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耀-我们的手中空无一物

　　朱耀星没来得及点起他准备送给自己的那场火，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给白岭打电话呢，刘箐橙和白岭就踹开了楼顶的门，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福田百货的楼顶拖了下去。他们俩都没他高，但力气大得难以挣脱，又生怕他立刻转头回去点火似的，一路没停完全不管他的挣扎蹬腿——他蹬腿是因为他的皮鞋差点被地面蹭掉，还有被架着的姿势不怎么舒服。
　　总而言之，他一个破产的前老板就这么被拖进楼下的车里，一路带回青媒的办公楼，被强行按着坐在刘箐橙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面前还被摆了份点心和茶水。
　　刘箐橙没多理他半点，对着电脑敲打键盘，时不时还要接个电话，大半夜的不知道加的是哪门子的班、来的又是哪个时区的生意。朱耀星在被拖下楼的一路颠簸里，顺势也被从“我要在最后做自己”的牛角尖中给颠了出来，明明他活的这些年最不想的就是变成饿死鬼，在那栋楼里死了会变成什么他也比谁都清楚。
　　朱耀星看着那碟点心叹了口气，他难得感觉到自己饿了，但闻到甜味想吐。
　　“你旁边是厕所，别吐我沙发上。”他还没弄出什么动静，刘箐橙就先声夺人，不知道他怎么一边加班一边知道自己情况的。
　　“大明星放心，我没啥可吐的，破产的朱老板这两天连口饭都没吃。”朱耀星把头仰在沙发靠背上，用倒着的角度看着刘箐橙被电脑屏幕照亮的脸，心说这话说出来有点后悔，听着像在卖惨抱怨似的，“还好我平时也不怎么吃，习惯了。”
　　找补得更像卖惨了。朱耀星换了个特别正襟危坐的姿势，免得大半夜看到刘箐橙摆出嘲讽的表情抬眼看着他，倒着看怕不是比正着更吓人。
　　“看来朱老板对我的冰箱没什么兴趣？”
　　这话听着奇怪，他为啥要对刘箐橙的冰箱有兴趣？但这么问出来之后他又偏偏要去拉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
　　朱耀星站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黑，撑着膝盖假装在检查被磕出痕迹的皮鞋，末了还要装个全套说一句：“大明星，我这鞋不便宜，就被你们弄成这样，得赔我。”
　　刘箐橙在接电话，没理他，没跟之前一样拌嘴吵几句搞得朱耀星自己有点别扭，若无其事溜达到冰箱前拉开门。按说他们这种明星的冰箱里都是些看着就没啥食欲的东西，蔬菜沙拉三明治之类，刘箐橙的冰箱里除了三明治还摆了点楼下便利店的饭团、附带坚果和麦片的酸奶之类，朱耀星还往里看了一眼，这些吃的只摆在外层，里面只有整齐码放的矿泉水。
　　——也和他理解的明星们的冰箱没差多少。
　　“大明星这意思，我可以随便拿？你突然这么大方我都不习惯了。”
　　“随便拿？”刘箐橙电话里的业务告一段落，三个字问得格外抑扬顿挫。
　　朱耀星撇嘴，行，这个他听得出来，最多一个，最好别拿的意思，一个大明星还这么吝啬。只是朱耀星也不想完全顺他的意，把那些吃的一样一样拿起来看过保质期和口味，最后才把饭团拿在手里，回头看刘箐橙盯着他，顺势再调侃一句：“大明星不会小气到这也舍不得吧？”虽然嘴上这么说，手里已经“嘶啦”一声把饭团的包装扯开，他还挺爱看刘箐橙这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又故意拉开冰箱门指了指里面，“大明星，让我再拿瓶水呗？”
　　这次刘箐橙回得很快，“不·给。坐不住可以下去陪他们加班。”
　　朱耀星本来也没准备拿，立刻把冰箱门关好，稍微拉长了话音回他：“好好好，我不拿，可我就不能留在这儿陪大明星加班吗？”话说完时人也刚好走到刘箐橙身边，他顺势就把胳膊搭在刘箐橙的椅背上去看他的电脑，屏幕上是论坛界面，他之前也会刷一下，倒是熟悉，“刘箐橙，你在青媒加班干那个什么……西封的活儿？”
　　“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朱耀星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拿了半天还真没动一口，差点忘了。
　　“就一个这么大点儿的饭团，那确实是堵不住啊。”
　　“楼下有微波炉，朱先生不会用可以让白岭弄。”
　　这话说得像逐客令，偏偏又给了个具体目的，搞得像怕他跑出去似的。
　　朱耀星看着白岭帮他把饭团的包装完整剥开放到一次性盘子里，定时间时候短暂犹豫了一下，没多拧，定在了四十来秒，弄完就说着对不起回了自己的工位。
　　四十来秒不长，朱耀星站在旁边看着机器里暖橙色的光亮起又熄灭，像家里的灯。
　　“叮”一声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刚刚在想的问题上——刘箐橙好像怕他跑，但其实他没地方可去。
　　朱耀星吃着饭团又溜达回刘箐橙的办公室，“大明星，你平时吃东西就这么寒酸吗，海苔、芝麻、米，再撒点盐？这东西一个还卖五块钱，还不如自己做……”他卡了一下，突然想起朱耀星不该纠结这些。
　　也不对，他今晚本来该作为自己死掉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气到，刘箐橙的呼吸突然重了一声，很快又调整回去，“朱先生想自己做也行，我可以支援您重新创业，每天支援您两锅饭如何？”
　　“刘箐橙你有……”刘箐橙抬手很快，直接把他嘴捂住。
　　“别把米喷我桌上。”捂他嘴的手上还特意垫了层纸，生怕沾上他口水似的。朱耀星想使坏故意舔他手心恶心他一下，又觉得自己会先于他被恶心到，暂且作罢。
　　一个饭团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不顶事，朱耀星觉得不那么饿了，但也没什么饱腹感，可惜他想再从冰箱里摸点什么的动作都被刘箐橙发现，变着花样嘲讽了两次只好作罢，不知道他加着两个公司的班怎么还有精力盯着自己。
　　“那个单人沙发，拉出来可以躺。”刘箐橙关了灯，只在桌前留了盏台灯，屏幕上也不是论坛的红光……让人错觉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是温柔的。
　　朱耀星本想说自己不困、自己精力充沛，躺到堪称简陋的沙发床上后就睡了过去。好像梦到了很久之前，远远的有个声音在唱，“游鱼啊游鱼……”
　　游鱼能去哪里？谁知道呢，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朱耀星是被太阳照醒的，沙发睡得他全身疼，阳光又照得他眼里一片红的青的泠泠地晃了好一会儿还没消，他懒得多挪，就坐在那儿等着眼睛缓过来。他记得自己是在刘箐橙的办公室睡下，看来是那个工作狂忘了拉窗帘。
　　旁边沙发上传来些动静，他眼睛也终于能看清，刘箐橙的头就在他耳朵边上，刚刚的动静是他翻了个身，这会儿侧躺着把脸埋进靠垫。睡着觉还皱眉。
　　朱耀星盯着他看了会儿，觉得这办公室安静得有点暧昧了，暧昧得让他久违的手足无措，但他也找不到什么突然来了工作之类的理由跑路，还好还好，刘箐橙没醒，他放轻了手脚又躺回去，这次记得也转到了不会被晒到、也不会正对着刘箐橙的方向。早上七点多，外面马路已经有汽车的声音，有卖早点的吆喝，朱耀星想着青媒这地方周遭也挺吵的，又很快在种种动静里再睡过去。
　　这一次睡得不那么深，朦胧中还能听到窗外的车从远到近再停下或者开远，中间夹杂着包子馅儿的介绍，之后附近还出现敲键盘的声音，朱耀星记得之前有一阵子流行过各种轴的机械键盘，他也买了一套，哒哒声听着是挺干脆，只是敲久了手累得很。
　　半梦半醒中他看到有个模糊的满身眼睛的影子坐在他那个办公室里，其中一只眼睛眨了一下，嘴一样发出声音：“你还活着。”
　　其他眼睛也跟着陈述：“还活着。”
　　“活着的话，你就永远不能成为你自己了呀。”
　　眼睛像嘴一样咧开，好像在笑。
　　每只眼睛都那样笑着附和：“你本来该——”
　　“起来吃饭。”梦外面突兀地接上了话，连带着还有人踹了他一脚，天杀的，踹他的人穿的还是皮鞋，前面尖头后面带跟的那种，怪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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