏。”
“那拿两根黄瓜去。”李婶说着就掀起红布。
陆崝没办法,只好收下,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李婶,这才背身关上花店大门,撑开竹伞走入雨中。
雨丝风片,打着斜往伞下吹,却没有一丝沾上他的衣裤,在半米开外就像被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了个严实。
陆崝敛着眼,脚下飞快,旋过街角时步子一迈,眨眼间便踏入另一条街巷。
突然,一声细软的猫叫从不知的犄角旮旯传来,绊住了他的脚步。
也就是他呆愣的这一秒,角落的一块“泥巴团”往前蠕动了几寸,浅绿的眼珠陷在脏兮兮的毛团里,倒是澄净漂亮。
陆崝弯腰伸出手指点在“泥巴团”额间,那小猫团子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吧唧”一下挂在了他裤腿上,完美糊满一脚踝泥水……
“……”瞧这死皮赖脸的小样。
这个天气若是放任不管,这小崽子怕是撑不过这几天了。陆崝长舒一口气,罢了罢了,一只小猫崽子他还是有时间养的。
他脱下外套裹住那小崽子抱在怀中,骨骼突出的肩背随着动作微微起伏,被凉风一吹,禁不住地打抖。
快走快走,再不走这小猫崽子怕是要冻成冰棍条条了。
陆崝右手立着天青色纸伞,左手拢着猫儿,只着一件薄衬衣拐入了巷子深处。
待到无人处,他收了伞在虚空中一劈,打开一道浓黑色的门。陆崝毫不犹豫地迈入,再睁眼已然站在了一座小楼前。
小楼四面环花,草木妖荣,几乎把楼给遮了大半,显得陆崝愈发单薄纤瘦起来。
不过他看上去并不在意,推开门就往浴室拐。小楼内外部丝毫不协调,外部花团锦簇,古色古香,内里色调偏冷,布局简单明了,看得出主人不常住。
他下凡也有差不多半年了,算是大事未现小事未歇,不过这也反映出近几百年人间还算太平,起码没有什么活死人死活人一类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横行霸道为非作歹。
陆崝给“小泥点子”洗干净泥水,自己也脏得差不多了,索性解了衬衣把自己也给洗了。
猫主子怕水怕得要命,挣扎着从洗手池里爬出来,一双眼瞪得溜圆,冲着陆崝便嗷嗷叫。
水气弥漫间,一只沾着水珠的手猛地扣住了猫脑袋,将它摁回了水池子里。
“喵!”
“喵个头,”陆崝穿上衣服,发梢滴着水流入白皙的脖颈,“小登徒子。”
“……”猫猫委屈,但猫猫不敢吱声。
陆崝把一只炸毛猫撂在临时凑合着的猫窝里,去冰箱里搜罗出牛奶放在窝边,又找了半天实在找不着什么吃食。现在天色又晚了,这小偏地方连个便利店都没有,只希望刚才渡得那一口/活气能撑到明天。
“人形食物”以防万一,弯腰伸手又往那猫崽子额上渡了口/活气。
偏生就是这下,陆崝腰上一直乖乖窝着的铃铛突然响了声,他叹了口气,垂眼瞥上一眼,抬手给猫窝下了道禁制,确保不会让自己的屋子翻天后才进卧室。
陆崝解开障眼法,齐耳乌发缓缓伸长,从肩头垂落,铺满脊背,他以一尾桃花半绾起齐腰长发,拎起搁在门边的纸伞才推门出去。蜷缩在小窝里那猫崽子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半天才确认这人是自己铲屎官。
陆崝仍是用纸伞一指开了道门,随后头也不回地迈入。在他迈入的前一刻,腰间坠着的花形铃铛极轻地响了一下,却是让他一愣。
这枚青中带桃红的铃铛唤为花时,连接人间春时生意,有异况才会响起,更别说一刻钟内响个两次了。
而在人间,第一个出现异况的往往是“生意”。此“生意”又非彼“生意”,原指草木生长所需的力量,又唤“生力”。但千万年过去,青帝一职传到他手里轮换了多少代,“生力”与“生意”也分得愈发清楚。
人间一隅,也需生意。这生意就像源头,无生意便无生力,有生力世间万物方得春生。这人间也口口相传着青帝唤春之佳话。
现如今青帝一职并不限于唤春一事,而是与生相关的活都归到陆崝手下。
花时连响两次后,陆崝两指一捻在面前展开一方金色地图。那地图条条线路驳杂交错,呈现出巨大的花形,而在正中间,一条玉色的鲤鱼摆着尾巴往南缓缓游移。
显然,那条鱼所在地正是有异动的区域。
陆崝看着那四处乱窜的异动,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要是真的,他只怕是又可以给《仙界异事名录》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他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再度提起笑往里跳。
从门里出来后陆崝迅速往那条鱼的方位赶,待图上的鲤鱼与象征青帝的桃花重合后,他一抬头——
正是八九点钟的夜市,华灯初上,五彩斑斓的灯带缠在各色招牌灯上,两排飘着油爆辣子,烤鸡翅,狼牙土豆香气的小吃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陆峥半小时不到经历了两次自我怀疑,就这地方缺生力?就看这人流量哪像了?
这是破铃铛想吃夜宵了叫他出来长胖呢?
他没办法,又调出了地图。可这次地图上的鲤鱼却出现在他身后,还终于不四处晃荡,定在了原地。
陆崝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一群人坐在灯火阑珊的羊肉串摊上,还相当引人注目——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两手各一把油滋滋的羊肉串,毫不顾忌形象地埋头苦吃,身边坐着两个十八九岁出头的小姑娘,一脸抽搐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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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们可以把生意想成生存的意志,想活下去才会有力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