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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燥热酷暑,种了一天地的齐殊扛着锄头回宗门,发自内心地感慨:“农民不易,辛劳一天下来,还要祈祷天降甘霖,让作物有水喝。”
“种地竟不比修行轻松,皆是个要长期坚持的过程,收获不但看个人,也要看天。”
推开宗门大门,她又想起一句诗词来,“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门内弟子傍晚时分皆在庖厨院里用膳,齐殊行过一段静谧小土路,突感知到有陌生气息闯了她的小屋。
且那人此刻还在她的屋子里,气息强烈且无法忽视,分明刻意让她察觉。
心中已有料想之人,齐殊仍旧不解,为什么那人气息比之先前都强势许多,差点让她没反应过来。
边想边推门,看到心魔那刻,齐殊甚无奈道:“麻烦出去。”
心魔偏不,反倒饶有兴致地在人间这座简朴却很干净的小屋里乱逛,边逛边点评。
其实齐殊没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把齐殊屋子研究了个遍。
现下,他当着齐殊的面,将自己研究出的结果娓娓道来,比如笔墨纸砚是无用之物,木桌木椅木窗木门是不堪一击之物,书架上的书籍是无趣困乏之物……
总之,齐殊第一次见这么无理取闹的魔。
浩瀚三界,其中妖、魔居于火棘玄界,而心魔,乃万年难出一个的大魔,擅透人心,据说是杀伐之剑化形,出世不到一年,便一统火棘,坐上火棘界主之位。
人间有国主、皇帝,火棘玄界有界主,都是掌管一方的权柄最大者。唯有天界,众仙自由,如浮云般来去,只受天道约束。
“这书架子上尽都是些害书,本尊非得教训这群写书者不可。”
“这一本,竟然写神剑烂柯掉落火棘,一派胡言,难道人间和天界找寻不到,便是在火棘?”
“要是真在火棘,本尊掘地三尺,早便拿着烂柯一统三界了!”
“愚蠢凡人,仅凭一点猜测就说书写书,蒙蔽世人。这天下谁人不知,上神憎恶妖魔,烂柯在哪,都绝无可能在火棘。”
心魔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莫名的一股焦躁涌上心头,他转头问齐殊道:“齐掌门,我能不能丢了你这些书?”
齐殊坐于桌边,手撑着脑袋,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心魔,看他因为手头的书气得抓狂,暗自好笑道:“可以,不过这写书者,你教训不得。”
心魔心头躁感愈盛,冷哼一声说:“如何教训不得,本尊想做之事,无人能阻。”
齐殊提醒道:“上神弃剑是万年前的事,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一把烂柯,荒废人生。烂柯唯有落在火棘,以妖、魔恐吓之,才能止了某些人不正的心思。烂柯究竟在三界何地,恐怕只有青莲上神本人才知,毕竟万年了,关于烂柯去向的一点线索都无。”
末了,她又眨眨眼,总结道:“书中所写烂柯踪迹,并非凡人愚蠢,恰是凡人智慧的体现。”
“既是想断了心术不正之人图谋烂柯的念想,烂柯在天界企不是更好?可为何偏写在火棘?”
善识人心的心魔一针见血指出问题,齐殊微微一笑,道:“那自是因为凡人不想给天界徒增事端。”
闻言,心魔没给气吐血,“合着凡人是利用我玄界妖魔来规避烂柯造成的麻烦。难怪说人心叵测,凡人的心比本尊杀掉的多少妖魔还弯弯绕绕。”
他指着书皮一处,不满道:“你看,这破写书的还和你同姓,都姓齐,叫齐文景。”
正当心魔心里兀自认定齐文景这人污了“齐”这个姓的时候,齐殊随意看过去道:“正是不才在下。”
心魔:“……”
见他一脸懵,齐殊解释道:“文景是我的字,寻常人不知,我还有个徒弟,比较笨,记性不好,在他很小的时候,我写了几本书督促他修行,你手上这本便是。”
文景,齐殊,齐文景,文景……
心魔忽然心情很好,心中默念几遍这个名字,他没想到今天来寻齐殊一趟,竟意外收获了齐殊的字,而且还是寻常人不知的字。
复又语气轻快地问:“莱静城?你说他笨?不知道是齐掌门要求太高,还是教得太好,我要是齐掌门的徒弟,不知道齐掌门会如何教我。”
齐殊不知道心魔在那自个儿高兴什么,就眼见他漫步到窗边,往木窗上一靠,暮色四合,屋内长明灯光线照出他的赤红发带被风吹动,少年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双臂交叉胸-前回望她过来。
齐殊看到他那双带着蛊惑性的眼,几乎立马意识到,心魔正在窥视她的内心,一如几月前的初见。
她淡淡道:“你在干什么呢?也太明目张胆了。”
心魔哈哈笑道:“被你发现了,齐掌门看透不说透。”
齐殊回道:“呵呵,分明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说吧,这次来找我又想做什么。”
心魔笑意更甚,忽地凑到齐殊面前,与她面对面道:“就不能是想你,想更加了解你?”
这魔怎么这么不正经。齐殊当机立断直接一巴掌过去:“别这样,我害怕,我拒绝。”
心魔脸上挨了一掌,微恼,却见齐殊当真一脸害怕的表情。他指尖无意识蜷紧衣角,迟钝地想着,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想明白那刻,地板突然变得烫脚,心魔自己把自己吓得跳开了老远,如此,两个人拉开了很长距离。
齐殊眼角余光看去,心道:“这魔怎么比我还大反应。”
心魔自觉面子丢大了,假意咳嗽几声,正色道:“我来找你,是因为你徒弟闯了我下属明月城领主的大牢。”
话还未说完,齐殊就已经开始头疼了,恨不得立刻乱棍打死莱静城这不孝徒。
论徒弟老惹事,做师父的能怎么办,当然是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啦。她缓了缓心神道:“然后呢,被抓了?”
“对,雾迟大怒,不日问斩。”
齐殊总算明白为什么一连几天看不见小徒弟,原以为他跑哪去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了,原来是人间都不在,被扣在火棘了。
心魔继续道:“齐掌门,可还要你那小徒弟?”
“不要。”齐殊答得干脆利落。
心魔惊讶,但很快又听齐殊道:“但我很想看看,那小子是如何被斩首的,死前会不会哭喊着找师父,后悔没听师父的话。”
心魔哭笑不得道:“你那徒弟嘴硬得很,被鞭打了满身伤,都不肯透露是属于哪个宗门的,雾迟无法,来找本尊,让本尊读他的心,挖出他的宗门。本尊去到一看,哪里用得着读心,这不明摆着就是你徒弟?”
居然还被鞭打了?
这让齐殊颇有些心烦意乱,道:“徒弟顽劣,师父有责,我想我得去一趟玄界了,多谢界主大人告知徒弟之事,只是玄界地形复杂,凡人至今未得玄界舆图,不知界主大人能否给我引个路?”
天下广袤,自古以来分三界,三界关系好似国与国并立,天界最强,次则为火棘,最末是人间。天界念及凡人弱小,是以严禁火棘玄界舆图流入人间,恐凡人凭借着舆图进入玄界,为妖魔所害。
火棘玄界亦不喜凡人和仙闯入自己的地界,仙可能管不着,但凡人,却不能从玄界这拿到玄界自己的引路法器。
齐殊面色明显不虞,心魔心生怪异之感,他发觉自己内心深处似乎很惧怕齐殊不悦一样,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可以,明日傍晚,我在思无尽界碑前等你。”
思无尽界碑,靠近人间,坐落于火棘玄界西北一处荒城。传说万年前青莲上神就是在这里杀妖灭魔,屠尽一城。是以此地,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次日傍晚,思无尽界碑前。心魔等得无聊到抛石子,方见稍远处树木露出一片衣角,如果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掉。
须臾,齐殊姗姗来迟,走到近前。只见她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玉色干劲窄袖便服,做男子打扮,乌发以一根木簪高高束起,细腰间简单别一个小小的褐色布袋子,左手拿剑鞘,右手则拿一柄闪着湛蓝幽光的长剑,剑刃上还淌着鲜艳的血。
迎着心魔的目光,齐殊歉然道:“一路行来,拦路妖魔太多。”说着便已屈身蹲到界碑旁的溪水边洗剑。
说是洗剑,其实是把剑身随便往潺潺流水里浸几下,然后就合上了剑鞘。
心魔丢一块石子到溪水里,溅起不小水花道:“玄界各妖各魔各有想法,多对凡人抱有杀心,不如我给你块界主令牌,日后往来玄界可畅通无阻。”
将剑靠放在一块大石头上,齐殊道:“不必,挡道的妖魔杀了便是。”
心魔道:“好吧。”却腹诽,对堂堂妖魔之主,直说杀掉他的臣民这样好么。
齐殊似浑然不觉,注意力被界碑吸引,她指着面前高耸入云,隐于苍凉夜色中的壮阔界碑认真道:“万年前,上神立此碑,都说为一人,不过我想,亦是为众生。”
她手情不自禁抚上那饱经风霜的石碑,“思无尽”三字遍布碑身,划刻极狂,极狠,冰凉触感之下,她用细长手指去描摹“思无尽”三字,一遍又一遍,静心去感受万年前那位上神癫狂心境。
这话心魔明显不认同,他剑眉微挑,呵笑道:“就是为一人,要不然都成神了,还是三界唯一现世的神,天下至尊至强,本应一统三界,万民朝拜,可为什么屠戮一城?弃烂柯?最终还要隐世?说到底,为了苍生负一人,后悔罢了,才有此碑。”
齐殊无心与心魔争辩,毕竟对于上神屠一城,弃一剑,隐于世这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她作为人间修行之人,都尽力去心怀苍生了,她只知道,那位上神肯定也是如此。
但负一人就会后悔拯救苍生吗?她不知道。方才她也不过感慨一下,竟引得心魔反驳。
她想了想,道:“界主大人,你擅透人心,你说的或许是对的,是我妄言了。”
心魔刚想说,若有机会,他要读读那位上神的心,问其为什么做了选择后还要后悔,有用吗?
却见齐殊话音刚落不过几息,思无尽界碑背面,传来一道毫无感情可言的讽刺女声。
讽刺的对象自然是心魔,那人道:“本仙却以为,这不是妄言,谁说为一人就不能为苍生,为苍生就不能为一人,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听到这声音,齐殊和心魔二人俱是讶异,因这界碑大如擎天之柱,两个人又一直在正面,却不曾想居然有天界上仙隐了气息在界碑背面。刚刚两人的对话不知被听了多少,听他们对话的,偏还是天界最喜怒无常的上仙。
范寒钰话音落下,一个瞬行便来到了齐殊和心魔面前。因面容俊美,加是仙,即使冷着一张脸,也有种疏离却非不近人情的风姿绝世之感。
齐殊不只一次见过这位仙,对其有一定了解,在一旁恭敬行礼。
心魔眼中却突闪过一抹恍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
范寒钰将二人不同反应看在眼里,心中霎时一沉,冷若冰霜的双眸顷刻间染了杀意,一只手隔空,轻而易举抓过心魔重重抵在思无尽界碑上,空气中发出闷闷一声巨响。
齐殊耳边嗡嗡的,只觉一阵劲风掠过,下一息就见范寒钰抓小鸡般掐住心魔脖子,紧接着,范寒钰一字一顿的声音如寒冰砸落——“你找死吗?”
齐殊扶额。
心魔大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明白,世上人不是都如我一样好脾气,惹谁不好,要惹棠离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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