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

　　“叮！”

　　噼噼啪啪，满是打字声的办公室里，这一条手机提示音格外突兀。

　　正埋头工作，不知日月几何的春沅抬头看了一眼手机的位置，抓紧将手底下一行字迅速敲完。

　　然后捞起手机忙里偷闲的看了一眼。

　　是系统发出的临时气象预警——今晚六点将有暴雨。

　　春沅看着预警的时间，泄了一口气。

　　六月的天，香林市的雨总是格外的勤，时不时夹杂一两场暴雨，趁下班时间袭击她们这些勤勤恳恳的工作牛马。

　　上班不得闲，下班浇大雨。

　　牛马的日子，没头了。

　　趁着看手机的空闲，春沅直了直自己弯了一天的腰，发出咝一声倒吸气。

　　又到一年年中汇报，公司各部门员工如火如荼的准备各自的述职报告。

　　往日考核不达标者，绞尽脑汁往述职报告上标明自己远高于他人的努力和辛苦，意图掩饰自己工作的不足。

　　谓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希望年中审核的领导们手下留情。

　　考核优异者，洋洋洒洒标亮自己过去一年的功绩，以争取领导们的青睐，涨一涨自己可怜的底薪。

　　春沅处于二者中间。

　　她不是整个部门垫底的人，但也从未居于前排，一直以来，她都是部门的那道平均线。

　　不上不下，不左不右，刚刚好。

　　整的每次领导开会，都对她欲言又止。

　　但春沅不在乎。

　　拿多少钱的工资，干多少钱的活。

　　这是她一贯以来秉持的上班宗旨。

　　毕竟她是人，工作不能成为她的全部。

　　六点还未到，一道接一道闪电像金蛇狂舞，打响了暴雨的前兆。

　　没多久，噼噼啪啪的暴雨前赴后继的打在窗外的玻璃上，整个香林市上空黑云翻滚，狂风呼啸，天空像一个倒扣的锅炉，朝地面沉沉坠下。

　　哗一声，又一条巨大的闪电从窗外一闪而过，将天穹一分为二又迅速合拢。

　　这样的天气，雨伞反倒成了下班路上的负累，春沅拿出压在工位最底下抽屉的黑色雨衣，在六点零一分的时候，准时踏出公司大门。

　　惹来不少人羡慕。

　　暴雨冲刷天空，平日里准点的公交车晚点不少，惹的躲在站台上避雨候车的人纷纷抱怨。

　　春沅一身雨衣从头包到脚，穿过众人，站在站台前方，众人不愿上前的，位于暴雨中的上车点。

　　安安静静等公交车进站，开门，然后第一个上车。

　　暴雨倾盆而下，平日里喧嚣的世界，仿佛一下降了噪，只剩瓢泼的雨声。

　　车里已经没有空位了，上车后，春沅找了个好扶手的位置，旁边是爱心座，身后是护栏，另一边的人即便再挤，自己也不会被前后夹击变成肉夹馍。

　　甚至可以有效的避开公交色魔。

　　她对自己选的这个位置很满意。

　　所有人在一分钟内全部上了车，司机关闭车门，车子启动。

　　三辆警车从公交车后方追上来，一路亮着警笛呼啸而过，将刚刚启动的公交车远远甩在身后。

　　春沅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安心靠在身后的护栏上，默默等待到站。

　　“平安里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售票员戴着小蜜蜂，清晰的报站声传进耳朵。

　　春沅等公交车稳稳站停，两三步下了车。

　　瓢泼的大雨再次砸在头顶，四周黑的犹如暗夜，拢了拢宽大的雨衣，春沅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雨夜中，明亮的警笛闪烁，照亮了前方一大片的阴暗。

　　有人围在前方四号楼单元楼底下可以遮雨的地方，伸着脖子往里看，还有警察进进出出，格外忙碌。

　　负责这一块治安的派出所老所长跟在一人身后，匆匆出了前面单元楼，往对面警车跑去。

　　“秦队，这里当真不要我们负责了？”

　　被称为秦队的男子停在警车前，闻言抬了一下眼皮，面色虽冷，态度却不错。

　　“此案全部交由市刑警队接管，谢谢老所长之前的配合。”

　　说罢拉开了车门。

　　案子一旦全权移交，就没他们所任何事了。

　　老所长嘴唇动了动，试图挽留，“案子发生在和平里，若是可以，所里也希望能帮着找找线索，……所里准备这两天挨个走访周边群众，您看？”

　　秦骆舟闻言顿了一下，最后应了一声。

　　“那就麻烦老所长了，有任何线索，随时打电话。”

　　得了肯定的老所长终于露出笑脸，忙应着好好好，走远了。

　　刑警队新人林白下楼后一路小跑，终于跑到自己队长跟前做汇报。

　　“秦队，徐队让我下来问你，大家是回队还是再勘察一遍？”

　　事实是命案现场，他们已经勘测了不止三遍，可整个凶案现场，干净的没有留下凶手任何信息。

　　秦骆舟头也不抬，冷冷道：“撤！”

　　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啪的一声将车门关好，周身冷气拒人千里。

　　大雨从头顶浇下来，林白眯着眼应下，“好，我这就去通知徐队他们。”

　　林白匆匆往回跑，跑到单元楼下时，有人员抬着担架出来，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下面隆起，是个人形。

　　林白着急上楼转达秦骆舟的话，楼下，渐行渐近的春沅低下头，拉低雨衣的帽檐，心里默默盘算着担架上那个人形被抬上警车的时间。

　　路过秦骆舟所在车辆时，有人将手搭在头上，冒雨一路小跑到了车前，在春沅经过时，拉开车门直接坐上了副驾。

　　正是徐朗。

　　徐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骂道：“真他娘的邪性，又是一桩无头案！”

　　秦骆舟沉默，一脚油门，警车照亮了春沅身前的一段路，又迅速消失，调转方向驶向小区大铁门。

　　走到六号楼底下时，春沅忍不住，终于敢停下脚来看向出事的四号楼。

　　楼下大批的警队人员陆陆续续撤离，带走雨夜里一片喧嚣。

　　就在她回身准备上楼之际，又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四号五号楼间隔的间隙里，一张惨白的人脸一闪而过！

　　春沅被吓得一激灵，来不及收回视线时，又一道闪电划过，间隙里骤亮，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原是自己看错了，春沅低下头，仍觉害怕，匆匆忙忙上了楼。

　　关门，开灯，反锁，才觉刚刚的恐惧褪去。

　　先拿毛巾擦了脸上沾到的雨水，又将热水器打开，这才恍觉自己的肚子早已饿了一路。

　　赶着写述职报告，她的饭搭子从一大早就开始嗷嗷叫着要完了要完了，午饭完全没胃口，她也跟着糊弄了两口。

　　大雨瓢泼，得吃口热乎的。

　　春沅翻遍了屋里的零食，最后翻出一包泡面来。

　　加上冰箱里仅剩的两根青菜，又敲了一颗鸡蛋进去，春沅暖暖吃了一碗泡面。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春沅躺在床上，追剧玩手机。

　　四号楼发生的事，她下意识回避不去想。

　　夜深人静，挂在客厅大门门后边的雨衣还带着残存的水气，此刻终于又凝出一颗水珠，悄无声息的滴落地面。

　　与地面一门之隔的楼道里，同样的黑色雨衣，正悄无声息站在春沅门前，密密麻麻滴下的雨水，在地上迅速形成一个小水滩。

　　来人紧盯春沅的房门，在闪电划过的时候，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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