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因与余弦定理

　　袁腘佐站在数学系大楼前，抬头望着这座由几何线条构成的现代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九月的阳光，将整栋楼分割成明暗相间的矩形光斑，像一道巨大的矩阵方程。他下意识地心算着幕墙的倾斜角度——大约75度，这个设计既能保证采光，又能避免午后阳光直射。

　　"袁教授，欢迎来到明德大学数学系。"系主任助理王老师热情地迎上来，"教师会议九点开始，我先带您去会议室。"

　　袁腘佐点点头，跟着王老师穿过长廊。两侧墙上挂着历代著名数学家的肖像和重要公式：欧拉公式、高斯分布、黎曼猜想...他的目光在傅里叶变换的图示前停留片刻——这个将复杂波动分解为简单正弦波的方法，恰如他此刻复杂心情的写照。

　　电梯里，王老师继续介绍："今天会议主要是新学期工作安排，还有几位新老师要自我介绍，包括您。孔教授可能会迟到，他早上有研究生答辩。"

　　"孔教授？"袁腘佐的指尖微微发凉。

　　"孔清泪教授，我们系最年轻的数学正教授，偏微分方程和动力系统专家，去年刚获得陈省身数学奖。"王老师语气中带着钦佩，"虽然才二十六岁，但已经在《数学年刊》发表了五篇论文。"

　　袁腘佐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十年前那个总是安静解着超纲数学题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顶尖数学家。而自己，经过多年努力，终于以随机微分方程研究的成果被引进到这所名校，却没想到会与曾经的暗恋对象成为同事。

　　会议室里已坐了二十多位教师。袁腘佐接过会议材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全场。没有孔清泪的身影。他松了口气，又莫名失落。

　　"各位老师，现在我们开始新学期第一次全体会议。"系主任洪亮的声音响起，"首先欢迎三位新加入的老师..."

　　袁腘佐机械地完成了自我介绍，眼睛却一直盯着会议室门口。直到会议进行到一半，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藏青色衬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即使十年未见，袁腘佐也能一眼认出那个侧脸——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下清晰的阴影，长睫毛在低头记笔记时像两把小扇子。孔清泪的头发比初中时长了不少，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让他严肃的学者形象多了几分随性。

　　袁腘佐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无穷大符号。他想起初中时，孔清泪总是第一个解出老师出的难题，而他则默默注视着那个背影，将少年解题时咬笔杆的小动作刻进记忆。

　　"...下面请各教研室分组讨论下学期的课程安排。"

　　袁腘佐被分到应用数学组。讨论中他心不在焉，直到感觉有人站在自己身旁。

　　"袁教授？我是孔清泪。"那个熟悉的声音如今多了几分成熟，"听说你在随机微分方程方面很有研究，下学期我开的'动力系统中的随机扰动'可能需要参考你的讲义。"

　　袁腘佐抬头，对上孔清泪浅褐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却没有任何认出他的迹象。

　　"当然可以。"袁腘佐强迫自己冷静，"久仰孔教授大名，您的论文我拜读过很多。"

　　孔清泪微微一笑，眼角浮现两道细纹："叫我清泪就好。对了，我们是不是在哪个学术会议上见过？"

　　袁腘佐心跳加速："可能是在去年的国际数学大会上？我做了关于随机微分方程稳定性的小组报告。"

　　"啊，有可能。"孔清泪点点头，"我对你那篇论文很感兴趣，特别是关于Lyapunov指数的估计方法..."

　　他们讨论了十分钟数学问题，袁腘佐既欣喜能专业交流，又苦涩于对方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孔清泪被另一位老师叫走时，袁腘佐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没有任何戒指痕迹——这个观察让他既羞愧又窃喜。

　　下午，袁腘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整理资料。墙上挂着他手写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随机过程的相关公式。窗外可以看到数学楼前的喷泉，水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

　　敲门声响起，孔清泪拿着两杯咖啡站在门口。

　　"打扰了，想问问你对下周研究生讨论课的建议。"他递过一杯咖啡，"顺便带了咖啡，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拿铁。"

　　"谢谢，正需要提神。"袁腘佐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像触电般缩回。他假装整理桌上的论文掩饰慌乱，"研究生课我建议从具体例子入手，比如用随机微分方程模拟股票价格..."

　　他们讨论了半小时数学教学，袁腘佐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孔清泪跳跃的思维——对方能从布朗运动突然联想到分形几何，再到混沌理论，这种直觉般的数学联想正是天才的标志。

　　"对了，"孔清泪突然话锋一转，"周五下午有空吗？我想请你看看我最近在研究的一个模型，关于随机扰动下的周期解稳定性。"

　　袁腘佐心跳漏了一拍："周五下午很合适。"

　　"那下午四点，在馆外咖啡厅怎么样？"孔清泪眼中闪过一丝袁腘佐读不懂的情绪，"那是我...常去的地方，环境安静适合讨论数学。"

　　"当然好。"袁腘佐点头，心中却疑惑为何不在办公室讨论。

　　孔清泪离开后，袁腘佐打开搜索引擎，输入‘馆外咖啡厅明德大学附近’。搜索结果中的图片让他瞪大眼睛——那是一家装修复古的咖啡厅，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所有服务员都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

　　袁腘佐放大照片，突然在角落发现一个模糊的侧影——扎着小揪的黑发，正在擦拭咖啡机的修长手指。虽然像素不高，但那轮廓分明是孔清泪。

　　数学家的逻辑思维瞬间将线索串联：孔清泪不仅在这家特殊咖啡厅消费，很可能还在那里工作。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袁腘佐平静的表面——那个在顶级期刊发表论文的数学天才，私下竟然在女仆咖啡厅工作？

　　他关上电脑，走到窗前。夕阳将整个校园染成金色，学生们抱着书本穿梭如常。袁腘佐想起初中时，孔清泪曾在一篇作文中写道："数学如同星空，表面规律下隐藏着无数未知。"如今看来，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写作者本人。

　　袁腘佐决定周五提前一小时到达"馆外"咖啡厅。他需要亲眼确认这个惊人的发现，更需要弄清楚——为什么孔清泪会邀请他去那里讨论数学？是巧合，还是某种暗示？

　　窗外，暮色渐浓。袁腘佐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公式，又迅速擦掉。那是他十年前就想对孔清泪说的话，用数学语言表达的隐晦告白。或许这一次，他终于有机会完成这道搁置多年的证明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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