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假装服从

　　新纪元3133年，诺斯德拉星际帝国，塞壬星。

　　阿塔斯圣殿内，牧师站在最中心的五芒星法阵图上，激情四射地讲着祷言，讲到情动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双臂，意外与他身后的星门女神像倒映的影子重合。

　　二者区别就在于，他是个长得一般的秃头，而女神像则长发飘散，圣洁神圣。

　　“星门光辉，浴火新生，诺斯德拉，永世长存。”

　　这个情绪激动，仿佛一下秒就要受到女神召唤的光头牧师，就是星门圣会七大长老之一，朱彼得。

　　自从诺斯德拉与白鸽联邦签署和平协议，结束了长达数年的星际战争后，星门圣会定期安排一次观礼仪式，贵族免试入殿，普通民众，还得经过严苛筛选，上到祖宗三代下到孕囊机器里的基因编码信息，甚至还得查验信息终端近期是否浏览过不良网站，恨不得把人扒光。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只能在圣殿外的星门广场观看实时全息影像，其余没能来到现场的，只能在家里通过信息核在颅内播放，以此达到最真实的观看感。

　　民众当中绝大部分都是为了王室而来，诺斯王室平时很少露面，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窥得一见，双生子的亮相让星门广场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安淮修气质阴郁，额前碎发稍稍遮盖住戴着眼罩的右眼，看上去难以接近。反倒旁边的安淮琳对着镜头冲广场的人们明媚一笑，甜美有加。

　　镜头移转到外侧男人的身上时，欢呼声立马转为充满鄙夷的嘘声。

　　楚天闻，皇帝的养子，诺斯二世看重他胜过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年担任了议会阁议长，风头正盛，但星域网上唾骂他的人可以绕诺斯德拉全域三圈。

　　即使是这样，关于楚天闻的报道仍旧是王室所有成员中在星域网上点击率最高的，民众对于他的评价，出奇的一致——好看但欠揍。

　　诺斯德拉统领三大星域七大星系，美女帅哥无数，但楚天闻的长相是独一份的，斯文优雅，冷静理智，那双望向人时平静之中泛着丝丝寒意的绿色眼睛，就像幽静森林里一潭湖水，深不可测，诡谲多变。

　　仪式结束，朱彼得从宽大的袍子里拿出一个卷轴，哪怕是信息科技极其发达的时代，圣会的老家伙们仍然采用旧日时代古朴的方式，明明只需要动动眼睛，启动一下脑内的信息核处理芯片，眼神交互锁定对方，就能实时投送数据了。

　　诺斯德拉在星际战争刚开始时，并不占优势，白鸽联邦擅长脑部方面的研究，人机匹配率高得吓人，几乎是压着帝国军队打。

　　在机甲所剩无几，人口大量锐减的压力之下，王室发布了“信息核”令，宣布三大星域七大星系所有民众都植入信息核芯片，以此提高人机匹配率，并且允许自制机甲进入战场，这才与白鸽联邦持恒。

　　信息核虽然能够加固人机链路，但也依赖于心流力的控制，植入者如果不能很好的适应芯片，便会精神增熵导致被信息流的浪潮吞没，严重者会沦为植物人，因此星环辅助器应运而生，用来稳定心流力和调控信息核，减少精神混乱。

　　星门圣会的长老几乎都佩戴着星环，毕竟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们。

　　朱彼得拉开卷轴，念了一大段官方到无聊的话后视线看向楚天闻，“经过圣会长老们一致决定，我在此宣布，由楚天闻担任监使一职...”

　　圣殿内的各大家族神情各异，其中属休斯家族的脸色最为精彩，愤愤不平又假装云淡风轻。

　　星门圣会当初是为了抑制不断膨胀的王权创立的，独立于行政系统，也不参与议事，只是单单作为监督员的存在，没什么实权。

　　不过，现在的圣会可不一样了，掌握着半个诺斯德拉的商业命脉，经济实力雄厚，权力逐步扩大，几乎能与王室平起平坐，无数眼睛死盯着监使这个职位，都想分一杯羹。

　　监使十年一选举，这期间各方势力都在布局，各大参选人也都是极其优秀的，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诺斯二世想吞并圣会势力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室成员无法进入圣会任职，楚天闻的身份正好给他钻了洞。

　　休斯曼的眼睛扫过王室，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眼神依旧锐利，他方才还疑惑诺斯二世那个老不死的，怎么突然生病不出席仪式，原来是为了避嫌。

　　他盯着楚天闻，神情闪过一丝无奈，叹息声微弱到几乎不可闻。

　　“祖父..”休斯林觉察到休斯曼的情绪，垂着的手攥紧，“是我没有做好……”

　　休斯曼出声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跟你无关，是我没猜到诺斯二世用什么办法让圣会松了口，让这小子上台。”

　　楚天闻面向众人，深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后梳，脸上带着从容笑意。

　　“我很荣幸能站在这里，成为圣会的圣会监使，从今往后我将恪守监使的职责，向圣会献上我的真心，同时，我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议长身份，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誓死忠于帝国，忠于圣会，忠于诺斯德拉子民.....”

　　非常官腔的一套话，听得让人犯困，星门广场聚集的人群开始骚动，不少人从出口离开，直到楚天闻话锋一转。

　　“借此机会，我代表议会阁正式宣布机甲管控制度从明日起在三大星域之中抽取试点区域，试点成功后，将全域推行。届时，诺斯德拉将实行机甲分级，S1级别的重型机甲不再开放民用制造权限，现有民用重甲均需入监管库，限制使用范围。”

　　“所有机甲未经登记一律禁止使用，不合规的机甲将予以拆除。”

　　他发言的画面，实时直播到诺斯德拉全域，轻飘飘的话语如同平静水面中突然跃出的鲤鱼，激起所有诺斯德拉民众的情绪。

　　广场上站在最端墨镜男吐了口唾沫，“靠！老子刚付定金让人打造个重甲，现在竟然不让用？还得拆？这下钱全白花了。”

　　“凭什么！那些机甲都是我们自己真金白银打造的，说拆就拆？！这狗官该不会跟那些材料供应商狼狈为奸了吧？”几个长相年轻的少年推搡着安保人员，愤怒高喊。

　　“先前强制机甲安装基因锁还不够？现在又搞什么狗屁分级制度？直接不让我们用机甲得了，费那么多事？”

　　“……”

　　星门广场上一片哗然，维护秩序的安保机器都陷进乱哄哄的人堆里。

　　圣殿内的权贵们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瞪瞪楚天闻。

　　沈忱议长脸比锅底黑，低声暗骂道:“狗东西，空手套白狼。”

　　要不是被身边人拦着，她恨不得当场踹楚天闻两脚。

　　机甲分级建议是沈忱最先提出的，本意是稍稍管控，以减少机甲互殴导致伤亡事件，却被楚天闻反手利用，大刀阔斧改成了现在这个一刀切模样。

　　当时给沈忱气得直接在议事厅跟楚天闻唾沫横飞，两方阵营互相喷血，总议长拦都拦不住。要不是禁止带武器，估计都打起来了。

　　政策宣布后不过几分钟，星域网上的新闻稿便铺天盖地。

　　其中热度最高的一篇的标题是——奸人当道？帝国民众何存？

　　这篇新闻稿一经发出，就引起不小骚动，内容客观性尚且不论，但私人感情绝对没少掺杂。十句里有七句骂他伪善，限制民用机甲的使用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要把民众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以此形成稳固的阶级壁垒，还说楚天闻就是帝国的一滩冒着香气的狗屎，用词极其难听，令人触目惊心。

　　楚天闻的行政团迅速反应，顺着域名一路摸查，发现那篇稿子发出地是诺斯德拉最外缘的波塞冬星域里x3星系朝阳星的一间公共厕所，他们联系当地警务前去查探，发现厕所里空荡荡，连个机器人影子都没有，只有洗手池里被泡水了的一个无法溯源的信息发射器。

　　行政团的人删除了新闻稿将热度压下，却意外触发了某种信息链接点，新闻稿如同吹不灭的野火，热度不断拔高，惊动了王室公关。

　　行政官路卡愁得头大，然而正主却没有多少波澜，还在晚宴上杯觥交错。

　　安淮琳滑动着手腕上悬浮着的信息屏幕，眉心都拧成一团，“哥，这些人骂得也太难听了。”

　　安淮修漠不关心道：“用不着我们操心，老头不会让他的宝贝受委屈。”他伸手调整了下有些不舒服的眼罩位置，“这个晚宴我们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父亲吩咐过了，我们的出席代表王室的态度，中途离场不太好，特别是现在舆论爆发的时候。”安淮琳将一块夹心马卡龙放到安淮修手里，“吃块甜点吧。”

　　即使不处在人群中央，仍旧会有不少想要攀附权势的人自动精准地走到两人面前，导致他们都不得不维持王室礼仪，套路化的点头微笑碰杯说你好。

　　每当这个时候，安淮修心底只有飞来飞去却说不出口的滚字，但表情始终得体。

　　楚天闻注意到角落里被几个贵族缠住的兄妹俩，正想走过去，却被个身影挡住。

　　休斯林站在他面前，那头看起来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洋洋自得的神情，仿佛上位的是自己而不是楚天闻，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嘲讽味，“你真该给王室磕几个，如果不是被诺斯二世收养，凭你父母做出的事情，你还能坐上这个位置？应该跟你叔叔一样在边缘星系当劳工了吧？”

　　这些话楚天闻听了无数遍，他不得不思考休斯家族的教育如此匮乏，以至于这位小伯爵这么多年来羞辱自己的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

　　他举止得体，微微一笑道:“小伯爵，看来晚宴的食物很合你胃口呢，需要叫人给你准备消食的饮品吗？”

　　“什么？”休斯林一顿，反应过来后立马回击，“星域网上的热议，你也知道了吧？如果激起民众强烈的不满，圣会监使也是会换人的，说不定你屁股还没坐热就得挪位了。”

　　楚天闻云淡风轻地与他轻轻碰杯，“预祝小伯爵心想事成。”随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继续道，“就算这样，靠出卖朋友获利的休斯家族也不会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的。”

　　他故意拍了拍休斯林的肩膀，“需要我提醒你，休斯曼公爵的首理位置是如何得到的吗？”

　　“楚天闻！”休斯林被激怒，腮帮子咬紧，不由得音量拔高，顿时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有不少人悄悄探个耳朵，密切关注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安淮琳看不下去，提起裙摆就要走过去却被安淮修拉住。

　　“你去凑什么热闹。”安淮修把她往后扯，眼神示意着一旁的侍者，然而没等侍者上前，楚天闻的行政官就已经上前解围。

　　休斯林见身旁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碍于面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绞尽脑汁搜刮骂人的话，却只说出句你给我等着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后不情愿离开。

　　这小小的插曲只是在晚宴上略微掀起了阵风，很快就消散，丝毫没有影响到风头正盛的楚天闻，而那篇满是控诉的新闻稿也在晚宴举行过程中无声无息消失。

　　宴会结束，楚天闻和安淮修就被诺斯二世召见，紧接着第二天，诺斯德拉王室就宣布借着政策试点的时候，同步开启帝国政务巡查，王储安淮修负责协助。

　　当天，楚天闻就急不可耐地携自己的行政团乘坐星舰前往波塞冬星域——这个非常幸运被选中成为试点区的帝国最边缘地带。

　　他出发前特意发布了一篇新闻稿，还利用了监使的权力强制给每一位诺斯德拉子民的信息核推送，标题意义明确，“一个都别跑。”

　　楚天闻此举无疑是向反对浪潮投放深海炸弹，许多隐藏在水底的怪物们也渐渐露出眼睛。

　　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孤独的舰队就像缓缓进入洞穴的肥羊，他们出发的那一刻，暗域悬赏榜单刷新，楚天闻不出意料地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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