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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这江山还是你来坐吧”。
卫靖然抽了抽嘴角苦笑着望向纪赫,眼神悲悯而赤诚,言语间虽夹杂着一两分的打趣,但更多却充斥着七八分的认真,直让一旁的纪赫愣了神。
纪赫当然听出了话头间的真正用意。
卫靖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江山,在韦一心。
纪赫并不打算给卫靖然丝毫机会,没有一丝的回避和退让,立即反应过来回怼,
“不了,江山归你,一心归我,江山还得你来坐。”
短短的一句话,如刚似铁,字字敦实,不留丝毫空间和余地,和着北风呼呼地拍向了卫靖然的双颊。
城墙上的风一到傍晚就吹得又急又烈,原本随风飘动的城旗在烈风中被统一了形状,伴着北风奏响了一曲又一曲。
纪赫身上的银白狐裘披风被疾风吹出弧状,离地约有两尺高,厚重的外袍在劲风的重抚下呼呼作响,似乎是在为两个男人的分别奏一首离歌。
亏得他壮硕高大,换作一般人早就被这又宽又长的披风给带倒躺地了。
“这件披风不错”,卫靖然一时没想到纪赫的回应会如此的不容转圜,他被这话怼得有一丝尴尬,急忙转换了话头。
“一心给我做的,用的狐皮,她让我多穿些浅色的衣服”。
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却字字锥心。
纪赫没有打算做出半分退步,因为他不想给卫靖然任何对一心死灰复燃的机会。
的确该如此,有些事必须豆腐绿菜——一清二白,有些话总得挑明说,不能有丝毫的含糊让步。
更何况男女之情,切骨之爱。
其实他知道卫靖然是言而有信之人,况且大局已定,不会再对一心有非分之想。
他原本只是想逗一逗眼前这位来日之主,但昨晚发生的事还是让他想往卫靖然脸上抡一拳。
纪赫忍住了,因为他再明白不过了,此时眼前的这位即将君临天下的主儿有多么的后悔不甘,脆弱无奈。
卫靖然明明是那么清明中正、睿智平和的人。
他除了年轻时的父亲和未暴露真面目的二哥,再未如此佩服过其他任何人,卫靖然是那个例外。
尽管他是他的情敌和宿敌。
“啊,是一心的手艺啊,难怪你穿上这么合身。”所谓牙打碎了往胃里吞不过如此吧,卫靖然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甚至失了血色——
他将永失所爱。那张脸庞,那具躯体,那份体温,那股气息,那段情意,那个灵魂,都会从他的世界中被生生割离。
所谓生离死别,对于有些人,生离之苦即是死别之痛。
卫靖然想到自己昨夜强行搂住一心,把她紧紧嵌在自己怀中,就连一心被勒得喘不过气都没注意到,直直封住了她的双唇,开始剥她的衣服。
一心为了挣脱狠狠地撕咬了一口他的嘴唇,一撮撮肉都被撕掉,鲜血直流。
她就这么厌恶他吗?
看样子一心当晚就告诉了纪赫,他俩之间是无话不谈的。
可这正是卫靖然的心痛之处,明明以前这样与一心亲密无间的机会是他的,他这个先来者却因江山重担而永失真爱。
此时纪赫死死盯着卫靖然嘴上那个新增的伤疤饶有兴趣地看着,可这份兴趣里明明带着浓厚的威胁和警告。
卫靖然察觉到了对面冰如死水的一丝幽寂,可他非但没有遮掩那道伤疤,反而扯着嘴角极其苦闷地惨笑了两声。
转过头去任傍晚激烈的北风吹刮着寸寸肌肤,还有那缺了一丢丢小口子的嘴唇。
纪赫站在身后也不说话,他此刻是心疼卫靖然的。
两人就这样站在城墙上。
北风越吹越紧,墙头的城旗被吹得呼呼直响,吹得人一时热血沸腾,吹得人一时悲怆苦嚎。
男人之间的分别从来都没有过多言语的,这场烈风就当是彼此之间的告别吧。
半晌,卫靖然终于回过了头,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那份沉着睿智、冷静自持。
纪赫心底浅浅地轻笑一声,因为他知道卫靖然终究是卫靖然,没有比他更适合当皇帝的人。
江山交给他这样的人,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天下才能太平无恙。
“卫靖然,我这辈子没几个看得上的人,你是一个,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纪赫的话音淹没在呼啸的风中,时高时低,时清时糊,但几步之外的卫靖然是听得极清楚的。
卫靖然闻言回了一个淡然自持的笑,先前的失态与歇斯底里已消失得毫无踪影。
“你何尝不适合当皇帝呢?你小子惯会逃避担子的。”
话音未落,纪赫便回身准备下城墙,宽大的披风随即转向,一角被风吹得几乎掠过卫靖然的脸庞。
卫靖然稳重有力的声音扬高了几分,“真的不会再见了吗?”
纪赫听见了可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他心里知道卫靖然是清楚的,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在以往的某个瞬间,今天的一切已被注定。
人世间的一切似乎从来都是被安排好的。
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商贩游民,都在遵循着规律亦步亦趋,偶尔有几个看起来异常醒目的,也始终是在宿命的栅栏中种树养花,或掘坑扬沙。
一心曾经十分认真严肃地问过纪赫,
“失了纪氏江山你真的不会愧疚吗?”
纪赫听到后一副神情漠然、波澜不惊的样子,
“江山也许永存,但和纪氏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然后挽住缰绳一跃轻轻跨上马背,回头云淡风轻地对一心说去给她打野兔吃。
其实纪赫这话说得没错,很多事情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男女之情如此,王朝颠覆亦如此。
一场宏大琳琅的盛宴有时会因为天不时地不利人失和而毁灭于一个从未意料过的小细节。
只不过人们往往在这个过程当中拼了命地去挣扎。
世上安得双全法,两者择其一。
智者止损决口不提遗憾,愚者苦求哀嚎老天不慈。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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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不用找我啦,千山娘娘让我去当她的侍奉弟子了,说我为人忠厚老实,不忍看我孤魂流落在外漂泊无依,照顾好自己,快进去吧,你看外面太阳这么大”。
在一心的梦中,定轩刚刚趴在布满蜘蛛网的小木桌上大快朵颐地扒完一顿饭,就起身擦了两把汗疾步走到了屋外的栅栏前面,回身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姐姐便头也不回地就上了路。
让人疑惑的是那条路看不清究竟通往何处,只是在视线可及的尽头一片光亮,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传说中的黄泉路吗?
一心眼睁睁看着定轩的身影被太阳炙烤得逐渐虚盈,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烈阳之下。
炎阳笼蒸着那份切不开碾不断的血肉亲情,却也熏烤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
她不愿弟弟一人上路,便急切地想撒腿追上弟弟,可猛地一用劲,双腿用不上一点点力气,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扑了个空。
脚下一蹬,整个人瞬时从扎人的草褥上惊了起来。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由于刚刚的梦境实在过于真实,一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意识骤时出现了模糊。她两只手焦急地在空中乱抓,心口猛烈跳动仿佛有一只被禁闭已久的猛兽要钻出来。
此时一道巨大的闪电伴随着直贯耳根的巨响,将黑夜深深地撕裂了一个口子,暴雨似冰雹一般撞击得大地“噼哩啪啦”砰砰作响,黑暗的视野瞬间恍如白昼——
破败的墙垣,密布的蜘蛛网,悬着麻绳的房梁,身旁的砍斧,一件件都在闪电的映照下逐渐清晰。一心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在逃命!
自己已经没家了!
父母双双丧命歹人刀下!
弟弟生死不明!
一心的泪水霎时决堤,她声嘶力竭地冲着窗外的黑暗仰头痛哭,几近哀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混杂着轰轰雷声,无底的绝望中夹杂着无限的恐惧。
她找了弟弟这么久,一直杳无音信,为何会突然做这样一个梦。
是弟弟心疼她,不愿姐姐再周折辛苦,所以托梦给她吗?
韦一心原名韦定涵,家住临阳城合衣巷,父亲是行伍之人,年轻时通过武举之路获得一官半职,终官居七品把总。
一家四口的日子在这富贵迷人眼的皇城之中虽算不上多好,但过得也其乐融融,别有滋味。
可天有不测风云,半月之前的一个深夜,家中突遭匪患,七八个黑衣人趁着夜黑风高人熟睡之时潜入韦家,尽管韦父武人出身,可面对穷凶恶极的贼匪,为了保全自己的妻儿不幸罹难。
即使如此,韦母也难逃一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儿被黑衣人追着一齐逃进了屋外的夜幕之中。
慌乱惊恐之间,姐弟二人不知为何还竟然走散了。
韦家虽是官宦之家,可官阶低微,近年来朝廷又一概削减官宦朝奉,韦父又一向清廉公正,因此家中只有三个使唤小厮,也一齐与韦氏夫妇共赴黄泉了。
家中遭难之后,父亲之前交好的那些人纷纷视韦家为过街老鼠避之不及,唯恐祸及己身。
一心去向那些所谓的叔父们求救,他们甚至视一心为不详之躯,就连官府也草草结案,认为韦家是遭了贼祸,更有甚者还对韦家冷嘲热讽。
人情凉薄、世事无常让一心曾经一度对产生自裁的念头,可当她把刀架在脖子上之时竟生出几分不甘心。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半月之后的昨夜,一心再次被黑衣人追杀,大有斩草除根之意。
原本一心也以为是韦家势单力薄遭人迫害,可现如今看来这背后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心抚摸着手臂上鲜红的刀疤,不禁陷入沉思:
昨夜的黑衣蒙面人究竟是谁,是不是之前迫害父母的那些人?为什么还要追杀她?
射箭杀死黑衣蒙面人救了她的那个男子又是谁?
昨夜慌乱之中一心被剑割伤趴在地上,抬头只看见那位男子腰间佩戴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在夜里仍然洋溢着徐徐暖光。
只可惜当时那位英雄看见一心没有大碍便去截杀黑衣人了,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更别说言谢了。
他日若有缘分,定是要感谢恩人的大恩大德。
想到这不知为何一心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不能再东躲西藏了!因为这样只能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那些人之所以敢继续追杀她,是因为此时的她弱似蝼蚁,而且为了躲避他们,她一直逃亡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杀了她就像从滚滚江河中舀了一瓢水,无人在意。
一不做二不休,倒不如改名换姓,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在显眼的地方藏身。
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当下虽然时局乱,可光天化日下的京城,总是相对平安的。
那些人就算想对她下手,多少还要顾及一下周围人的眼光。
从此,世间再无韦定涵。
一心,一行,一人。就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人间苟活,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不为别的,一定要查出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就算对方位高权重,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伤他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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