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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翻过这座山,就可以看到炊烟袅袅的村庄了。
我和阿尔托莉雅一同走在这荒郊野岭之中。阿尔托莉雅只穿了一件蕾丝的白色长裙,太阳一下山,山上马上就冷了下来。我看得出来她有点冷,但因为我们两之前的争执,她不好意思离我太近。
我有点想笑,但我知道,一旦我笑出声,这个可怜的贵族家庭出身的女孩一定会更加恼怒,于是我死死地憋住了。毕竟我们刚刚才吵了一架,我还不想让气氛变得更沉重起来。
阿尔托莉雅却和我恰恰相反。我看得出来,她想找个话题聊聊。因为她刚刚好几次试图提起话题,有一次,她用她那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喊我“娜丽丝...”
山里本来安静,我专注地看着周围,没听清就大声说“你说什么?”
然后她刚刚生起的胆量又缩了回去。就像一只乌龟,太阳出来的时候愿意探出头来看看,但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又躲回自己的壳里去了。
然后我们两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偶尔我告诉她,前面有荆棘草,让她小心,她也是闷闷地答应一声。这种答应自然不留神,因此她那条白裙子上被这山上的野草勾了许多丝起来,我看着都心疼,这条裙子换算成加尔币,够我吃一个星期了。
我和阿尔托莉雅的相识是个意外。看客可能会惊讶,我是猎户人家的女儿,和他们这些贵族比起来算是身无分文。走到市里,人们看到我的红色头发就会指指点点。这可不常见!他们知道这是邪恶的贝鸥人才会有的红头发。在过去,人们看到邪恶的红发女巫会把她捆起来,用火烧,一寸寸烧黑她的骨头,然后祭祀给伟大的尼曼神。
当然啦,现在他们无法这样做了。因为加尔利亚的律法庇佑每一个合法民!因此,每当看到有人对我做出不恭敬的举动,我一定会张牙舞爪,从背包里掏出我的弓箭,瞄准他们的屁股。这时候,这些懦夫就会屁滚尿流地消失在我眼前。
隔壁的邻居听说了我的事迹,同我父亲说“你女儿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撒卡呀!(加尔利亚古语,指流氓,挑战世俗的浪荡子)”
父亲就一边叹息,一边抽烟。
阿尔托莉雅和我完全不一样。她是个连路边的野猫叼走鸟这种事都不能容忍的人!刚认识时,她要我把鸟救走上药,她自己把猫抱起来教训它“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个小混蛋,噢。你们都是上帝的选民,要学会和谐相处。”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简直想在她的头颅骨那里开个洞,看看这大小姐的脑壳里是什么。于是我冷笑“我看,要不掐死这只猫得了。要不然等鸟好了再让它杀鸟,不是辜负了你的好心。”
她就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能这样说?娜丽丝,我真是看错人了。我看你的心肠全是恶毒的脓包,杀死一个弱小的动物对你而言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于是我就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就是那种在博物馆里看着远道而来的妃族人尸骨那种眼神。我知道我的眼神很不敬,放在哪个大贵族家里,主人一定会用扫把把我赶出去,再狠狠骂我“小杂种”那眼神。
但这就是我内心的一个反应。一个人,她不知道任何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对强弱之间天然的仇恨与敌对视若无睹。这种仁慈本身就是一种残忍。猫不会感激她,她也帮不了鸟。等猫逃出牢笼,等鸟翅膀康复,它们又到了要决一死战的时刻。它们之间的你死我活向来如此,不是一个人举着旗子在旁边喊和平就能停止的。
因此,我对于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心里有很大的意见。很多次因为她的心慈手软,我都打算让她在路边凄惨地死去好了。就算护送她的费用是我一年的收入,我宁愿丢掉我赏金猎人的荣誉,也懒得伺候这脑壳生包的大姐。
但我说给她听时,她就很天真地笑了,她边笑边咳,最后说“娜丽丝,你的玩笑太落伍啦!现在首都里最落魄最野蛮的流浪汉都不开这种玩笑。你可真应该学学别人,你可是个女孩儿!”
于是我就无话可说了。
其实我护送她到家,一路没有掉头走人,还有别的原因。比方说,抛去这该死的豆腐心肠,大小姐至少还是个能够信赖的人物。至少,在夜里狼群来到的时刻,她不会先跑。即使跑了,也会找人回来救你。
这么一想,就算我们性格上有些不能契合的地方,我也强行忍了。毕竟,猎人可不是坐在温暖的大房子里等厨师端菜的上等人。作为猎人,有一份活朝你飞来的时候就要牢牢抓住。不然等了冬天,就必会饿肚子。
我们继续往前走去。天边虽还挂着太阳的余晖,但已完全暗下去了。炙热的空气散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夜晚阴湿的潮气。我最讨厌这个时候,不像夜晚,可以只守着篝火警惕敌人,也不像白天,只用前行注意杂草蛇虫。在这个阴与阳交界的时刻,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贝鸥的古训有言“日月交替之时,百鬼过路。黄昏黯淡之时,魂兮归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旁边的人惊恐地叫了一声。
我本来神经已经高度紧张,听到这声音,猛地就把手里搭满箭的弓射了一支出去。
然后我和阿尔托莉雅就听到了此生难忘的痛苦的哀嚎声。这声音细细的,像弱小的野兽发出的哀鸣,但我们两听得很清楚,这是人的声音。
这一年我十八岁。我前半生的活动氛围就在屋后的小树林里,整日就是摸弓打鸟,尽管邻居家的大娘常说我是地狱里的魔鬼转世投胎,能活生生将猎物的皮毛拔下去卖,至少在此刻,我还从没杀过人。
阿尔托莉雅更不用说了,她全身颤抖着,站都站不稳了。我看出这个可怜的女人几乎要瘫倒在地,但我还是压低声音,严肃地让她闭嘴。
然后我矮着身子,慢慢拨开等人高的蒿草,一步步潜行向前。此时我希望这人还活着,假如死了,希望这人最好是妃族人那种低贱的人种,这样我至少不用面临无穷无尽的的牢狱之灾。
但等我过去时,却发现那平地上空无一人,我抬头一看,只有蒿草被微风轻轻吹拂的沙沙声响。此时,阿尔托莉雅也慢慢来到了我身边,她还没恢复镇定,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恐惧和不安,“或许,是我们听错了,真是某种动物呢。它受伤了,就跑走了。”
我谨慎地看了一眼这片草丛,有十几秒钟没说话,一切都安静起来,直到阿尔托莉雅再也维持不住她作为贵族的风度,我才慢慢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她的话。
然后她先我一步转身,就在我们两要一起离开这个不祥之地时,身后却突然传来破风的声音!我当机立断,鞋尖挑了块石子把那东西打了下来。
这正是我刚刚射出去的箭!箭尖上鲜血淋漓,十分可怖。我一下子抓到了机会,把藏在石头掩体下的东西抓了出来。阿尔托莉雅经此一事,已吓得两股战战,神色灰白了。
可最令人注意的还是我手上这个东西——这个人?他看起来大概七八岁那么大,但是脸上不加掩饰的凶狠使他看起来就像个小大人。他用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仇恨,还有一种别的东西,一种只有森林里的猎人才有的东西。
后来我每每想起这个眼神,我就能感受到有什么炙热的东西在我血管里熊熊燃烧,它要冲破这具身体的束缚,和那眼神的主人进行一段天敌间的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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