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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我躺在火焰之巅的雪地上,双臂平直放在身侧,瞪着天空,假装自己是一具不能瞑目的尸体。喔,似乎也不必假装,我本来就是一具尸体。没人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召来交界地,害我莫名其妙地落得如今这幅境地。大业未竟,我若彻底死去也必然是含恨而死,或许也无法归树,想来不可能瞑目。
我转动眼珠,看向不远处的红发男子。方才我们刚打过漫长而激烈的一架,那时他看起来斗志昂扬,且字面意义上热血沸腾,现在休战时却一副毫无精神、只剩睡意的样子。在答应我的停战请求后,他就在原地坐下,一言不发地掏出一个神秘小盒、抽出一根小型圆筒条状物体,用指尖的火焰将其引燃后用嘴叼住,不发一语。我仍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姓名,只能基本确定他应当不是火焰巨人——以他的体型来说,我觉得我甚至不该多花时间考虑他是火焰巨人的可能性。虽然他用火,但这怎么说最多也就是个火焰人类吧。
火焰人类像是终于无法忍受我的凝视,转头用略显不耐的眼神盯着我。他金色的双瞳只能被我解读为受赐福的象征,这样的人居然负责在禁地看守传说中的巨人大锅?我实在想不通个中缘由。
忽然,这位御火者眉头紧蹙。我才意识到,我可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太久,刚想道歉,就听到他用压抑低沉的嗓音发问:
“你也想抽?”
我说:“啊?”
01.
王城罗德尔的一片区域有雪,这是刚进入此地探索时我始料未及的。那时我正寻找“赐福”蒙葛特,误打误撞开了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昏暗天空与拖住我脚步的深雪,与我先前所见的璀璨金秋迥然不同。考虑到我的目标,显然黄金深处是比白雪覆盖的土地更合理的方向,于是我放弃沿这片台阶前行,甚至在一段时间里几乎忘记了此般景象,直到我在艾尔登王座前将罗德尔之王击败、梅琳娜再度与我同行、我得知欲成王需先前往禁域时,才想起这件事来。
准确地说,刚听到“禁域”这个词,我的眼前就浮现出那片区域来。语言真是神奇,名字真是对事物的精炼概括,当某个谜团被赐予名称时,一切都将变得清晰起来。
……就好比双指真的是两根指头、三指也该是三根指头、火种也真是名副其实的火种一样。
梅琳娜曾告诉我不必担心,说她会准备烧树的火种,实际却是打算以她自身为火种投身大锅,以此焚烧黄金树拒绝的刺,然后让“褪色者”有资格成为艾尔登之王。
我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天真地幻想一切都将轻松完美地收尾。如果成王不须付出惨痛代价,为何迄今为止都没有褪色者走到那一步呢?通往王座的道路只会有无尽的尸骨、死亡与痛苦,看到候王礼拜堂死去的女巫时,我便应当意识到这点。
“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当上艾尔登之王。”女巫的留言如是说。彼时我其实完全没有成王的强烈意愿,在教堂听到梅琳娜提出交易并收下灵马哨笛时,我想的也只是“马和提升实力的方法都挺有用的,冒险途中顺路带她去黄金树脚也不是多大的事,帮人一忙也没什么不好,那就答应了吧。”
初到交界地、一无所知的愚蠢的我并不知道,“去黄金树脚”暗藏的条件是杀死半神取得大卢恩,好吧。通过自己的力量击败难以战胜的强大敌人,然后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就这样,我从宁姆格福打到利耶尼亚湖区,杀穿盖利德再走升降机上亚坛高原,持有着这些大卢恩,我发觉自己已经不可能放弃为王的道路了。与其让半途冒出来、意欲夺取我战斗成果的人来决定交界地的命运,还不如我自己登上王座。
所以,裁缝柏克说要称呼我为“吾王”时,我没有拒绝。在声声真挚而颤抖的呼唤中,我久违地感到一种酸涩的痛苦:说到底,我还是没能真正决定自己的命运。似乎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无论我最初的想法是什么,最终必然会走上觐见法环的路途,结局不是成王就是死个彻底。史东城初见噩兆妖鬼时,他说我“受愚昧的野心之火摆弄”,还真没错。曾经我只是单纯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战胜强敌,可是后来,某种说不上是使命感还是自负而不愿承认的愚妄野心,成为了驱使着我前行的最大动力。
所有一切,或许自托雷特选择我、我从梅琳娜手中接过哨笛那刻开始,就已经不可改变。
若我只是想完成与梅琳娜的约定,在我们于王城初次告别时,我就应当原路折返,而不是继续寻找罗德尔之王,也不会在艾尔登宝座房间外与梅琳娜重逢。见到意料之外的老熟人、听到蒙葛特或者说玛尔基特用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说“为野心之火摆弄的掠夺者”时,我已经完全没了初见时的不服心理,点头连连称是,然后赶忙躲过他的直刺与挥刀。
战斗结束后,我的心情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蒙葛特说黄金树拒绝着一切,我们早已被舍弃,没有人能成为艾尔登之王。我看到门前拒绝的刺,梅琳娜却说她有办法。于是,我依她所言,骑着托雷特准备前往云海之上的巨人大锅,竭尽所能不去想恩雅告诉我的“以能见火焰虚像者为祭品,方可点燃锅中火焰”——梅琳娜不对我主动坦白,我就装作不知情。雪山的夏波利利说,我不该牺牲那女孩而该焚烧自己,我也不理会,只因梅琳娜说这是她的使命与决意。
在这世间,能认清自己使命的人有多少呢?法环破碎,保持清醒已是一种奢侈,明确自身意愿并贯彻执行更是难能可贵,即便梅琳娜不再次强调,我也不可能践踏她的这份决心。我完全没有去王城地下水道见三指的想法,却也无法平静接受梅琳娜即将到来的死亡,只能咽下杂念,沉默地继续骑马,上巨人山顶,靠夹雪的寒风吹散混乱的心绪。
云海之上,积着厚雪的交界地最高处,有道毁灭火焰永不熄。
巨人山顶有诸多巨人,大锅又叫巨人火焰大锅,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守锅者必然是巨人。可沿着铁链走入那片区域后,我四下张望,哪里都没有巨人的身影。茫然地再迈出一段距离,在一丛扭曲的枯树前,我看到那个衣着轻简单薄、红发如火般摇曳的男子。不可避免地,我注意到他那双金色的眼睛。
——璀璨浓郁的金色,毫无污浊的黄金赐福,比拉塔恩、拉卡德之类黯淡而混杂血色、只剩少许黄金的眼珠纯粹许多,比名号为“黄金”的葛瑞克模糊的眼明亮数倍,更与我这种被剥夺赐福的褪色者截然不同。
……难道说,我所知的历史其实并非真相,事实上当年拉达冈和玛莉卡生的孩子不止有圣树双子,而拉达冈的红发源于巨人,好不容易生下一个没有残缺的孩子却身含巨人之火,为了隐藏这一污点,他们便把掌握火焰之力的孩子发派到雪山来守大锅了?
这不对吧。
暂且不提神人的家族兽性文化是否真有如此丧心病狂,如果我眼前这位真是拉达冈或玛莉卡的孩子,他都应该是持有大卢恩的半神才对,体型不该这般……娇小。虽然他的体格以褪色者的标准来说绝对正常,且,很过得去,但作为半神的话未免过于……
他多半已经察觉到我在想很冒犯的内容,本就谈不上不和善的表情更加阴沉了:“你想打架吗?”
我脱口而出:“你妈是玛莉卡么?”
他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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