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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
温棠踮起脚尖,将最后一盆风信子挂在店门前的铁艺挂钩上。清晨的阳光穿过花瓣,在木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后退两步,眯起眼睛欣赏自己的杰作——“平安花店”的门口今天也像往常一样,成了整条海滨小街上最亮眼的风景。
“小棠,今天的风信子开得真精神啊!”隔壁杂货铺的王阿姨拎着菜篮子经过,笑眯眯地打招呼。
“是啊王姨,昨天刚到的货,新鲜着呢。”小棠用围裙擦了擦手,顺手从门边的花桶里抽出一支粉色的康乃馨,面庞扬起温和的笑,“给您的,配您今天这身衣裳正好。”
王阿姨接过花,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你这丫头,嘴甜手巧,难怪生意这么好。”
温棠笑而不答,转身回到店里。平安花店不大,三十平米的空间被各式鲜花和绿植填得满满当当。靠窗的位置摆着她最得意的作品——用海玻璃和干花制作的各种装饰品。那些被海水打磨得圆润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的色彩,像是把整个大海的精华都凝固在了方寸之间。
门上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平安花店——”温棠条件反射地转身,声音却在看到来人时戛然而止。
站在门口的男人身材挺拔,一身深蓝色的海军制服衬得他肩线格外利落。他摘下军帽,露出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额头和一双明亮的眼睛。
“您好,我想买些花。”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回荡在整个花店。
温棠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散落的刘海:“请问需要什么样的花?送人还是自己摆放?”
“送人。”
简短的两个字,让温棠不知如何为他挑选。
似是看出眼前女人的无措,这位人士主动补充道:“我们舰明天要出航执行任务,这次航行是一些战友的最后一次任务了。所以想买些花给他们留点纪念。”
温棠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她走向冷藏柜:“这个季节的向日葵很阳光,或者矢车菊,海军蓝的颜色和您的制服很配。”
男人走近几步,温棠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海洋气息,混合着一丝机油和阳光的味道。他认真地看着花桶里的每一支花,眉头微蹙:“其实我也不太懂花...您觉得哪种最能表达'平安归来'的意思?”
温棠的心突然柔软下来。她蹲下身,从柜台下方取出一个小木盒:“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这个。”
盒子里是她珍藏的白色海石竹,花瓣边缘带着淡淡的粉色,像黎明天空的第一抹朝霞。
“海石竹能在海边的盐碱地里生长,风吹雨打都不怕。在我们这儿,渔民出海前,家人都会在他们的行囊里放一支,寓意平安归来。”温棠轻声解释,手指轻轻抚过娇嫩的花瓣。
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就是它了。请给我准备三十支...不,五十支可以吗?”
温棠咬了咬下唇:“现在店里只有二十来支...但如果给我两个小时,我可以从温室再调一些过来。”
“太感谢了。”他露出今天第一个真诚的笑容,眼角浮现一轮弯月,“海军中尉,程远。”
“谢谢你了,呃…”
温棠。"她指了指胸前的名牌,"平安花店的主人。"
程远一笑。“谢谢您了,温店主。”
身后的阳光透过海玻璃,恰好被程远的身影挡住。海浪的声音伴随着一丝淡淡的清香一同传入花店。
男人背对着光,阳光从他背后涌进来,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边。他向前迈了一步,面容从阴影中浮现——那是一张被海风和阳光雕刻过的脸,棱角分明得像礁石,却有着海浪般的生动轮廓。
下巴线条干净利落,隐约可见一道细小的疤痕,像是某种经历的勋章。
当他微笑道谢时,温棠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种奇特的颜色,像深海处阳光穿透水面的样子,介于灰蓝与墨绿之间,带着咸涩的海风气息。
温棠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温棠率先移开目光,假装整理柜台上的花材。她的指尖有些发颤,不得不握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程先生,您要不要先看看别的?等海石竹到货了我通知您。”
程远点点头,却在转身时被门口的海玻璃风铃吸引。他伸手轻轻触碰那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碎片:“这些...是您自己做的?”
“嗯,海边捡的玻璃碎片,打磨抛光后做成装饰品。”温棠走到他身边,不由自主地解释起来,“我觉得它们很像人生——被海浪击碎,又被时间打磨,最后变成了比原来更美的东西。”
程远转头看她,眼神深邃:“您说话像诗人。”
温棠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只是...卖花人的职业病罢了。”之前糖糖也这么说过她,只不过是吐槽。说像是古代书生一样,有些老气。
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的光斑,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流转。
突然,一声闷雷从远处传来。温棠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边已经堆积起了厚重的乌云。
“要变天了。”程远皱起眉头,“气象预报说今晚可能有台风经过。”
温棠快步走到门口,开始将悬挂的花盆一一取下:“我得提前收拾了,这些花经不起大风大雨。”
“我来帮您。”程远二话不说接过她手中的花盆,搬进店里去。
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很快将门外的花全部搬进了室内。就在温棠准备关门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砸在门前的石板路上。
“看样子您暂时走不了了。”温棠看着瞬间变成水帘洞的门外,“要不要喝杯茶等雨小一点?”
程远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一下:“那就打扰了。”
温棠领着他来到店铺后方的小休息区,这里有一张原木小桌和两把藤椅。她熟练地泡了一壶洋甘菊茶,清新的香气很快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您当海军多久了?”温棠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试图打破沉默。
“八年了。”程远双手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军校毕业就一直在一线。”
“一定很辛苦吧?”
程远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暴雨上:"为国效力,不辛苦。”
又是一阵沉默。
温棠在宁静中思考。八年?军校毕业?这不同她差不多大吗?脸看上去像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性格却如此沉稳。真是了不得啊。
温棠捧起茶杯,让热气氤氲在脸前,自顾自地说道:“我外婆是种花的,从小就在花丛里打滚。后来父母意外去世,我跟着外婆生活,学会了所有关于花的知识。”她的声音轻柔,“三年前外婆也走了,留下一点积蓄和满院子的花。我觉得...与其在大城市里做不喜欢的工作,不如回到海边,开一家能让人们感到幸福的小店。”
程远静静地听着,眼神柔和下来:“您外婆一定很为您骄傲。”
温棠再次望向他深邃的眼眸,不禁被吸引。
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尴尬地咳了一下。望向窗外。
雨声渐渐减小,洒落在玻璃上的雨滴也跟这海风飘走了。
“说起来,”温棠突然想起什么,“您要的那些海石竹,我得现在联系温室。”她拿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通话结束后,她松了口气:“搞定了,一小时后能送到。不过...”她担忧地看了看窗外,“这种天气...”
“没关系,我可以等。”程远站起身,观赏着这个小小的花店。眼神停留在一个个艺术品上。
温棠察觉到他的目光。于是将他领到花店的展示架前,一一介绍每件作品的来历。程远听得很认真,不时提出问题。当他拿起一枚被做成吊坠的深蓝色海玻璃时,温棠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专注。
“这块玻璃...”他轻声说,“很特别。”
“是在东边礁石滩找到的,应该是某个酒瓶的碎片,在海里浸泡了很多年。”温棠凑近观察,“您喜欢的话可以拿走,就当是给您等待的赔礼了。”
“不了,谢谢您的好意。”程远连忙放下吊坠,眼神中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感。
温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但没有追问。她转而指向另一件作品:“这个手绳也是用海玻璃做的,更实用一些,您愿意收下吗?”
手绳上的玻璃片呈淡蓝色,被麻绳绑在那儿。像是蕴藏着海的生机。
程远这次没有拒绝:“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雨势稍缓时,温室送花的车到了。温棠和程远一起将新鲜的海石竹整理成束,用防水的牛皮纸包裹好。
“一共五十三支,算您五十支的钱。”小棠在收银台前说道,“另外...我在每束里都加了一支迷迭香,代表 remembrance,希望您和战友们能记住家乡的牵挂。”
程远郑重地接过花束。再次感谢。戴上军帽后,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温小姐。后会有期。”
门关上的瞬间,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温棠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年轻海军军官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温棠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底的余温到底还是没能退去。
雨还在下着,温棠顿时想起挂在店门口的风信子。
一阵匆忙的身影过后,风信子总算是平安无事了。经历过雨水的滋养后,淡粉色的花瓣上还点缀着几滴未消散的雨珠。
残留的芳香夹杂着海风淡淡的咸潜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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