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死暮生

作者:曳火Wi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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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


      从出生起,我似乎就一直活在悲剧中。
      我想过解脱,可世界上没有不痛苦的死法,我不想在死前还要再被搓磨一番。
      万一我又活了呢?
      万一我没死,后半生瘫痪、成植物人呢?
      不敢想,那比活着还要痛苦。

      -

      我叫宋悲音,21岁,就读于省级警院。
      今天,我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属于我宋悲音的这辈子该到头了。

      -

      他们说人被淹死是非常痛苦的,海水会从口腔和鼻腔进入,在水里会不自觉寻找空气,但无济于事,逐渐的,意识模糊、肌肉痉挛,十几分钟后死亡。
      死后会被泡成巨人观,尸体浮在水面上。
      这种死亡方式多半会吓到人,还会让自己丢脸。
      虽然家里没有人,也不一定有人认得出那时候的我,但我还是想体面一点。

      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一种体面的死亡方式吗?

      吞服安眠药也不是一种美好的选择。
      随着药物被身体吸收,中枢神经被麻痹,意识不清,在这种痛苦中身体在不断地与药物抗争,但氧气开始减少输送,身体各器官逐渐失去氧气,缺氧带来的痛苦远比你想象中要严重,而你醒不过来,你将在这场生与死的比拼中持续痛苦,最后各器官衰竭,逐渐走向死亡。

      很可怕吧,所以我最后选择了最保守的,最能保证我能死掉不会被救活的死法。
      我从烂尾楼的17层一跃而下。
      那是蹦极也无法比拟的,真正的自由。
      至此,属于我宋悲音的一生结束。
      管不了体不体面了,只求能让我死的快些。
      让我死吧,拜托了。

      最后合上眼,那些所谓的疼痛与器官爆裂的冲击我似乎根本没有感觉,更像是溺在了一片静谧而又温暖的港湾里,我在这样的感受下缓缓沉睡。
      再次睁开眼时,我以为我到达了天堂,这里一望无际,海平面没有边缘,天空蓝的不像样子。
      太过美好了,天堂,我也能成为天使吗?
      我自认为这一生积善行德,虽然也干过不少坏事,但绝对是个好人,但这里的一切美好的不像话。

      太奇怪了,就像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一样安静。
      我踏出一步,不料脚底下是深不见底的蓝。
      我又死了一遍。可我不甘心了,明明这一切如此美好。我怎么握不住?再有下次,再有下次我一定可以握住这些美好。

      海水像母亲般温柔,温柔地将我的眼睛盖住。
      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再次醒来,这片美好里有了生命,一望无际的蓝之中有了一座小岛,岛上有三两棵树,几丛灌木丛,还有一只小羊。
      小羊正在埋头吃草,抬头的瞬间它似乎看到了我,迈开腿就跑,尽管距离很远,但它依旧奔跑着,最后跃进了水里,再也没有出现。

      这片海吃生命吗?小羊怎么直接消失了?

      突然,我想到,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所以小羊才害怕地跳进海里,可我又不是什么怪物,为什么怕我?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现手腕上插着把刀子,直直穿过了腕骨,随即口中传来了血腥味,呛地我直咳嗽。

      我再一次坠入海里,这一次没有任何不甘,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第三次睁眼,这一次美好的世界有了一片绿洲,绿洲里有了更多的生命,我在海平面上方看着这一切的变化,可不知为何,自从第二次睁眼后,我就再也没有了任何不甘与彷徨,似乎这一切是我所预知的样子。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黑夜,生命不断增加,绿洲却在一天天缩小。
      直到最后,这片绿洲挤满了生命,他们开始互相残杀,老子吃儿子,儿子揍老子。
      他们斗了很久,直到绿洲上剩下了一群身强力壮的生命。

      可绿洲不断缩小,他们各自划分了领地。

      直到有一次,绿洲化为了小岛,小岛上燃起大火,烧掉了这片贪婪。
      我不愿再看,因为我被扼住了呼吸,自身难保。

      这一次太痛苦了,还有下一次吗?快结束吧。
      这个世界似乎听得见我的心声,温暖的水流再次淹没过我,我平和的闭上了眼。

      第四次睁眼,我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黑夜,但眼前的一切都与美好背道而驰,礁石岩山,生命在火光中厮杀着,鲜血遍地染红了大海。
      我意识到,这似乎是我的最后一次回到这个世界。
      可我想看到的美好不再重现,我抓不住也握不牢,索性闭眼不再看。

      这一次的痛苦来的比我想象中要快,我感受到了全身器官在快速衰竭,呼吸困难,我放弃了挣扎,落入了海里。

      好累啊,别再醒了,让我死吧。

      我放弃了挣扎,在一片温暖里沉沉浮浮浮浮沉沉,就这么溺死算了。
      但我耳边传来的渐渐不是风声,是各种仪器的滴答声,时不时还有几个模糊的人声。

      他妈的,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没死?不能吧。
      我宋悲音不过无名小卒,在校也籍籍无名,怎么可能还能活过来?怎么可能有人能那么快速地把我救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我渐渐能感觉到外界,我听到了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和进出的护工替我擦身体的声音。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声音。

      单人间?这医院床位很宽吗?连单人间都用得上?
      也对,像我那样都快摔成肉泥的确实该隔离出来。不过应该也用不了这房间太久。

      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也有可能是几周几个月,我的意识飘忽不定,有时听得到些声音,有时甚至感觉自己动了动手指,但有时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海上。
      我还是个人吗?
      这一切不会只是我的梦吧。
      我不愿再细想了,让这一切顺风而过。

      -

      一个夜晚,我突然感受到了心脏跳动,猛的一瞬间,我睁开了眼。
      久违的,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滋味,“我居然活着”的念头在我心里荡然无存,有着的只有对自己命硬的夸赞。

      但这是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似乎是沉睡太久,身体各项机能虽然正常,但我又没办法使唤身体,喉咙发不出正常声音,只能有一些不正常的嘶吼声。
      我本以为深夜不会有人能听到,但很快从外进来一个像是护工装扮的人,他看到我醒了,马上跑到我的床头摁下了呼叫铃。

      很快,护士和医生来到了我的病房,他们像是随时待命,经过无数次演习只为我醒来这一刻,病房的灯被打开,太亮了,晃地我闭了闭眼,不过我终于看清了这里的全貌。

      这里不像是公立医院也不像是疗养院,那这是哪里。

      医生和护士给我做了检查,认为我恢复的很好,他们似乎默默擦了把汗,但眼里都是对我的敬佩。

      为什么是这样的神情?为什么是敬佩?我才21,甚至还没毕业。

      但我抵挡不住长期休眠状态带来的疲乏,让我没法继续思考问题的答案,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醒来,天光大亮,窗帘的光暖暖的洒在我的脸上。我本想自己从床上起来,但怕仪器错位,只好摁下护工铃找护工过来帮忙。

      等到护工进来时,身后跟着数位看似是领导干部的人物,有几个我还认识。
      护工替我摇起了床头,喂我喝了两口水又出去了。
      床边的领导们互相对视一眼,起身对我行了个警礼,我没办法阻止他们,身体乏力,只好勉强用奇怪喑哑的声音开口:“你们是?”

      他们眼神各异,为首的人点点头,让身边的年轻人去把医生叫了进来。
      医生再次看了我的病理报告,他说:“患者遭受过严重头部撞击,造成脑震荡,导致了逆行性遗忘,短期内难恢复,最短三到六个月,长的话,很可能会永久失忆。”
      为首的人点了点头,医生出去了。

      他们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不是21岁大学生宋悲音吗?为什么我能让这么多领导干部对我行警礼?为什么说我遭受严重头部撞击?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我的五脏六腑也该废掉吧?
      这绝对有问题。

      因为我觉得声音实在太难听,只好用眼神示意他们坐下,他们也看懂了,出去让护士帮忙找了几张凳子坐下。
      我不知道他们在我醒之前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找我干什么的,心里太多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
      他们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
      “我们是常荆省的公安干部,一些自我介绍就不做了,一会小周会给你一份系内资料帮助你恢复记忆。”为首的领导看着我,指了指旁边正在准备材料的姑娘,陈述着,“你是宋悲音,南洲市的禁毒大队副支队长,这次行动里成功击毙金三角地带的一位有名毒枭。返回当地安全屋的路上被其余党安装在车底的小型炸弹炸伤。这是你的病理报告,你现在所处的医院是南洲市隐蔽性最高的私立医院,鉴于你伤情严重以及现患有失忆,我们希望你能够早日康复,回归原本状态,继续与我们共同战斗。”

      我低头拿过老领导递来的病理报告。
      颅脑创伤、脊柱骨折、多处边缘性擦伤,还有很多我未曾见过的医学词汇。
      我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心里一阵阵发寒。
      失忆?颅脑损伤?车祸?这些词怎么看都不像是21岁时的我能经历的。

      金三角地带,世界主要毒品产地,早些年毒贩、军阀随处可见,许多毒贩不惜用生命跨越边境线将毒品运送至国境线内,□□、运毒方式层出不穷。他们甚至不仅仅贩卖毒品,还进行惨无人道的器官买卖,给中、缅、挝、泰等湄公河沿岸国家造成恐慌。许多罪犯逃出边境,妄想从买卖毒品、器官走私与人体贩卖中获利,再偷渡回国,由非正当手段进行洗钱。
      难,太难,一年牺牲在禁毒口的缉毒警不计其数,但国内看不见的暗处依旧广泛流传着毒品,甚至还在不停研发新型毒品,诱骗青少年。

      我曾经是做过隐姓埋名的英雄梦,但若真有这么一天我肯定还是会感慨做警察的难。

      【宋悲音——也就是我,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被师父的师父周行建捡回家养着,一直到十七岁那年,他在岗位上牺牲了。
      他说他这辈子最怕背后有人捅刀,可那天,冷冰冰的刀子在他背上深深地扎了十七个窟窿,离我的生日就差几个小时,离我们家就差七十米距离。
      他倒在了那条走了千万遍的路上,手里还拎着我的生日蛋糕。
      我还记得,是个冬天,那天南洲市下了五年来最早的一场雪。
      仇恨的种子早在我十七岁那年就深深埋下。】

      “…冒昧问一句,失忆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其实我很不想开口说话,太哑了,但我又实在好奇,被仇恨淹没的人到底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你是一位好警察,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你的努力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到,我们知道你一直放不下老周的案子,但是悲音,人不能被仇恨蒙上眼睛。”他是老周的老同事了,当时是南洲市的刑侦大队正支队长,名叫邹海诚,老周在时常常来串门,常给我带点消遣的东西来。
      “你的办案风格稳健,从常警出来后分配去了基层,在基层历练两年后调任去柳知的手底下干了六年,向上打报告调去了禁毒大队,正好禁毒口当时缺人手,在参与了多起重大案件的侦破工作中取得突出成绩,破格升为地级市副支队长。”
      邹老也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白发盖过了黑发,坚持锻炼的身体看起来依旧硬朗。

      我似乎逐渐接受了我失忆的事实,他们又聊了几句说不打扰我休息了,但如果有记起来什么与行动有关的内容一定要及时打电话给他们,我应是。
      靠在床上久了,总想着去动一动,感受一下很久没有操控过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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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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