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都不要你要

　　喜欢上人渣这件事的艰难，我早有所知。

　　然而，这么艰难还是超出我想象了。

　　好不容易美救英雄一脚蹬飞了邻村骑鬼火的绿毛，在绿毛骂骂咧咧的“老子不打女人里”昂起头。

　　获救的自家发小竟然只会冷笑。

　　“狗都不要的东西，你非要沾上来。”

　　“贱不贱哪。”

　　我扇了他一巴掌，让他别骂自己，并发誓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回家路上，我难过得掉了一滴眼泪。

　　靠北啦。

　　明明是十三校最俊俏的黄毛了，一张嘴只让人想抽欸。

　　就不该选张良当初恋的。

　　当晚，我被我奶抄着棍子从床上打到床下，哭着逃进张良家，飞快改了主意——还是让张良当初恋吧。

　　张良有一间屋子，屋子还有个不漏水的顶。

　　很好了很好了。

　　张良天生就是要带着这个屋子嫁给我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初恋人选了。

　　我挂在张良腰上躲我奶扫帚，张良站得像根找抽的松树。

　　被我奶照着胸膛一顿横扫。

　　他疼得眼泪稀里哗啦，冷酷的脸上三道刮痕。

　　“你有病吧。”

　　张良只会骂我。

　　他就不能是个哑巴吗？

　　第二天，张良哑了的消息被他的死对头传遍全校。

　　我很感兴趣，跑去找张良求证。

　　张良和死对头打了一架，边洗沾了血的拳头边听我说话。

　　兔子只吃窝边草的道理，我这样的文盲还是有所耳闻的。

　　我从我和他从小长大的情分到如今我们都没谈朋友的天大巧合，邀请他成为我的男朋友。

　　这人把手洗干净，冷笑一声。

　　我立马发现不对。

　　“你牙怎么掉了？你那狗爹又打你了？”

　　“你怎么不还手？”我急得团团转。

　　“我奶是年纪大了，我怕打她一拳，她能直接死掉才不还手，你又是为什么？”

　　“孝顺？”这么好的词也能落张良头上？

　　张良不说话了。

　　他不能骂我的时候，总是很安静的。

　　我掰起他的脸看他的牙。

　　“那个教语文的老头是不是说过，人会换牙？”

　　“你这牙会长出来不？”

　　“长不出来的话，你不是一辈子都缺一颗牙了？”

　　“那我多没面子，我要不要换个喜欢的人？”

　　张良靠在洗手的台上，皱着眉，像条被下了面子的狗。

　　“随便你。”

　　他甩开我的手。

　　我很大度，当晚我就原谅了张良白天的冷淡，把张良拎到我家，趁机交代后事。

　　张良没当回事，靠在墙上随便听听，背后漏风的地方贴了红色的褪色塑料年画，捡到的时候就发白。

　　我家和张良家是村里最穷的两家。

　　我家穷是因为我爸人渣，而我妈喜欢人渣，最后闹得一个坐牢一个改嫁，留我一个和我奶相依为命。

　　说实话，不如不要留下我奶，我一个人过得肯定比有她爽。

　　张良家穷是因为他爹赌博加打人，最高的个头长着最硬的拳头，打死爸妈打跑老婆，竟然没人报案。

　　我把我捡来的、偷来的口香糖、巧克力、烟头、亮晶晶的贴纸和甲片托付给他，要他帮我看好。

　　“你又捣什么鬼？”张良张嘴没好话。

　　我好声好气：“给你遗产啊。”

　　“你要和你奶同归于尽？不用，我去找她。”

　　“不用，她看我明年要毕业，把我说给远村当奴隶了。”

　　“？”

　　“我打算和那边拼命。”

　　张良盯着我不说话。

　　我紧张地倒数，怎么还不心疼我？还不说带我走？

　　张良最后这么说，表情还是那个死样：

　　“不要拼命，要好好活着。”

　　“……”

　　换我提起扫帚把他打出家了。

　　什么人啊！？冷血成这样？人渣！！！

　　冷战一星期，奶奶外地打工回来，开始叽里呱啦、乒呤乓啷地找我麻烦。

　　我灰溜溜逃去张良家避难。

　　把床底擦得反光藏了进去，我知道这很幼稚，但就先这样，不想和他说话。

　　结果，我撞见张良乱搞男女关系。

　　男的，女的，年轻的，十分钟，八分钟，十五分钟。

　　汗液和□□的味道。

　　晃动的床板。

　　呻吟，尖叫，喘息。

　　我躺在床底听到睡着，心都死了。

　　再醒过来天都没亮，我无法忍受，当即决定要跑。

　　就算趴学校桌子睡也不来这了。

　　可不能坏了我初恋生意！

　　我踹了张良一脚，拔腿就跑。

　　张良被我一脚蹬醒，反应快得猴子一样，三两步追到我身后，把我按在了门前。

　　我很混乱，不是很知道他是梦游还是什么。

　　“我没钱哇，我付不起。”

　　“我知道。”他笑了一下，然后往我领子了塞钱，红色的，两张。

　　我僵住了。

　　也或许是被钱的味道迷住了。

　　“我不卖。”

　　“我知道，”他还敢笑，贴着我的耳朵说话，语气很累，“不用你还，别说出去。”

　　我，我隔着衣服攥紧钱，飞快跑进灰蓝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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