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速青春期

　　烈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气息，让人禁不住有些昏昏沉沉。
　　一滴汗从张清话的发尾扫过后脖颈，滑进领口，再穿过脊背落到了地面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也依次沿着这个路线滑过。然而此刻他却无法擦拭，因为正在站军姿中。

　　今天是高中开学的第三天也是军训的第二天。

　　时间竟过得如此漫长，别说一周的军训压根儿望不到头，就连二十分钟的军姿也望不到头啊，张清话这般无声嘀咕着，这大太阳的，好在他经常有跟家人一起去爬山徒步的习惯，不然没准真的就要晕了。

　　想着想着，他便开始感到有点摇摇晃晃眼冒金星的，“不是吧！！！真的就墨菲定律指哪打哪吗……这样以后大家可怎么看我啊，连军训都会晕的菜鸡？！”这是他在短暂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意识再次回笼时，他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而且躺得还挺舒服的，他甚至还忍不住翻了个身。

　　这一转身就突然对视上了一双眼睛。

　　“哇啊！你是谁啊？！”张清话瞬间坐了起来。

　　“他醒了，你去叫校医吧。”眼睛的主人先站起来转头对门边的另一个男生说到。

　　“你醒啦，咋还失忆上了？我你隔壁床啊！昨天我还向你借过包纸巾都忘啦？好歹咱俩还一起睡了两晚呢！”男生伸了个懒腰道。

　　“额……什么叫一起睡两晚？？”张清话被这奔放的发言震惊到了。

　　“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不过你真不知道我名儿啊？在下刘士博！”刘士博做出了个抱拳的手势，“也就是你隔壁床，不应该啊，我开学那天可是在寝室隆重介绍过的。”

　　“一个寝室六个人，这才开学第三天，抱歉，我目前真记不住那么多。哦对了，我是怎么就躺在这儿了的？”张清话问道。

　　“你不是晕倒了吗，还有印象吧。”
　　“嗯，之后呢？”
　　“就，好巧不巧，歪打正着，殊途同归，不谋而合地摔到了别人怀里了。”
　　刘士博跟说书似的，听得张清话有些着急，“你确定成语是可以这么用的吗……？形容词可以少加点，能不能直接说句子主干。”

　　刘士博拍了下手又摊手耸肩继续道：“诶真的，要不是他正正好就站你后面，不然我看你的头要直接与地表温度可以烫到煎蛋的橡胶地发生亲密接触了，堪称‘气运之子’啊，你后面的人反应很快倒也是真。”刘士博表示肯定地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

　　“……”

　　“等一下，额，接我的是谁？刚刚出房间的那个吗？”张清话一脸不可置信甚至感觉颜面尽失地在空调风中凌乱。他本想高中安分守己地做个透明人，此刻实在是无力承受这莫大的丢脸瞬间……

　　张清话思及此，又默默地重新躺倒掀起被子盖过了自己的头顶。

　　“先别着急当鸵鸟啊！”刘士博笑着轻拍了拍被子打趣道，“不问问后续了吗？”

　　“不了，我就应该晕倒后直接宣告死亡……”闷闷的声音从被窝中飘出来。

　　“好了，不逗你了。你晕倒后，教官以为是自己训太狠了，毕竟我们班今天老被罚，正好又快饭点了就直接解散了，让我俩把你架来医务室看看。放心吧，没多少人注意到的，大家都赶着去吃饭呢，你形象还健在着呢。”刘士博三言两语地概括着。

　　“我谢谢你啊。”被戳穿的张清话也重新拉开被子露出了头，头发乱蓬蓬的，他顺手抓了几下甩了甩头，“现在几点啊，我会不会耽误你们吃饭了？”

　　这时，刚好男生带着校医一同进来了，“十一点半，刚好到平时解散的时间了，你也就晕了个十几分钟，大概是低血糖，喏~这杯是糖水，先补充点糖分吧。是不是早餐没吃多少就来军训了，这可不好啊。”校医温柔地递来一个一次性杯子。

　　“好的老师，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吃早饭的！！！”
　　绝对不能再晕第二次！
　　绝对！
　　这真的太丢脸了……唉。

　　“那我去看看其他同学，哦对了！”校医拍拍那个男生的肩，“你去跟你们教官也说下哈~让他不要担心了。”

　　“好的老师。”男生回答着跟校医又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张清话看向门口，问刘士博，“诶，他……也是我们寝室的吗？”

　　刘士博抬眸思考了几秒，随后摇摇头，“他应该是走读，我这两天晚上在我们年级的每个寝室都蹿过一遍，没见过他。”

　　“哇，你真是……好有活力啊！”张清话感慨道，这精力他实在叹为观止。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吃早饭啊？我们食堂不好吃吗，明明有这么多窗口，你还没都试过吧？？我觉得我们食堂的饭可好吃了，我就是为了食堂才来的我们学校你信吗。”刘士博提到食堂双眼都放光了，语速都加快了许多。

　　“不是不好吃，只是今天人太多了，我去得太晚，排队吃了肯定就赶不上早上的集合了，就只顺手拿了个面包吃。”张清话有点囧，声音越说越低。

　　“哦原来是这样，肯定是你出门没计算好时间，明儿我叫你一起吧。”说着刘士博便搂上张清话，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张清话推开刘士博的手臂，俯下身开始穿鞋，“嗯。中午我请你们吃吧，才刚开学就这么麻烦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其实没啥哈哈，都是同学嘛，但你要请的话我也不好拒绝，那就走吧哈哈哈。”

　　“教官说你今天下午训练可以不用来了，在教室或者寝室好好休息一下。”那个男生重新返回说。
　　“哦好，谢谢啊，中午我请吃饭，一起吧。”
　　“谢谢，但不了，中午我要回家吃。”男生撂下这句便离开了。

　　刘士博扭头问张清话：“你知道这哥们叫啥儿名吗？”
　　张清话也是一头雾水，“我连你名字都刚刚才知道，你觉得我会知道他名字吗？”
　　“也是，咱俩赶紧吃饭去吧，反正今晚排座位肯定能晓得。”刘士博站起来说。

　　城西中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栋俯瞰像“工”字状的五层教学楼就能容纳三个年级的所有学生、老师办公室、校医室和值班室等等。空间利用率基本已经达到了100%，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走出教学楼，穿过东西大道便就是食堂了，食堂里现在乌泱泱的全是穿着军训服的高一新生。

　　“你听，这好评如潮的，我就说咱学校食堂指定好吃。”刘士博一脸骄傲样，“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都看不清菜名，要不就排这队吧，这儿人少。”张清话眯起眼睛眺望了半天，近一米八的身高在此刻起不到任何作用。

　　五六分钟后，终于快抵达队伍尽头，张清话和刘士博看着前方同学们打着一盆盆的饭出来。

　　等一下，为什么是这个量词？？？

　　“怎么感觉那么像狗盆啊这窗口？”刘士博疑惑道。

　　“不要这样说自己，”张清话踮着脚想看得更清些，“不如叫大盘饭更贴切。”

　　“好呗，我可算知道为什么这边人少了，这有点太猎奇了！”刘士博手撑着张清话的肩膀也踮起脚努力望向窗口。

　　“阿姨，来一西红柿炒蛋和这个牛排。”前方同学指了指菜。

　　“好嘞！”打菜阿姨大勺一挥，一盆热气腾腾的饭菜便马上递至窗口。

　　轮到张清话时，他其实还没想好吃什么，但又不能误了队伍的速度，遂说“阿姨，我要一份和刚刚那位同学一样的。”

　　“你还真是不挑。”刘士博乐呵道，下一秒轮到他，“阿姨，我和这位同学要一样的。”

　　落座后，刘士博和张清话面面相觑，面前承载着食物的容器比脸大了整整一圈儿，上面堆积着光泽亮丽的西红柿炒蛋和肉。

　　“那我们开动吧！我家管得严，不让菜直接打饭上，说是没营养，所以我也已经很久没吃过了。”刘士博拿起筷子说。

　　张清话将筷子头戳了戳对齐，说：“我也是，几乎没吃过。”

　　两人低头扒拉了一大口饭，再抬起头对视时，眼底光芒闪动。

　　这简直太好吃了！！！！！

　　“这完全就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西红柿炒蛋！这个番茄汁好浓郁，拌在饭上好好吃啊！”刘士博这边几乎要吃哭了，何况更是堆积了一上午军训的疲惫在此刻都得到了抚慰。

　　“你慢点吃，别消化不良了。”张清话说是这般说，但实际速度却与刘士博不相上下。

　　午饭过后，西中向来有午休文化，还是打铃强制性的。太阳仍高照着，校园里一片静谧，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此刻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一般。

　　下午的军训时间很短暂。
　　眨眼就到了晚上班会的时间，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男人，脸上从进门时就一直带着笑，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随着上课铃的响起，他在黑板上写下“钱安”二字。

　　“同学们好，我是钱安，大家叫我钱老师就好，我呢，是大家的物理老师，也将是你们高一一年的班主任。希望我们可以在将来这一年中好好相处。高中的重要性我就不过多赘述了，想必同学们比我更加清楚，即使高中会很累，我也依旧希望大家能过得丰富多彩些，西中也会努力给大家一个完整的青春。”

　　“钱老师，可别是字面意思啊，我初中三年就是这么被骗过来的了！”底下马上有同学叫嚣抱怨道。

　　钱老师笑了笑，皱纹更加深却越显得和蔼了，“诶，这你们就放心吧，以后活动多着呢，大家就好好期待吧！接下来就先说几点大家比较关心的事情。”

　　“开学前我向大家的家长收过一百的班费，用班费购置了一台老人机，平常大家可以用在外卖日订餐、给家长打电话等等，因为学校系统的电话机里每位同学目前只录入了一位家长的电话。老人机到时候就由生活委员保管着，有需要找生活委员拿就行了。”

　　“外卖日？！！老师，什么是外卖日？什么时候啊！能点什么啊？怎么点啊？”同学们的关注点全集中在前半句上了。

　　钱安耐心回答：“啊哈哈，这个是城西中学的传统，每周二和周四是外卖日，大家可以在早上的课间联系外面的饭店订餐，中午呢，学校就会开校门让他们进来送餐。其实我觉得我们食堂也很好吃的，但学校总是担心有同学不爱吃嘛。你们平时订订奶茶水果什么的也都是可以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西中没来错！”同学们一片雀跃。

　　“好了好了，安静啊，不要吵到其他班级了。大家先去走廊上按身高站好，我来排一下座位先。”钱安抬手挥了挥示意同学们出去。

　　“你多高啊？咱俩应该能坐一起吧。”刘士博边揽着张清话边往走廊上走。

　　“179，不过我感觉大家身高都差不了多少吧。”

　　“哈哈我还第一次听到有人179不四舍五入180的！”刘士博乐了。

　　“我诚实。”

　　-

　　“下面来两个男生。”钱安招手。

　　“走着！”刘士博推着张清话的肩膀坐到老师所指的位置，“倒数第二排诶，幸好我不近视。”

　　“还不错。”张清话推了推眼镜，环视一周。

　　随着钱安回到讲台和最后几个男生的进门落座，座位安排已经结束。

　　钱安拿起一张空白的座位表给大家传着填写后将其投影到大屏幕上，“这就是我们班目前的座位表啦，大家来认认前后左右同学的名字吧。语数英的课代表我就先选中考科目里最高分的几位，其余科目的等开学后让任课老师自己选吧，班长和其他委员们我根据开学时候的自荐安排，试用期一个月先，之后同学们都满意的话就固定下来了。”钱安慢慢吩咐着，“现在最后一排的同学先和我一起去搬校服吧。”

　　班主任前脚刚出班级门，班里便马上开始闹哄哄地交头接耳。

　　“原来他叫肖落啊。”刘士博看着投影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位置？”张清话迷茫地看着投影
　　“你视野盲区了吧，他不就坐在你后桌。”
　　张清话还真没有注意，此刻定睛一看，刘士博和他的名字后还有一行“高凡肖落”。

　　“我靠我靠，你竟然是数学课代表，中考多少分呐？！”刘士博看到课代表那一栏惊叹。
　　“运气好而已，你是生活委员？！”

　　“嘿嘿，可以向我借老人机。”刘士博甩了甩手摸侧边头发。

　　“什么借嘛，本来就是班级共用的。”

　　“嗯你说得对，班长郑彦，副班长易诗恬，语文课代表唐茜，数学课代表你，英语课代表肖落，学委杨艺，体委高凡，生活委员我。”刘士博对着职务栏按顺序念下来，“我们前后桌四个全有职务诶！以后要帮忙那可就方便了。”

　　“现在是五个了。”张清话的前桌突然转头说，“你们好，我是唐茜。”女生留着一头可爱的短发，笑起来还会露出虎牙和梨窝。

　　“你好你好，刘士博。”刘士博自我介绍着，手跟着追出去了二里地和女生轻握了下。

　　“张清话。”张清话笑着微微点了下头。

　　此时刚好钱安和几位同学搬了两箱校服回来。“班委和课代表们都知道自己职务了吧，起来一起帮忙发一下校服，上面都有名字，对着座位表发就行。夏季校服开学当天大家都领过了，现在发的是秋季的校服。”

　　“干活去喽！”刘士博一脸兴奋劲儿。

　　张清话被他的活力感染到，也笑着去抱起几套校服，“周怡然、陈思瑞、曾朵儿、覃奕、戚晖秋、肖落……”

　　校服的包装袋上不仅有人名也有身高数据，张清话都避免着看到别人的隐私，但看到“肖落”名字时，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看了眼，“183cm”……真挺高的，我要是也能有这么高就好了。

　　才刚看全，这套校服便被人抽走了，他茫然地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却毫无波澜。

　　“谢谢，这是你的。”肖落重新递过来一套。

　　“谢谢啊。”张清话反应过来顺手接下，也顺带看了眼自己的数据“张清话，179cm”，真是一点水分不掺啊。

　　不一会儿便全部发完了，张清话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拆开校服，白色外套搭配藏蓝色裤子的两套，十分休闲实用，对比他初中又蓝又绿的校服也真心好看了不少。
　　女生们讨论着去改裤脚，一些男生已经迫不及待穿上身了。

　　刘士博连衣领都没翻好便急切地去问张清话上身效果怎么样。
　　“帅啊，兄弟！”后桌突然传来一声。
　　同样换好了校服的一个泡面头男生对着刘士博称赞。

　　“高凡？”刘士博在记忆中检索着名字，“你也不赖，这头发烫的吗？”
　　“是自然卷儿啦。”高凡顺手抓了两下头发，变得又蓬又卷了些，“你是刘士博吧，明天就找你借手机订外卖，嘿嘿！”
　　“没问题！”刘士博顺手搭在张清话的肩上，“这我同桌张清话。”

　　张清话对于两个外向且精力充沛的人的熟络速度大为震撼，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下：“你好，张清话，我是数学课代表。”

　　高凡也对着肖落扬了扬头。

　　为什么这个场面一度有种家长互相介绍子女的既视感……

　　肖落颔首，“肖落，你们好。”

　　“好了，今天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军训累了一天了。”钱安拍拍手示意。

　　“好耶好耶！钱老师再见！”大家叽叽喳喳地蜂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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