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知更鸟

　　深秋的天气开始转凉，但还是有些许燥热不安。还没有到下班时间，这种天也不是旺季，大街上几家店铺冷冷清清。

　　新华街咖啡馆靠近窗口旁的一个漂亮女人搅动着咖啡，时不时向外张望，神色流露出不耐烦，半晌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陈伯父，你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到？”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杂音，接着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哎哟，小许啊，刚刚小季和我发消息，说他公司出了一些小事，估计很快就到了，你再等等哈。”
　　“我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来的，”许婉不满道，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恕我直言，第一次相亲就迟到不太礼貌吧。”
　　许婉今年快奔三了，某天亲戚聚会话题讨论到她头上，她一个许久未见的陈伯伯非要给她介绍对象。
　　对方信誓旦旦的说那个男人肯定是她喜欢的那款。
　　许婉拗不过对方只能同意。
　　就算是她喜欢的类型，但是第一次见面就迟到…………
　　许婉对她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就没了好感。
　　陈伯伯还在那头安慰她。
　　“我…………”
　　许婉还想抱怨点什么，被一声男声打断。
　　“许小姐？”身后传来温和又陌生的声音。
　　许婉回头眼神瞬间亮了，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挂着礼貌的微笑，穿着修身的白衬衫，皮肤比她化过妆的还要白，面容俊秀。
　　许婉几乎是一瞬间就忘记他迟到的事情，在心里暗戳戳给陈伯伯点了个赞，他果然说对了。
　　许婉看的有些入迷，直到季恒之第二次叫她的时候才缓过神。
　　她咳了一声，捂着手机悄声说：“陈伯伯，人到了，我先不和你聊了。”
　　许婉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请坐。”
　　“抱歉，公司有事情耽误了。”季恒之入座，语气之间满是歉意。
　　“我理解，谁都有突发情况”许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毫不在意，丝毫忘了上一秒她还在指责眼前的男人。
　　季恒之点好了饮品，感受到对面毫不掩饰的赤裸目光，他佯装看不见，接着抬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不知所措。
　　“许小姐，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你太好看了。”
　　季恒之眉眼一弯，冲她笑笑：“许小姐比我好看的多。”
　　“不用老是叫我许小姐，叫我小婉就好。”
　　“我叫季恒之。”季恒之点点头。
　　“恒之，”许婉自动忽略了前面的姓氏，亲昵的叫着他，“你是在我陈伯伯那里上班的吧，我老是听他夸奖你。”
　　“不敢当，”季恒之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咖啡与蛋糕，把蛋糕推向许婉，“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吃蛋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许婉对他的好感又噌噌上涨几分。

　　两个人聊了许久，期间话题冷却的时候季恒之又能适当引出一个新话题，许婉自我认为聊的还算合拍。
　　季恒之看了眼时间，好心提醒许婉：“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我送你吧。”
　　他微微一笑，语气谦和有礼的补充道：“我已经埋过单了。”
　　路上开车的时候许婉一直借机偷瞄季恒之，季恒之假装看不见她，只是到了家门口才转向许婉：“到了。”
　　许婉摇了摇手机：“加个微信？”
　　季恒之没有拒绝，打开微信加了许婉，说：“这次迟到不好意思，下次我请你。”
　　许婉自然是求之不得，还想说什么，季恒之已经打断她，晃了晃手机：“回去吧，手机上联系。”
　　许婉转身走后，季恒之笑容迅速淡了，他盯着车里的内后视镜，半晌浮现了真真切切的笑容，如果许婉在场肯定会发现季恒之刚才和她在一起都是在表演。
　　季恒之到家的时候陈元世刚好打来电话，对方迫不及待的开口：“小季啊，见到小婉了吗，怎么样？”
　　“挺聊的来，许小姐很好。”季恒之坐到沙发上，旁边的窗户上映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语气一贯的温和带着笑意仿佛假象一般，陈元世看不见他的表情，以为他是真的高兴，内心暗暗感叹自己的牵线搭桥真是牵对了。
　　“你们年轻人不能太拘谨，一定要主动一点知道不？”
　　“知道，我第一次见面太紧张了。”季恒之面不改色心不跳，语气是羞涩不安的，神情是冷的。
　　陈元世在手机另一头给他传授经验，季恒之听的不耐烦，直接开了静音，等差不多了又恢复免提，陈元世这时刚好说完。
　　季恒之在电话这头仿佛受宠若惊地回复：“我都记下了，谢谢陈经理，我会加油的。”
　　挂断电话，季恒之自嘲地勾勾唇角，看着手机自动息屏，照着他神情冰冷的面庞，他就那么坐着看着黑屏的手机，眼神浮现出眷恋与痴迷，仿佛在看一个情人，温柔得不加掩饰，季恒之轻轻吻了吻黑屏的手机，语气沙哑又深情。
　　“………晚安。”

　　第二天季恒之刚到工位上，就有八卦的同事跑过来问他。
　　同事挤眉弄眼：“你和那个谁聊的怎么样，有戏不？”
　　季恒之推开对方，漫不经心的回答：“八字没一撇的事，你问做什么？”
　　好不容易赶走对方，手机里就传来消息。
　　【许婉：这个下午有空吗？】
　　季恒之看得出来许婉对他有意思，对方意图太过明显，只是他没想到许婉会这么心急，第二天就想约他出来。
　　季恒之敲着键盘打出一行字。
　　【季恒之：有空。】
　　【季恒之：上次迟到了不好意思，这次我来请。】
　　其实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是公司后来又搞了一个什么评选，他对这位许小姐也没有什么好感，只不过碰巧是陈元世的侄女罢了，他只是想要些便利，等评选过了自然有无数种借口推托。
　　从始至终他爱的只有一个人。
　　季恒之低头垂眸看着屏幕上的脸心情甚好。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谁也不喜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只喜欢自己。
　　没错，就是他。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被表白的次数数不胜数，但就是提不起兴趣。
　　对方质问他，他给出的理由是不喜欢女人。
　　就连他自己也疑惑，自己该不会是喜欢男人？
　　直到后来，自己照镜子，经常会被莫名其妙吸引住，沉浸于自己的长相之中。
　　更可怕的是有时甚至还起了欲望。
　　次数多了。他才发觉不正常。
　　从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
　　是自恋。
　　网上那么多人装自恋，偏偏他是真的自恋。
　　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对方顶多调侃，帅哥嘛，我理解。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
　　自己才最了解自己，也从不会发生争吵，毕竟他向来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的人。
　　只有自己才是最好的，常人是体会不到喜欢上自己的感觉。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开车去两人约定的地点，他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整理好仪容走进去，内心默默感叹。
　　又到了要表演的时候。
　　期间许婉一直主动找话题，季恒之时不时应着，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从第一次和许婉见面时一样，有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却对她有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直到最后结束许婉还是依依不舍，季恒之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路上许婉绞尽脑汁地想话题，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季恒之的锁屏壁纸。
　　“你很喜欢希腊神话吗？”
　　“嗯？”突然听见对方发问，季恒之愣了下神，很快又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地回应，“不是。”
　　他拿出手机，看着锁屏上面的雕塑，说：“只是觉得这位神意外和我有些相似罢了。”
　　“我刚好也很喜欢希腊神话呢。”
　　季恒之听出来她在撒谎，也没有多问。
　　如果她知道这是希腊神话中那位著名的纳西索斯，又该是什么反应呢？
　　在许婉主动想靠近的时候，季恒之推开她，借口自己去打电话。
　　他站在路旁假装打电话，放下手机的那刻，视线却被对面一个男人吸引。
　　对方是一位中年男人，死死盯着他，面容枯槁，神情有说不上来的…………惊恐。
　　季恒之皱着眉，觉得对方好像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就在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中年男人突然不受控制地横冲马路，刚好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的血肉模糊，头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弯曲，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他，显得怪异，身体周围全是猩红的血迹在流淌，不成人样。
　　第一次直观看见这么血腥的场景，季恒之被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许婉赶过来看见这一幕吓得尖叫，躲在季恒之的身后。
　　司机走下车，声音抖成筛子。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车怎么就不受我控制了，我没想过要出人命。”
　　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催促着别人拨通报警电话。
　　季恒之像是被按住了暂停键，周围什么声音听不到。
　　因为那个男人好像是为了自己才冲到马路对面。
　　他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个男人临死前的口型。
　　他说——
　　“找鸟。”
　　找鸟？
　　找什么鸟？
　　为什么要找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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