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求者

　　初秋的雨幕笼罩着城市，放学时分的人群匆匆奔逃。
　　柏油路上，落叶在积水中打着旋儿，被行人踩碎成褐色的泥浆。潮湿的空气里飘着铁锈般的雨腥味，竟透着一丝奇异的清新。
　　卓笙从校门口晃了出来。黑色冲锋衣裹着高挑的身形，发梢沾着雨珠。他双手插兜穿过人潮，雨点突然密集起来，他抬手带上帽子，布料摩擦声淹没在雨声里。
　　"卓笙！"
　　斯康己小跑着追上来，校服领口歪斜地敞着，露出里面被雨水洇湿的T恤。他一把勾住卓笙的肩膀他故意把重量压过去，指尖还带着篮球场的塑胶味。调侃着
　　"哥，咱能不装逼吗？"
　　卓笙附和着“嗯嗯”
　　“不过话说你最近这么闲吗？我听说合作部开始上强度了”
　　斯康己调侃着“你想想你自己，也不能一直摆烂吧”
　　卓笙轻描淡写着
　　“再说了……”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到了科景小区，别开斯康己的手
　　“走了。”
　　哎！字卡进了喉咙里无可奈何看着他远去。
　　泥地上吭吭哇哇的被积满水，搅混着叶片，天空像铺了一层纱，压的很低，眼前似乎起了一层雾，悠悠抬眼看着摇曳树叶，衣服被雨水浸的湿哒哒的，抬脚进了商店买了瓶米酒和两包泡面。
　　筒子楼破旧不堪腐败的楼层在哪都显得格格不入，因为是学区房即便这样也有争先恐后的买。
　　走上二楼，拐进第一个门。
　　卓笙在门口站定，伸手进口袋，却只摸到冰凉的硬币和手机。他这才想起——清晨出门时，母亲在玄关匆匆系着围巾，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小笙，钥匙我先拿着了，今天有点事，赶在你放学回来前一定到家。”
　　结果敲了敲门没人开，他不免有些烦躁，衣服上的潮湿更让他急不可耐的想进屋反复敲了几次，无奈转身，将东西放在台沿上，趴在上面俯视着下面，雨水落在地上形成雨环风悄悄袭来，人来人往的上上下下，发了会呆，从兜里掏出手机吸了吸鼻子，揉了揉。
　　打出电话，通了，那头的女人满是歉意
　　“喂，妈妈晚点回来，改天就配钥匙，本来能早回去的，但妈妈还有点事你先去钱爷爷家，”
　　电话里的杂音，让他拿远了些，麻将得碰对噪音不断，卓笙皱了皱眉
　　“我知道了”
　　“嗯，挂了。”
　　熄了屏，拿起东西，朝楼下走进另一个楼口，墙皮该掉的都都掉完了，楼梯还缺了一口，三楼的环境更显糟糕。
　　走进302，正准备敲门，发现门是开着的。
　　“钱爷爷？”他朝屋里喊了一声。
　　“哎！”这个回应很快“来啦”
　　门被拉开的瞬间，四目相视，一副慈祥的脸映入眼帘，头发白花花的，眼袋有些凸出，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乐呵呵的
　　“小笙，快，来进来。”急忙尾身后退，让卓笙进来。
　　“你妈妈刚给我打电话了，专门给你留了个门”
　　卓笙在鞋柜前熟练的换了鞋，屋内虽简陋但暖暖的。
　　钱朗昆粗犷的声音传来
　　“吃什么啊？我去做。”
　　卓笙提了提手上的吃的“爷爷不麻烦你了，我我自己做”
　　“哦！好，好，做饭的时候注意安全哈。”
　　卓笙做好出来，坐在桌子上，房子比较小没有餐厅，在客厅只有一个小小的桌子。
　　“钱爷爷喝米酒吗？”
　　他瞄向桌上的酒，摇摇头，嘴里一副他乡口音“那不得行，没有你爷爷我酿的的好，不得劲，”他脸红扑扑的呲着一口白牙“哪天等你闲了，来爷爷家和爷爷和自家酿酒，聊天，那多得劲！”
　　卓笙弯起唇“好，下回一定来”
　　吃完饭，收拾干净厨房，他坐在沙发上休息看着手机。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窗玻璃，在课桌间投下几块慵懒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与少年们带来的、若有似无的室外尘埃的气息。
　　卓笙到得早，教室里空落落的。他拣了靠窗的位置趴下，侧脸埋进臂弯，阳光将他后颈的碎发染成浅金色意识很快便沉入一片混沌的暖意里，像是沉入水底，外界的声音都隔了一层，变得模糊而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讲台方向传来多媒体设备启动的细微嗡鸣，夹杂着几个同学商量着下楼打球的嬉笑声。这些声响像水面上的波纹，轻轻触及他，又缓缓荡开。
　　朦胧中，有人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拖沓。
　　“笙哥。”
　　高奕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点故作的神秘。卓笙没动，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算是应答。
　　高奕似乎往前凑了凑，手撑在他的桌沿，声音带着刚吃过午饭的松散：“你小区最近，好像不太平。”
　　卓笙依旧闭着眼，睡意缠绵不去。他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高奕见他没反应，又絮絮地补充：“八班那几个，跟一个初一的闹起来了，闹的……挺凶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朋友间惯常的提醒，“你这几天注意点，少往那边凑。”
　　"我记得，八班那谁来着，"高奕继续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
　　"就那个留过级的，昨天在你们小区后门那条巷子里堵了个初一的。还不知道因为啥"
　　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几个男生笑闹着跑过走廊。高奕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格外清晰："陈浩把那孩子的车链子给卸了，扔进了垃圾桶。还放话说见一次找一次麻烦。"
　　卓笙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仍没有抬头。
　　"最吓人的是，"高奕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昨晚有人在你们小区那个旧篮球场旁边看见他们了。五六个人围着一个，虽然没动手，但听说气氛特别僵。保安过来的时候，人早就散了。"
　　教室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喧闹。卓笙终于缓缓抬起头，睡意朦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伸出食指，在高奕凑得过近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回座位去"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们要闹闹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就不混了。"
　　高奕揉着额头还想说什么，上课铃适时响起。他只好不情愿地站起身，椅子又被拖出一声刺耳的响动。卓笙重新趴回桌上，将脸转向窗外。阳光正好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上，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别的什么情绪。
　　暮色四合，秋日的天空像一块被水浸透的旧画布，晕开朦胧的灰蓝色。不到六点，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远处的建筑在薄暮中显出模糊的轮廓。
　　卓笙挨着门房的玻璃走出校门口，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他身侧掠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那是一个折返回学校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面套着校服，他跑动的姿态很轻盈，微长的黑发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不远处，校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人，穿着浅色的薄毛衣，气质清爽。他朝折返的少年招了招手，声音带着温和的催促：“快点”
　　那被呼唤的少年边跑边回头，侧脸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清秀，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他扬声应答：
　　“我知道了，哥。”
　　卓笙的脚步未曾停留，只是余光里，不经意地掠过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像惊鸿一瞥，在暮色中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随即，他便低下头，将脸埋进衣领，径直往前走。
　　卓笙进了小区，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
　　路口巷子深处传来闷响和压低的咒骂。他停下脚步，侧身隐进锅炉房投下的阴影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摄像头无声地探出墙角。画面里，几个模糊的人影围着地上蜷缩的一团。他调整焦距，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发送完成的瞬间，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操！有人！”
　　卓笙删除记录，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往岔路走。脚步声追得很急，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
　　岔路口，黄毛带着人堵了上来，喘着粗气：“笙哥？刚才？”
　　卓笙掀了掀眼皮，没应声，继续往前走。
　　黄毛伸手要拦：“手机拿来看看。”
　　他这才停下，歪头打量对方，嘴角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谁？”
　　“这条路上刚没人经过，就你一个。”黄毛盯着他，“笙哥我……”
　　卓笙嗤笑一声，把手机解锁，随手抛过去。动作漫不经心，眼神却始终落在黄毛脸上，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
　　黄毛翻着相册，另外两个小弟站在他身后，交换着眼神，没敢上前。空气里只剩下手指滑动屏幕的细微声响
　　“看够了？”卓笙开口，声音很点冷。
　　黄毛把手机递回来，语气软了几分：“笙哥，不是针对你……”
　　卓笙接过手机，撞开他肩膀往前走，留下句话飘在风里：
　　“下次想清楚再拦人。”
　　卓笙关上家门，将屋外的喧嚣与混乱隔绝。他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屋内安静的空气让他高速运转的神经稍稍平复。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就着窗外邻居家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掏出手机，拨通了高奕的电话。
　　“喂，笙哥？”
　　“视频，”卓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言简意赅，“发过来。”
　　随即爆发出高奕压低的惊呼：“我去！卓笙？！你刚刚吓死我了！发生啥了？你从哪儿搞来的视频？不是说了吗？让你不要掺和那些事情”
　　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到游戏角色的技能音效，与他此刻的震惊形成鲜明对比。
　　卓笙的视线落在窗外楼下逐渐聚集起人群的巷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别管。发来。”
　　高奕似乎被他这罕见的强硬态度镇住，嘟囔了一句“等着”
　　片刻后，卓笙的手机震动，视频接收成功。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挂断电话，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喂，你好，报警。”
　　他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冷静，条理分明地陈述了时间、地点、事件性质，并将刚刚收到的视频作为证据提供。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只是完成一项既定程序。
　　不久后，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光晕划破了筒子楼沉闷的夜色。卓笙站在窗边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楼下人影晃动，嘈杂的争执声、询问声隐约传来，最终归于平静，只留下雨后潮湿的地面和一场风波骤停后的空寂。
　　他拉上窗帘，将一切隔绝在外。
　　次日的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空荡的教室里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卓笙独自趴在课桌上，耳边是操场上传来模糊的口号声和跑步的嘈杂。
　　一阵轻微的、带着犹豫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卓笙懒懒地抬眼望去。一个的男生站在班级门口，脸上带着明显的淤青，眼眶还有些红肿。他眼神怯怯地看向卓笙，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那个……卓笙同学？”男生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沙哑。
　　卓笙没应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男生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前几步，站在卓笙课桌旁放了盒巧克力，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昨天的事。”
　　卓笙微微直起身，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他做得很隐蔽，按理说没人知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男生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点小心翼翼的敏锐。“我……我听到他们后来气急败坏地提到可能被拍了……又说在这条路上只碰到了你……”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猜的。他们……陈浩他们，可能会找你麻烦，你最近……小心一点。”
　　卓笙看着他脸上的伤，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既没有对被道谢的触动，也没有对潜在麻烦的畏惧。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冷硬的力道：
　　“我知道了，还有以后被欺负，记得找人。老师，警察，或者……寻求其他方法。”他看着男生的眼睛，“别一声不吭，的被人打”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我……我知道了。谢谢！”
　　他没再多说，又鞠了一躬，转身匆匆离开了教室，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勇气。
　　卓笙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重新趴回桌上，将脸转向窗外。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影影绰绰，阳光刺眼。他又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继续睡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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