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雨应南

　　“把你家长叫过来!要是再不见到人，这个学你也不用念了，直接走人!”

　　鲁向天啪嗒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狠狠往椅子上一靠，双手环抱在胸前，慈眉善目的脸冷硬起来，眼里烧着怒火，语气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办公室的门缝被微微推开，挤了好几双探究的眼睛。

　　其他老师看似低头做自己的事，实则偷偷往这儿瞟着。鲁老师一向推崇教化，以德服人，而且这位肇事的同学大家眼熟得不行，表彰榜的常客。

　　不过这都准备请家长了?罕见，太罕见。稀奇，太稀奇。在场的人不由升起一丝诡异的期待。

　　矛盾中心的人没有一点犯错被抓的自觉，眼神空茫茫地不知落在何处，鲁向天忍无可忍地拍了两声桌子后，这才悠悠回神。

　　“厉衍，你真不想念书了是不是?”老鲁气到极点，声音反倒冷静了下来，似乎真的做好让他滚蛋的准备了。

　　厉衍看了一眼老鲁，终于抓起手机，犹豫着按了个号码播了出去。

　　“喂，是我。到家了吗？”“嗯…老师请你过来，不然就要开了我。”“我知道，但他年纪挺大的，怕气出什么毛病。”

　　一通电话结束，老鲁的脸黑成锅底，办公室隐隐响起窃笑，厉衍弯腰把手机递还给老鲁，额发挡了点眼睛，又被手拨开。

　　“你存心要给我找点不痛快是吧？”老鲁不断劝诫自己要刚柔并蓄，因材施教，面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又扫了眼办公室掉漆的大门。

　　“那什么，把头发剪剪，实在不行剃个光头，省的天天有人惦记，都敢听办公室墙角了。”

　　厉衍往后耙了耙头发，“回去就剪。”

　　过了挺久，老鲁批完了一大摞卷子，瞄了眼站得老老实实的厉衍。

　　“你家长什么时候到?”老鲁端起茶杯吸溜一口，里面的胖大海已经泡两天了，大团絮状的黑绒招展着。

　　厉衍记得这是去年教师节大家送的礼物，满满两大罐，老鲁到现在都没喝完。

　　“应该挺快的。”厉衍安静地垂着脑袋，看起来格外乖顺，但老鲁带了他两年，知道这小子只是单纯地心不在焉。

　　老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可得好好说说…”

　　话音未落，门被叩了两下，随后一个修皙清隽的青年走了进来。

　　老鲁啧了一声，“这位同学哪个班的?不穿校服也敢进办公室?胆子忒大了。”

　　厉衍迎上去，轻轻喊了声“哥”。

　　老鲁嗤笑一声，抱胸看着厉衍，“长本事了，随便拉一个人过来糊弄我?”

　　“鲁老师你好，我是隋应南。厉衍的…哥哥。”

　　隋应南刚自我介绍完，隔壁桌的许老师噌一下站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二中那个隋应南?前两年的高考状元?”

　　隋应南谦虚地笑笑，点了点头。

　　办公室门口的私语渐渐大声起来，老鲁忍无可忍地咳了一声，这才收敛下去。

　　许老师兴奋地笑起来，“前两年我还在二中教英语，你的传说可没少听啊。”

　　“完了，成状元见面会了。”厉衍撇着嘴腹诽道，冲着老鲁说道，“人我喊来了，您找他说正事吧。”

　　老鲁摸摸脑袋，“哦”了两声，“那个…隋应南，你真是厉衍家长?”

　　“是的，我是他哥，您可以打电话给他妈妈求证一下。有什么事和我说，他嘴笨，不太会解释。”隋应南的笑容依然温和。

　　老鲁本能地对这话感到不对劲，摸了摸脑袋，怒气席卷重来。

　　“啊，是这样，这两天晚上，我总是看见一帮小混混在附近晃荡，叼着烟趿着拖鞋，邋里邋遢不成样子。结果早上，我就看见这小子和他们聊天，就坐在西墙上面，跟个土皇帝一样，你说他上哪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哦?”隋应南被老鲁的形容逗乐了，又紧绷着脸把目光转向厉衍，轻轻动了下眉头，似乎是询问的意思。

　　厉衍抿了下嘴唇，神色有些不耐烦，“就是以前认识，他们随便找我聊聊，没您想的那么复杂。”

　　隋应南读懂了厉衍的表情，“鲁老师，是这样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衍有个初中就辍学的朋友。以前住在一个小区，后来因为家里的缘故没读成书，挺可惜，不过人还算不错。”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诚恳，连连保证，“我明白您的顾虑，对他交友这块我把控的比较严格，不会让他学坏的，您放心吧。”

　　鲁老师一下下叩着桌子，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有些犹豫，“我不是不相信这孩子，就是他年纪还小，不懂得好赖，容易误入歧途…”

　　厉衍站在一旁，看着和老师聊得游刃有余的隋应南，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偷偷伸脚踢了踢隋应南的脚后跟。

　　隋应南比了个安抚性的手势，笑着应下老鲁的嘱咐，又一一回应办公室其他老师的八卦。

　　“没有女朋友。”

　　“不考研，收到了几家不错的offer。”

　　“算是表哥，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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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得差不多了，老师们终于偃旗息鼓。隋应南依然风度翩翩，抬头看了眼挂钟，冲老鲁点头告别，“那厉衍我先带回去了，我想和他好好再聊聊。”

　　老鲁欣慰地看着这位栋梁之材，爽快地开了张假条。

　　出办公室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显得十分空寂。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隋应南伸了个懒腰，随意问道，“所以那几个混混到底是谁?”

　　“找茬的，方天明帮我解决了。”厉衍没所谓地开口，“老鲁这人太啰嗦，我要是实话实说肯定免不了一堆麻烦，不过你倒是厉害，瞎话张嘴就来。”

　　“我可一句假话都没说。”

　　隋应南扯扯嘴角，转而正色道，“小衍，不会说话是要吃大亏的。你不要因为懒得解释，而把矛盾无限扩大，我不会次次都到场。”

　　“为什么?”

　　“我在外地读书，很多事不能及时赶回来替你解决，你要学着维护自己。”

　　隋应南伸手想摸摸厉衍的头，却被躲开了。

　　“反正说到底，你也不是我哥，迟早也要走的。”厉衍淡淡道，扭过头看路边的香樟树。

　　“别闹脾气。”隋应南沉声说，把手落在厉衍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我这段时间很累，心疼我一下可以吗？小衍。”

　　厉衍也有些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话，从嗓子别扭地挤出一声“嗯”。

　　隋应南扑哧笑出声，“小衍怎么还是那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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