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挨刀了吗

　　建昭三年冬，上元夜。

　　雪下得很大，风也很大。

　　风大雪大的时候，通常只有两种人还会在街上晃悠——一种是不要命的，一种是不要脸的。

　　谢珩属于第三种——她既不要命，也不要脸。

　　她蹲在户部侍郎府对面的街角，啃着一块冷硬的烧饼，烧饼里夹着半片冻得发硬的卤肉，嚼起来像在啃一块浸了油的木头。但她啃得很认真，仿佛那是天下最美味的珍馐。

　　因为她正在等人。

　　等一个值得她蹲在雪夜里啃冷烧饼的人。

　　忽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谢珩眯起眼睛，看见一队黑甲侍卫簇拥着一辆玄色马车疾驰而来。马车停在户部侍郎府门前，车帘一掀，跳下来一个华服少女。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绯红骑装，腰间悬着一柄短刀，刀鞘上嵌着七颗明珠，在雪夜里亮得刺眼。

　　谢珩的烧饼掉在了地上。

　　她认识那把刀——“斩玉”，当朝昭阳长公主的佩刀。

　　长公主跳下马车，抬头看了眼烧得正旺的侍郎府，眉头都没皱一下，抬脚就往火场里冲。

　　“殿下不可！”侍卫首领慌忙拦住，“火势太猛——”

　　“滚开！”长公主一脚踹开侍卫，“里面还有人！”

　　她的声音很冷，比这冬夜的风雪还冷三分。

　　谢珩看着那道绯红身影冲进火场，忽然笑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烧饼渣，慢悠悠地站起身，也朝火场走去。

　　火场里很热。

　　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公主捂着口鼻，在浓烟中摸索前进。她记得户部侍郎有个五岁的小儿子，此刻应该在西厢房。

　　忽然，她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是个昏迷的小丫鬟。

　　长公主咬了咬牙，弯腰将小丫鬟扛在肩上，转身往外走。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微弱的哭声。

　　“救、救命……”

　　声音来自西侧的一间厢房。长公主循声找去，果然看见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蜷缩在墙角，吓得直哭。

　　“别怕。”长公主一把抱起男孩，“我带你出去。”

　　男孩紧紧搂住她的脖子，眼泪鼻涕全蹭在她衣领上。长公主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抱着孩子快步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一根燃烧的横梁突然砸了下来！

　　长公主侧身一闪，横梁擦着她的衣袖落下，火星溅在她的手背上，烫出一片红痕。

　　她顾不上疼，抱着孩子冲出火场。

　　外面的冷风扑面而来，长公主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子已经被烧焦了一半，脸上也沾满了灰。

　　“小公子！”户部侍郎的夫人哭喊着扑上来，一把抢过孩子，“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长公主摆了摆手，转头对侍卫下令：“把那个昏迷的丫鬟抬到太医院，派两个女卫守着。”她扯下腰间玉佩扔给侍卫，“用本宫的令牌，不许任何人接近。”

　　侍卫首领接住玉佩时，发现上面还沾着血——是长公主被火星灼伤的手背渗出的血珠。他刚要开口，就被一道带笑的声音打断：

　　“殿下仁厚。”谢珩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个湿漉漉的帕子，“不过太医院的老头子们治烫伤还没我在行。”

　　她突然抓过长公主的手腕，在众人惊呼声中，用湿帕裹住那片烫伤。帕子浸着淡绿色药汁，散发出薄荷混着草药的清凉气息。

　　长公主猛地抽回手，却发现灼痛感真的减轻了。她冷眼扫过谢珩腰间——那里挂着个绣歪了的药囊，针脚拙劣得像孩童的手艺。

　　“北境土方？”

　　“家学渊源。”谢珩眨眨眼，“我娘说，会杀人的都得先学救人。”

　　长公主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来：“殿下！西厢房发现一具尸体，是户部侍郎！”

　　长公主脸色一变，顾不上理会谢珩，转身就往府里走。

　　谢珩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望着长公主的背影，舔了舔嘴唇：“有意思。”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半块被踩扁的烧饼，吹了吹灰，又咬了一口。

　　“看来这趟京城，没白来。”

　　雪还在下。

　　谢珩蹲回街角，继续啃她的冷烧饼。

　　她看着长公主在火场进进出出，指挥侍卫救人、灭火、查案。那绯红的身影在雪夜里格外醒目，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世子。”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珩身后，“查清楚了，火油是从后院柴房开始烧的，有人故意纵火。”

　　谢珩头也不回：“谁干的？”

　　“还不确定，但……”黑影压低声音，“户部侍郎死前，正在查北境军饷亏空案。”

　　谢珩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三两口吃完烧饼，拍了拍手：“去，把咱们的人安插进刑部大牢，保护好那个小丫鬟——她可是目击证人。”

　　黑影迟疑道：“世子，咱们不是来……”

　　“我知道。”谢珩打断他，“我是来相亲的。”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望着远处那道绯红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现在看来，这门亲事，很有意思。”

　　翌日清晨。

　　长公主刚回到府中，就收到一份拜帖。

　　拜帖是烫金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谢珩。

　　长公主冷笑一声，把拜帖扔进火盆。

　　“告诉北境谢家，”她对管家道，“本宫不见。”

　　管家躬身退下，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殿下，谢世子说，这是赔罪礼。”

　　长公主皱眉：“什么东西？”

　　管家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把刀。

　　每一把都没有鞘。

　　每一把都锋利无比。

　　最上面那把刀的刀柄上，刻着两个小字：斩玉。

　　长公主瞳孔一缩——这正是她昨晚佩戴的“斩玉”刀的仿品！

　　“谢世子说……”管家咽了咽口水，“殿下昨晚的刀鞘太花哨，不适合杀人。她特地打了十二把无鞘刀，请殿下……剁着玩。”

　　长公主：“……”

　　她拿起最上面那把刀，试了试锋刃，果然吹毛断发。

　　“告诉谢珩，”长公主冷冷道，“今晚子时，醉仙楼见。”

　　她倒要看看，这个北境来的疯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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