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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痕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医学院后门的水泥地上,周沉把白大褂裹紧了些,加快脚步。晚上十点的解剖学补课让他错过了末班公交,只能冒雨走回校外公寓。
"应该带伞的。"他自言自语,眼镜片上沾满水珠,视线模糊成一片。转过巷角时,一个黑影突然从垃圾箱后倒向他。
周沉下意识后退,黑影重重摔在他脚边。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他看见那人身下的雨水正迅速染成暗红色。
"喂!你没事吧?"医学生的本能让他立刻蹲下检查。手指触到对方颈部动脉时,沾了满手黏腻。是血,大量的血。
伤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周沉对上一双狼一般的眼睛,即使在失血过多的状态下,那双眼依然锐利得让人心惊。
"别...叫救护车..."男人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我...离开这里..."
周沉这才注意到对方黑色皮衣下隐约露出的刀伤和枪伤。他心跳加速,医学院三年级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人随时可能休克死亡。
"你需要专业医疗救助。"他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虽然虚弱,手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男人扯出一个带血的笑:"要么带我走...要么看着我死在这儿...你选..."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的手突然松开,整个人瘫软下去。周沉大脑飞速运转——报警?叫救护车?还是...
雨水冲刷着男人苍白的脸,他看起来不比周沉大多少。最终,周沉咬牙脱下白大褂裹住对方,半拖半抱地向公寓挪去。
八楼没有电梯,等他把人弄进房间,两人都已浑身湿透。周沉顾不上换衣服,立刻找出急救箱。
"你最好别死在我床上。"他喘着气,剪开对方被血浸透的衬衫。三道刀伤,一处枪伤,幸运的是子弹只是擦过侧腹。但失血量已经达到危险程度。
周沉的手很稳,清创、缝合、包扎,每个步骤都像在解剖课上一样精准。只是这次躺在他面前的不是教学用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随时可能断气的危险分子。
凌晨三点,当最后一针缝完,周沉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他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不速之客——锋利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右眉骨上一道旧疤,还有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皱着的眉头。他看起来像头受伤的野兽,连呼吸都带着攻击性。
周沉伸手拨开对方额前湿漉漉的黑发,突然被抓住了手腕。那双眼睛又睁开了,比之前清明许多。
"技术不错,医生。"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调侃,"季野。我的名字。"
"周沉。"他下意识回答,随即皱眉,"你不是应该继续昏迷吗?"
季野试图坐起来,立刻疼得倒抽冷气:"操..."
"别动!"周沉按住他,"伤口会裂开。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季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救了个麻烦,知道吗?"
周沉摘下沾血的眼镜擦拭:"医学生誓言。"
"天真。"季野嗤笑,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皱眉,"那些人找到这里,会连你一起杀。"
周沉的手顿住了。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某种警告。他应该害怕的,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只觉得疲惫。
"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周沉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干净衣物,"现在,你需要休息。浴室在左边,能自己清理吗?"
季野挑眉,似乎被他的冷静逗乐了:"你真是个怪人,周医生。"
"还不是医生。"周沉纠正他,"只是学生。"
"对我来说没区别。"季野艰难地撑起身子,接过衣服时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周沉注意到他虎口处的老茧——那是长期握枪才会留下的痕迹。
浴室门关上,水声响起。周沉站在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致命错误——收留一个被追杀的□□分子。
但当他回想起季野倒在血泊中仍死死抓住他的眼神,周沉知道,即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水声停了,季野扶着墙走出来,脸色苍白得像鬼。周沉给他的T恤穿在身上大了两号,露出锁骨上的一道旧伤疤。
"床给你。"周沉指了指自己那张单人床,"我睡沙发。"
季野没客气,几乎是摔进床里。周沉给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突然被拉住衣角。
"为什么救我?"季野问,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周沉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失血性休克的临床表现。"
季野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松开手:"你会后悔的,周医生。"
"睡吧。"周沉关上台灯,"明天再讨论我的后悔问题。"
黑暗中,他听见季野轻声说:"谢谢。"
这两个字听起来如此陌生,仿佛从未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过。周沉在沙发上躺下,听着雨声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第一次感到这间狭小的公寓不再那么空旷。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此刻,两个素不相识的灵魂在这雨夜里短暂地依偎在一起,像两艘在暴风雨中偶然并行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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